當天夜裡姚衣回房之後，就開始照着錢毅的修改意見動起稿子來。
這個工作量挺大，直到兩天後他開着臨時牌照的帕薩特從4S店出來後，纔開車給錢毅把打印稿送去。
姚氏總部總裁辦公室裡，嚴文相正坐在姚起辦公桌對面，緩緩合上文件夾。
姚起在面前的文件上籤上名，放到一邊，“文相你先別急着走，談完正事，說說姚衣的事吧。他最近動向如何？”
嚴文相彙報道：“姚總，之前您給姚衣批的五千萬啓動資金第一筆八百萬已經到賬。”
姚起點頭，卻並未說話。
“不過姚衣離開尚洋之後並沒有急於開展下一步事務，而是走走碰碰，看了不少東西，還買了個車。”
姚起略微來了興趣，眉毛一挑，“哦？什麼車？”
嚴文相有些無語道：“帕薩特領取頂配版，1.8t排量。”
“嗯？帕薩特？”
姚起嘴脣微張，顯然有些不理解。
他甚至露出了罕見的震驚。
若是接別人的車來開也就罷了，姚起早年也曾開過桑塔納，但這是姚衣自己做的選擇。
不差錢的二十歲小年輕，買的第一個車是帕薩特，不是更年輕運動的寶馬3，也不是商務與時尚兼具的奧迪A4。
見車而知人。
這般落差，讓姚起這個見多識廣之輩都看不懂。
“這臭小子在想什麼呢，該不會是故意在我面前裝老成吧？”
姚起心中如此嘀咕了一句。
那邊嚴文相又道：“據說姚衣在選車時特別注重安全配置，付款前甚至去維修車間檢查了前後防撞樑。他不是漫無目的的隨便買了輛，似乎經過深思熟慮。”
姚起心中雖訝，但面上卻不動聲色的點頭，“注重安全是好事。”
“對了，他最近似乎還準備出書。”
姚起略微不喜，“出書？他十幾歲時有段時間喜歡看武俠小說，這是文學夢又死灰復燃了？淨做些沒用的。”
“不是，他寫了本英語培訓教材，打算讓尚京文藝出版。”
“哦？我怎麼不知道他還會這個？”
在短短几分鐘內，姚起因爲姚衣的事接連被打了兩個措手不及，但不愧是姚總，並未再失態。
“我推測應該是他在尚洋呆的那段時間有些心得，算是寫點東西來給自己留作紀念吧。根據尚洋玄武分校反饋，姚衣的教學效果的確很好。”
姚起難得點頭表示滿意，“做事講方法，會歸納總結，是好事。善於動腦的人做什麼事都能比別人做得更好。如果他不是姚衣，或許能成爲一名優秀的英語教師吧。”
對姚衣現在的動向，姚起覺得很滿意。
他並沒有被五千萬衝暈頭腦，拿着錢就不急不可耐挑選一些似是而非的項目扎進去，而是依然按部就班的推進着之前的事情。
同時他也在觀察與學習，要從這個人人都認爲是鐵桶江山，所有賺錢的項目都被人做完了的世界找到個突破口。
這說明姚衣做事有計劃，有目的。
很多人在決心下海做生意之前，放眼望去都會有種感覺，他認爲自己眼中看到的整個世界能賺錢的生意都已經被做完了，被人佔滿了坑，總覺得什麼都不好做。
這種心態從09年到19年，都不曾有任何變化。
想找到豬都能做好的生意，找到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賺大錢的活計，這是普通人從商之前最大的困惑。
時代永遠在變，而人心固步自封。
那是因爲普通人承受不起風險，承受不起失敗，所以他們做事的首要動機並非我能靠這個賺多少錢，而是我做這個最不容易虧。
但基本上，風險越小的事賺得就越少，哪怕做一輩子也只是個小生意。
這不能說他們笨，這是他們的財力與能力侷限下的殘酷現實，是老祖宗千百年流傳下來的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大智慧。
譬如尚京文藝的總經理與總編，此時便被困在這種視野裡。
在雲頂餐廳會面後，錢毅回去真如姚衣建議的那般，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的再研讀了一遍初稿。
他甚至又買了幾本市面上大熱的單詞突破英語參考書以做比對，卻沒想到這第二次精讀竟比第一次通讀時更覺驚豔。
首先姚衣選取的切入點就很精妙，更微妙的是又因這是姚衣的第一本書，他在文字的駕馭上反而跳脫出了思維成定式的老手們常用的窠臼，講解深入淺出，恰到好處且又生動活潑。
在拿到姚衣開車送來的修訂版後，他仔細比對了修改的那幾個點，滿意至極。
終於鼓足勇氣敲開了總編劉文德的辦公室，硬着頭皮將姚衣提出來的合同條件彙報了上去。
在尚京文藝這家出版社裡，錢毅作爲業績前三的主編，擁有一定的自主權限，依照他報給姚衣的條件，他基本可以自己拿主意。
如果再往上打個申請，以他在單位裡的資歷，力薦的話也能拿到首印五萬冊，但再要往上，那的確不是他能決定的了。
首印十萬冊，甚至總編劉文德都沒有這個權限，還需要劉總編繼續上報給總經理向晚南，並得在編輯部上開會討論投票表決。
“錢毅你別逗我笑，你說這姚衣是誰啊？我聽都沒聽過！他哪來的膽子敢要首印十萬冊？”
劉文德面部表情極其豐富。
錢毅直搓着手，“劉哥你聽我說，這本教材真的很厲害，我特別看好。不然回頭你也看看稿子？”
“不看不看，看什麼！十萬冊呢，咱們印刷成本和書號宣發成本加起來都得百多萬好遠，別說是個毫無名氣的新人作者了，就連易中天老師出書都不敢要首印十萬冊。錢毅你是咱們的老員工了，可別犯這種原則性錯誤啊。”
得，錢毅被劉文德直接轟了出來。
看他走人時那副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劉文德在後面補了句，“以咱倆的關係，我也信得過你能力，但這事兒的確太坑了。我知道你不死心，那成，我等會帶你去向經理那邊。他要點頭，我們就正式上會討論你這本書？”
錢毅面露喜意，但心裡也不算踏實。
十分鐘後果然樂極生悲。
暴脾氣的總經理向晚南幾乎是用咆哮體將錢毅給轟出去的。
“滾滾滾！成天淨搞些有的沒的東西，什麼幺蛾子都給我整出來了。我給你說，甭管你再看好那人，你給他回，首印就五萬冊，一冊都不能多！去去去！對了我聽說過幾天青年作家悅然要開新書，你上次和她打上交道了吧？我這就讓人給定票，你麻溜的給我滾去京城把這事兒搞定！一定要把悅然的新書拿到手！”
向晚南嘴上罵得痛，但倒也沒否認手下得力干將錢毅的能力，開口給他把權限提到五萬冊已經歐了。
錢毅好無奈，只能灰頭土臉的跟着劉文德走出總經理辦公室。
門外正候着箇中年女子見他這副吃癟的樣子，掩嘴直偷笑。
錢毅心裡正不痛快呢，“黃小琴你笑什麼？”
“我笑咱們的錢大主編一把年紀了怎麼還像個小年輕那麼熱血呀。哪有這種理嘛，你再怎麼喜歡別人的書，也不可能找向經理要十萬冊嘛。”
黃小琴皮笑肉不笑的嘿嘿着。
錢毅嘴一抽，完了，怎麼給黃小琴這大嘴皮子聽見，回頭這事肯定得在社裡傳得滿城風雨。
黃小琴正是尚京文藝的另一個主編，同爲業績前三的有力爭奪者，與錢毅是同事，卻又是直接競爭對手。
果不其然，當天下午他就聽見有人在碎碎念這事。
有人說他要犯大錯，也有人說他說不定收了人家作者好處，還有人說他是瘋了。
雖然這些話都沒人當着他的面講，但黃小琴這臭婆娘卻時不時過來陰陽怪氣擠兌兩句。
他的心腹小弟也總完美履行眼線的工作，聽到什麼風言風語都給他一五一十的彙報。
錢毅被弄得煩不甚煩，心下一橫，提着包走人。
他剛下樓，手機上收到短信。
向晚南真讓人給他訂了下週去京城的火車票。
這不能說向晚南在給他穿小鞋，是在提拔他。
青年作家悅然是國內近幾年新出頭的大熱作者，幾乎每本書都能衝上各大書店暢銷榜前十。
別人想攬下這活都不行，就像錢毅出門後黃小琴跟着就找向晚南，圖的就這事兒。
錢毅知道向經理的好意，但心裡就是不甘。
悅然的書或許算得上《全真心法》，但姚衣這本卻是《九陽神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