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麼說。
但要唐朵朵現在做出決定，實在太難了。
何遠也看出來，唐朵朵現在已經完全混亂。
這個時候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對唐朵朵太苛求了。
哪怕是成年人在面對這樣的情況時，也不能很快做出決定，更何況她還是個孩子。
“這樣吧，如果你不知道，那就先按我的來。我們換一個地方上學，換一個地方居住，等你冷靜下來，想清楚了，再做出決定，到時候我一定尊重你的選擇。”何遠放緩了語氣。
唐朵朵沒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才道：“可是，我不想住那麼遠，不想住校，我……我不想自己一個人，呆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裡。”
“不要這麼快就覺得你不行，有些東西，只有等你嘗試過了，你才知道到底行不行，到底喜不喜歡。”何遠道。
唐朵朵緊咬下脣，表情略微有些鬆動。
但她還是小聲說道：“我，我不喜歡一個人……”
何遠聞言，皺了下眉頭。
說到底，她還是個孩子啊。
自己逼的這麼緊，是不是做錯了？
“那這樣吧，我們先換房子，學校的事情，後面再說？”何遠道。
他有些頭疼，唐朵朵說她不想一個人，也就是說她不想住校。但偏偏，現在好一點的學校，基本上都是封閉式管理，其他的學校，何遠他們住的又比較遠。
這麼一來的話，他們再住在老宅子那裡，就很不合適了。
其他學生的家長，爲了節省那點時間，都拼了命的往學校附近搬，將學區房的價格炒成一個天價。他們倒好，住的離學校都穿了一個城。
不過，接收馬榮這兩套房子之後，這個問題到底是解決了不少。這裡是市區，交通比較便捷，門口就是公交站。就算不坐公交，自己騎個自行車，也就十幾二十分鐘的時間，比在老宅子那裡方便多了。
抽完煙，何遠關上車窗，開着車回家。
一回到家，唐朵朵從車上下來，也不說話，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回房間去了。
何遠關好車門，站在院子裡，目送着唐朵朵的背影。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見，何遠才嘆了口氣。
別人的十幾歲，都在忙着學習，遊戲，和早戀。
唐朵朵的十幾歲，卻已經要決定今後人生的方向。
公平？
這個世界從來都不存在絕對意義上的公平。
回到房間之後，何遠拿着衣服，進了一趟浴室。
清理了兩層屋子之後，何遠身上髒兮兮的，又是灰塵，又是汗水，再加上在商場的衛生間裡蹲了那麼久，何遠聞一下衣袖，都感覺自己想吐。
他跑去浴室後，又用沐浴乳，又用香皂，整整搓洗了半小時，才從浴室裡出來，擦乾身子之後，換上了那套田蕊買的寬大棉服。
這麼一折騰之後，何遠也沒什麼精力了。
原本還準備給師姐發條消息，或者打個電話，現在也完全不想做。
他找出手機，插上數據線，放在牀頭櫃旁充電，然後就躺在牀上。
剛剛黏到牀上，何遠感覺整個身子都放鬆下來，他懶洋洋地，連根手指都不想動。
將整個身子鑽進被窩中，何遠就那樣半眯着眼，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何遠六點半就醒了。
好像累過之後，人就特別容易入睡，而且睡的特別踏實。
不過，昨天那種疲勞感，給何遠的印象太深了，他以前也知道自己的身體差，卻不知道有這麼差。這纔多久沒鍛鍊，怎麼就跟個七老八十的老大爺一樣了。
何遠睜開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一會兒，才從牀上爬起來。
洗漱完後，何遠在屋子裡做了下拉伸運動，然後壓壓腿，做了幾個下蹲，活動活動身子。
他本來還想做幾個仰臥起坐和俯臥撐，想了想，還是算了。
有一陣子沒運動過了，突然做高強度的動容，容易把肌肉拉傷。
稍微活動完身子之後，何遠換了一身衣服，開始出門晨跑。
之前他雖然也會出門晨跑，但那個時候天氣還比較暖和，早上雖然也有水霧，卻沒有現在這麼嚴重。
這大冬天的出去晨跑，對何遠來說還是第一次，那呼啦啦的冷風，吹的何遠手腳冰冷，幾乎下意識的就想躲回屋子裡，重新縮進暖融融的被子中。
這不由得讓何遠想起，自己之前有幾次在大冬天的時候去出差，因爲距離機場（高鐵站）太遠，凌晨五點鐘左右就得起牀，按着時間去到地鐵站，趕第一班的地鐵去坐車。
有時候地鐵來不及，還得打車，北京的冬天，又是凌晨，那個風吹的啊，可以把人頭皮都吹掉，臉上全是冰渣子，手一摸，連一點感覺都沒有。
跟那個時候比起來，老家的冬天，就溫和許多了。
何遠頂着冷風，跑了出去，按着以前經常跑的那條路線，跑了個來回。
等回到家後，何遠的身子已經暖和了起來，手也不涼了，腳也不涼了，還出了一身汗，裡面的T恤都貼在身上。
不過何遠剛一停下來，被冷風一吹，身上的熱汗就被凍住了，頓時讓他打了個哆嗦。
何遠拿上換洗的衣服，去浴室裡衝了個澡，出來之後，只覺得渾身舒暢，腦子都變得清醒了許多。
原本最近因爲各種事情，弄的有些低沉的情緒，也重新變得積極了起來。
難怪有人說，運動能讓人變得積極向上，不是隨便說說的。
將換下來的衣服丟進洗衣機了，倒上洗衣液，按下按鈕之後，何遠去給小傢伙加貓糧了。
之前何遠出門的時候，小傢伙就已經醒了。
不過見何遠沒有搭理它，小傢伙只是看了兩眼，重新閉上眼睛睡覺。
此刻，何遠剛剛踏進客廳，小傢伙就飛快的擡起頭，盯着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確定何遠是往它這邊走過來之後，小傢伙從貓窩裡爬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朝着何遠迎了過去。
何遠一走到貓窩旁，就看到小傢伙已經在那裡蹲好了，還朝着他在那裡搖尾巴。
何遠蹲下身子，伸手在小傢伙頭上摸了幾下。
小傢伙舒服的眯上了眼睛，等何遠要走時，它還伸出小爪子，在何遠手腕上拉了一下，把頭又伸過去，示意自己還要。
何遠又摸了幾下，將小傢伙伺候的打起了呼嚕之後，他才收手，像往常一樣，開始給它加貓糧，換水，清理貓砂盆，順便再將它從盆子里弄到地上的貓砂都清理乾淨。
將清理出來的垃圾都倒進垃圾袋裡，何遠提起袋子，就準備出門扔掉，一轉身，就看到唐朵朵從門口路過。
何遠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時間，這才早上八點左右，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今兒應該是休息日，唐朵朵不用去上課。
何遠走了出去，就見唐朵朵進了廚房，用熱水壺接上冷水，插上電源之後，轉身從櫥櫃裡拿出自己的小杯子，重新干淨之後，放在水壺旁邊，然後從冰箱裡拿出速凍湯圓，開始準備做早餐。
“今兒怎麼起這麼早，要出去？”何遠走了過去，隨口問道。
唐朵朵擡頭，看到何遠，於是拿起手上的速凍湯圓，對着他晃了晃：“你要吃這個嗎。”
何遠看着速凍湯圓，摸了摸下巴。
說實話，最近吃的東西有點膩，再加上昨晚上的腸胃炎，何遠現在還有些不舒服，看見這種偏甜的東西，下意識就有點反胃。
“要不，今天還是喝粥吧。”何遠道。
“這個點做粥，來不及了吧。”唐朵朵看了下時間，道。
家裡的電飯煲，有煮粥模式，淘好米，加水，放進去後摁下開關，三小時之後，就可以喝到一鍋熬製好的濃粥，非常的方便。
不過以往何遠做粥的時候，都會提前一天把米放進去，然後預定好時間，等到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打開鍋，就可以享用香噴噴的熱粥。
現在開始做的話，等做好了，都已經到中午了。
那個時候吃的已經不是叫早飯了，應該叫午飯。
“要不，做稀飯也行。”何遠道。
本來何遠昨天晚上就該想到這事兒的，但昨天他實在是太累了。
先是打掃兩層屋子，將自己累了個半死；緊接着又突發腸胃炎，發燒，噁心，肌肉痠軟，腹瀉；接着又在衛生間裡蹲了不知多久，起碼一個小時應該是有的。
這麼一套組合拳下來，何遠這老爺爺級別的身子骨，確實有些熬不住。
甚至他昨晚回來，本來該去弄點藥吃的，結果因爲和唐朵朵談心，加上自己實在太疲憊了，洗完澡後就躺牀上睡着了，買藥的事兒早給拋到九霄雲外了。
好在，何遠的情況不算太嚴重。
洗了個熱水澡，再加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再加上剛纔出去晨跑，出了一身熱汗，何遠現在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要不是看到速凍湯圓，本能的有點噁心，何遠都快忘掉這個事兒了。
不過，唐朵朵可不知道何遠的情況。
她只是對何遠的選擇，感到有些奇怪。
畢竟，平日裡的何遠，對早餐這種東西，並不是很挑。
只要不是連續幾天，都吃相同的食物，基本上她做什麼，何遠就吃什麼。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何遠主動要求換食物的。
“行，那我去做稀飯。”唐朵朵說了一聲，將手中的速凍水餃重新放進冰箱裡，然後去米缸裡舀了半碗米，去水龍頭下開始淘洗起來。
看着唐朵朵一臉認真的樣子，何遠心裡有些慚愧。
別人家裡，都是家長給孩子做飯，到了他這兒，反而變成唐朵朵來照顧他了。
那感覺，不像是自己多了個孩子，反倒像是自己多了個妹妹——就是這個妹妹，稍微有那麼一點點問題。
看着唐朵朵做飯，何遠也不去打擾她，轉身提着垃圾袋出門，走了大概一兩百米的距離，將垃圾扔進了村口道路上的一個垃圾桶裡，然後拍拍手往回走。
回家之後，何遠洗完手，給自己泡了一壺熱茶。
自從上次嘗試過紅茶之後，何遠又嘗試了一下烏龍茶，這次又買了一包花毛峰，簡單來說就是茉莉花綠茶，泡來給自己試試。
別說，感覺還不錯。
雖然何遠品嚐不出什麼意境出來，不過他喝這玩意兒，也根本不是爲了喝什麼意境。就好像以前同事從國外帶回來幾百上千的紅酒，何遠喝着只感覺嘴裡澀澀的，根本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對他來說，不管是什麼紅酒啊，白酒啊，葡萄酒啊，還是茶啊，咖啡啊，飲料啊……只分好喝，和不好喝兩種，談意境，講檔次，對他來說太遙遠了，單純講感官刺激的話，還不如來一罐冰可樂，還要百事的，可口可樂不行，太甜，膩的慌。
不過何遠現在要養身，所以開始漸漸的降低碳酸飲料的攝入，差不多幾天時間纔會喝一罐，其他時候基本上都是泡茶，或者喝蜂蜜水，偶爾還要加一點枸杞——雖然不知道這玩意兒到底有沒有用，但別人都用了，自己不用，好像有些不合羣。
此時何遠泡好茶後，坐在電腦前，繼續自己的構思。
不是他不去給唐朵朵幫忙，實在是他去了也沒啥用。
做稀飯本來就很簡單，米洗好，往電飯鍋裡一放，定好時間就行了。至於其他東西……家裡有豆腐乳，有鹹菜，甚至還有炒好的幹臊，以及用來做牛肉麪的竹筍燒牛肉，現成的，想吃什麼，直接弄一疊就行了。
就連唐朵朵自己，在煮好稀飯之後，就上樓，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這麼一說，何遠突然覺得，兩人這住樓上樓下的，好像也不是很好。偶爾他想假裝路過一下，看看唐朵朵在做什麼，都沒機會。
一層樓，彷彿將何遠和唐朵朵兩個給隔離開了，這或許也是爲什麼他始終覺得，自己和唐朵朵之間有隔閡的原因。
要是搬家的話，自己和唐朵朵要不要住一層樓呢？
可是，那房間就是兩個大平層的啊，要住一起的話，肯定要隔出一個房間出來，但那樣一來的話，何遠又覺得破壞了整體的裝修，感覺不是那麼回事兒。
搖搖頭，何遠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拋出腦海。
進入電腦，何遠打開鵬鵬傳送過來的郵件，開始看了起來。
這幾天功夫，鵬鵬那邊的朋友，已經趕緊兒繪製了幾張草圖，發了過來。
專業的，畢竟是專業的，至少這速度還是值得肯定的。
不過何遠就很好奇了，爲什麼他上班的時候，公司裡那些“專業人士”，做起東西來就那麼慢呢？
要是他們都有這效率，這水平，他也不會天天愁的焦頭爛額了，髮際線也能夠往前面移一點。不像現在這樣，以額頭爲線，往上兩公分的距離，都快全露出來了。
不過看了一會兒，何遠就皺起了眉頭。
怎麼說呢，東西倒不是做的不專業，恰恰相反，做的實在是“太專業”了——跟市面上其他產品，基本上沒有什麼本質區別，所有模塊都高度相似，甚至連操作流程，都是一模一樣的。
這個東西，拿去糊弄一般人，那是沒什麼問題，反正東西做出來了，也能夠使用，而且其他家都用的這麼個模板，你拿同樣的東西出來，至少不會出一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但，這不是何遠想要的。
何遠想要的，是一個有靈氣，高度契合自己核心理念的產品，是一個能夠讓大家“玩”起來的產品，而不是現在這樣，跟其他網站沒什麼兩樣的玩意兒。
何遠有點失望，他靠在椅子上，點了一支菸。半晌之後，他雙手重新放在鍵盤上，給鵬鵬發了一段文字。
“我記得我之前給過你一個模板，怎麼沒有按照那個模板去設計呢。”
發完這段消息之後，何遠拉過菸灰缸，在裡面彈了一下菸灰。
之前他就擔心，對方的設計，跟他想要的東西有很大出入，所以專門把他在上一個公司，弄出來的模板，發了過去，希望能夠按着那個模板的思路，整體完善一下。
明明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卻沒想到，對方完全沒有參考自己的意見，還是按自己的思路給了一版這麼個玩意兒出來。
這讓何遠稍稍有些不滿。
要說對方給出的東西，契合自己提出的要求，那也就算了。可是這麼一套公式化的UI，確定不是以前在公司裡做好，現在重新翻出來扔給他的嗎？
要是何遠要這麼一套模板，他幹嘛不直接去網上，買現成的模板，一套下來幾百上千，要是再加點錢，對方直接給個現成的APP出來，自己還花這個大價錢來做什麼？
別說什麼數據監控，數據漏洞，都是扯犢子。
如果真有這些問題，檢查出來後，直接淘寶舉報就行了，他們要敢拿問題產品出來，那就舉報到跑路，阿里對這種事情打擊還是比較嚴格的。
“臥槽，大哥，這才幾點啊。你起的這麼早啊，平時不都喜歡睡懶覺嗎。”沒幾分鐘，鵬鵬的消息就發了過來。
何遠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雙手在鍵盤上敲擊道：“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睡懶覺的。”
“以前早上給你打電話，你基本上都在睡覺，還跟我說你不喜歡睡懶覺。”鵬鵬發了個“摳鼻”的表情過來。
這個倒是事實。
以前在北京的時候，鵬鵬打電話過來，何遠基本上都在睡覺。
不過那個時候，主要是因爲何遠老是加班，熬夜，鵬鵬的電話，又一般是週末打過來。週末不補覺，難道要出去浪？
何遠可沒那個精力。
不過這些跟別人說是沒意義的。
哪怕你昨晚去工地上搬了一晚上的轉，到凌晨四五點才躺下牀，然後七八點接的電話，別人還是一樣認爲你在睡懶覺。
沒有拼過命的人，看誰都是在偷懶。
“行了行了，你這個圖不行啊，太模板化了，我上次給你的那個圖和視頻，照着那個做，完善一下就行。”何遠重新編輯文字，發了過去。
鵬鵬那邊顯示“正在輸入……”，過了一會兒，動態消失了，然後又過了一會兒，重新顯示“正在輸入……”。
“我問過他了，他說這個東西，就應該這樣做，他做了那麼多設計，沒有一次出錯的。”鵬鵬回覆道。
“但他這個東西，不符合我提出的要求。”何遠道。
“這個玩意兒，我也不太懂，不過老何，人家畢竟是專門做這一行的，應該沒太大問題吧？”這一次鵬鵬那邊停了好一會兒，這纔回復過來。
“鵬鵬啊。”何遠笑了笑，彈了彈菸灰，組織了一下思路。
“你說，他這個東西弄出來，給誰用。”
“你啊。”
“誰給錢？”
“你啊。”
“既然都是我，那爲什麼不能按照我的要求來？”何遠問。
“可是……”
“如果我要這麼一個玩意兒的話，我爲什麼不去淘寶上面直接買模板？告訴我，他設計出來的這個東西，跟淘寶上面那幾百塊一套的成品，有什麼區別？”
“……”
良久之後，鵬鵬道：“我懂了，我讓他重新弄一下吧。”
看到這個消息，何遠笑了笑，將手裡燃燒完的菸頭，摁滅在菸灰缸裡。
“行吧，馬上要過年了，年前我們儘快敲定下來，實在不行的話，再找其他人試試吧，豬八戒上面不就有很多兼職的設計嗎，只要給錢，總能找到合適的。”何遠道。
其實何遠還有一句話沒說。
如果那個人真的那麼屌，爲什麼還沒找到下家呢。
如果他真的那麼屌，還會來接他這麼一點錢的“小夥兒”？
不過這東西說出來太傷人，何遠也沒點明，就那麼算了吧。
畢竟是鵬鵬找的人，再給點機會，實在不行的話，再考慮其他。
總有人會因爲金錢的力量，放棄自己所謂的“原則”。
當然，最大的可能，還是有些人欺負他不懂，把他當傻子耍。
剛和鵬鵬聊完，唐朵朵的聲音就從門外傳來：“來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