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檢查一遍,確認沒有問題後,何遠點擊付賬。
輸入密碼,看着賬戶上瞬間少了一連串零,何遠癱在椅子上,摸了支菸。
仔細想想,一百萬其實真沒有多少,隨便花花就沒了。
這個時候,最應該做的,就是把剩下的這些錢利用起來,開個店面,做個生意什麼的。
用錢生錢。
可是,自己之前的那幾年,一直都處在這種生活狀態中。
辛辛苦苦那麼多年,吃了好幾年的豬食,睡了好幾年的棺材房。
對客戶和合作方裝孫子也就算了,對同事和下屬還得低聲下氣。
除了弄了一身病之外,還獲得了什麼?
值得嗎?
何遠不知道。
其實這段時間,何遠一直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在得知自己要不了多久,就會死的時候,何遠內心很平靜。
死亡其實並不可怕。
人一死,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不用去管掙錢,不用去管家庭,不用去管責任。
更不用去管那麼多是是非非。
可是,當他得到這一百萬,還知道自己有可能痊癒的時候。
他反而開始患得患失起來。
他總是擔心,自己某一天醒來,眼前的一切都會消失。
他沒有一百萬,也沒有很多很多房子。
他依舊是那個一貧如洗,職場失敗,身體出問題,只能安靜等死的九零後中年人。
何遠其實並不是很在意錢。
他以前在崗位上的時候,一年裡,手上的流水過千萬。
真想撈錢的話,隨便手一勾勾,錢就來了。
一百萬,真不是什麼很大的數目。
有時候何遠也會心動,也會在想,我要不要做點什麼。
身邊的人,比他入行晚的,都買好房,開上了小轎車,每天過着花天酒地的日子。
而他,每個月都還要算計房租和開銷,算算這個月能存下多少錢,距離首付還差多少個零。
要說不羨慕,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何遠不敢。
自己一個大專畢業的人,沒權沒勢,完全靠着努力坐上那個位置。
如果沒意外,再熬幾年,總歸是能上去。
他完全可以等。
但要是自己做了什麼,事情暴露了,自己在這個圈子也沒法混了。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大家心裡都有數。
何遠並沒有什麼野心。
他並不需要掙很多很多錢,買很多很多豪車,或者是大房子。
相比起這些,何遠其實一直在思考一些問題,比如,自己這麼拼,到底是爲了什麼。
爲了房子?
還是爲了車子?
還是僅僅只是爲了……活着?
這個問題太深奧了,何遠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要想,反正到了明天也不會想明白。
……
張工按着時間點,準時帶人過來。
何遠起了個大早,將自己列好的清單,打印了出來。
一大早,何遠跟張工約好時間,坐公交回老宅子,跟他見面。
把清單交給張工,跟他聊好,哪些地方哪些地方要預留出一些位置,完事兒之後,何遠把鑰匙交給他們。
老宅子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反倒是那些破舊家居,可以藉此清理不少。
現在扔老傢俱跟以前可不太一樣。
以前扔這種大物件,別人會倒給你錢。
現在扔廢品,你不倒貼一點,都沒人願意搭理你。
臨走時,何遠看了又看,還是沒有發現師姐的身影。
老宅子開始裝修後,何遠的日子開始豐富起來。
他經常會買了香菸,礦泉水,去老宅子裡看一看。
翻新的進展很順利。
槽已經打了,線路重新拉了,一些該修補的地方已經修補了。
房子還是那個房子,但看起來已經不太一樣了。
按照這個進度,何遠可以按照原計劃的時間搬回來。
何遠挺滿意,聊了一會兒,放下香菸和礦泉水走了。
路上碰到唐老,唐老再次囑咐他,過幾天一定要來。
這讓何遠想起來,自己答應過,要參加朵朵的生日。
一想到這個,何遠就在想,自己要不要準備準備禮物。
畢竟是去唐老家做客,更何況真要算起來,朵朵還是他的晚輩。
她小的時候何遠還見過呢。
不過在選禮物這件事兒上,何遠開始犯了難。
他上次送女生禮物的時候,還是上中學那會兒。
那時流行過什麼萬聖節,聖誕節,送音樂卡和紅蘋果。
平時幾毛錢一個的蘋果,纏個紅絲帶,或者裝一個小盒子,頓時身價暴增。
一個蘋果要賣五塊、十塊,有些黑心的商家,直接給標到了二十。
反正你牽着女朋友路過的時候,手上要還是空着的,不怕你不買。
大了之後,除了工作外,何遠很少和異性接觸。
更不要說送禮物了。
那小女生喜歡什麼東西?
何遠想了半天,都沒想到合適的,於是上網查了一下。
淘寶搜索“女高中生喜歡的禮物”,出來什麼音樂盒啊,答案之書啊,杯子啊,筆記本項鍊之類的,甚至還有芭比娃娃。
看起來有點幼稚。
都說現在的女生特別成熟,送這種東西,會不會被人嫌棄?
何遠想了想,爲了穩妥,最後去縣城裡的精品店逛了逛,挑了一個一點六米的泰迪熊玩偶,讓店家打包好。
提着泰迪熊,何遠想,女孩子對玩偶,總沒有抗拒力吧。
轉眼間就到了約定的時間。
何遠起了一個大清早,抱着快自己那麼高的玩偶下了樓。
因爲玩偶太大了,何遠抱着不方便,只能打了輛出租車。
坐在車後面,何遠第一次覺得,沒有車實在太不方便了。
小縣城裡交通不太方便,不像是在北京,去哪兒基本都有地鐵。
尤其是何遠住在鄉下,出行只有一路公交,辦點事兒都得打車。
那些車費都夠何遠的伙食開銷了。
反正自己有駕照,要不要乾脆買輛車?
何遠到的時候,唐老家的大門開着。
他提着東西,進屋子轉了一圈,沒有看到唐老的身影。
何遠把玩偶放在一個椅子上,溜達着去了自己的老宅子。
老宅子零零散散,只有幾個人,正在給木頭上漆。
何遠走過去,拍了一下張工的肩膀。
“謝謝。”張工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何遠之後。
“張工,今天這人有點少啊。”何遠一邊說着,一邊散了支菸給張工。
“哦,你是說那羣小兔崽子。今兒好像是什麼節,他們都請假,跑去陪女朋友去了。”張工接過煙,搖搖手,拒絕了何遠遞過來的打火機,自己掏出一個火機,把煙點着。
何遠自己也點了一支,抽着煙笑了:“年輕人,貪玩一點很正常。”
“有活兒不幹,腦子進水了。也不看看,現在找個活兒有多難。”張工吸了口煙氣,吐了出來。
何遠倒是瞭解點,他們這種工人,好像是按天計費的,幹一天活兒算一天的錢。今天跑出去玩耍了,那今天的工費就沒有了。
不像何遠他們,可以調休,或者請年假。
“我聽師姐說,最近行情不太好?”何遠問了一句。
“難啊,大家都難。現在房價那麼高,買了房後,哪兒還有多少錢裝修,隨便糊弄下了事。”張工搖搖頭。
“不至於吧,買房的人那麼多,總有幾個手上寬裕的。”何遠道。
“手上寬裕的,直接找大公司了,哪兒輪得上我們。”
“大公司能有多少人,最後活兒還不是要外包給你們。”
“你別看買房的人多,真正裝修的沒幾個。大多數都是買來放着,等房價漲起來,再賣出去。就拿我上次做的那個小區吧,一棟樓,二十四戶,房子全部賣出去了,結果只有五套裝修,剩下的都空着,連人影兒都看不着。”
“空置率那麼高?”
“你看高鐵站那邊,一到晚上,連個燈影都沒有,跟鬼城一樣。那邊的房子還賊貴,八千一平,也就忽悠一下游客,傻子纔會去買。”
“再怎麼樣,總還是有人裝修的吧。”
何遠知道現在的空置率很高,但具體有多高,卻也不清楚。
反正他也買不起房,知道那麼多有什麼用。
別說這個小縣城,就算是北京,也有大把大把的房子空着。
有錢人的想法,何遠理解不了。
“少了,少了。現在材料費也高,人工費也高,兩年前十萬二十萬也能給你裝修的漂漂亮亮,現在同樣的價格,怕是褲衩都要賠進去。”張工道。
何遠笑了笑,遲疑了一下,道:“對了,我看這幾天師姐都沒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
張工抽菸的手頓了一下,過了一會兒低着頭,悶聲悶氣道:“老闆平時都在店裡,很少出來。”
說完,張工將菸屁股丟在地上,大手朝工人方向揮了揮:“幹活幹活,今兒要把事情幹完。”
何遠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抽完煙後,才往唐老家走去。
唐老正提着一個塑料袋,放在客廳的桌子上,見到何遠過來,連忙招呼道:“小遠,你過來啦。”
“來一會兒了,你不在家。”何遠進了屋子,看了眼塑料袋,道,“買啥好東西了。”
“我回來的時候纔想起來,忘了買水果,又去買了一趟。”
“水果,這是榴蓮吧?”何遠透過塑料袋的縫隙,看了看,除了常見的蘋果,葡萄,還有一盒黃色的果肉。
“對對對,就是那個什麼榴蓮,朵朵最喜歡吃這個,這個什麼榴蓮的。哎,我這人老了呀,總是記不住。”唐老一拍腦袋,恍然大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