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顧雲棲能很輕易地感受到體內真氣發生了變化,精純了不少,而且氣感也隨之變得越發清晰。
與之同時的,他只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隨着他意念一動,手掌頓時有真氣溢出,往劍身上裹去。
片刻之後,劍鋒上就多了一層細毫,如霜一般。
顧雲棲知道,這就是劍芒。
隨着劍鋒輕輕一揮動,旁邊的石階頓時如豆腐般被切開,可見這鋒利度翻了三倍確實效果明顯。
片刻之後,他已然大步往外行去。
即便遇到了李長壽,他也不用退縮了。
不是因爲不怕了,而這就是最好的自己了。
他曾經設想過很多遍面對李長壽時最好的局面,那就是自己獲取了兩階段獎勵,而現在就是了。
如果繼續拖下去的話,說不定會對他更不利,以李長壽那種穩健的性格,準備充足後出手一定是一擊必殺的。
那些水缸裡的東西彷彿感受到了他的離開,發出了陣陣詭異的聲響。
顧雲棲置若罔聞,出去後,順便把窗戶關嚴實了。
夜明珠的光輝將前方的景色照亮,手中凝了霜的青碧色寶劍散發出了清冷的光。
之前還在唯唯諾諾的顧雲棲,大步往外走去,一下子好像要重拳出擊了一般。
蹲在一方角落的雪靈先是看到李長壽一臉木然的從石屋子出來了,心臟都差點跳出來。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麼,它總覺得李長壽那張臉變得更瘦了。
沒要多久,李長壽就消失在了這方院落裡。
雪靈根本來不及喘口氣,一直惴惴不安地看向石屋子,神情緊張。
因爲它真的不知道顧雲棲怎麼樣了。
要是顧雲棲真的出了問題,它也,它就一個人吃肉去!
把他吃窮!把他的錢吃光!
這個時候的雪靈,只有靠這些胡思亂想才能讓自己冷靜下來。
它渾然不知,不知道什麼時候李長壽又回來了,正站在院落轉角處冷冷看着它。
當它發現這一點後,身體僵硬,全身毛髮都要炸裂了。
李長壽從屋檐下的陰影中走了出來,淡淡道:“你果然有靈智。”
雪靈想要逃跑,但是卻沒有動。
不僅是嚇得動不了,還因爲它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隻要自己一動,就會被殺死。
死亡的陰影籠罩着它,如跗骨之蛆一般。
寂靜,絕對的寂靜,落葉在地上翻卷,彷彿都沒有聲音。
直至一聲嗡的開門聲響起,顧雲棲出現在了這一人一貓的視線中,彷彿靜止的畫面一下子就動了。
顧雲棲揮了揮劍,對着李長壽道:“李院長,你好啊。”
“不對,該叫你陸院長才是。”
這個時候,李長壽不禁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給人一種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事實上,他整張人皮,甚至整個軀殼本來就不是自己的。
顧雲棲想到會和李長壽在短時間內遇到,然後決定生死,沒想到還真遇上了。
李長壽扭動了一下脖子,整個乾瘦的身體看起來就像是一根竹子。
他冷冷看着顧雲棲,說道:“你打算怎麼死?”
顧雲棲說道:“都說你穩健,如今看卻不像,你是不是等不及了?”
等不及就去死吧!
李長壽剛開始動步,顧雲棲率先擡起左袖,一連串樺木子彈連續射出,如驟雨一般。
雙方的戰鬥就這般突兀地爆發了。
李長壽反應極快,踩碎一塊地板的同時,身體往一側移去,帶出一道殘影,但是顧雲棲一下子近乎射出了二十多來顆子彈,所以依舊有幾發子彈擊中了他。
子彈擊碎血肉的聲音剛剛響起,本來作勢欲前衝的顧雲棲突然一個退步,右手寶劍舞成了一個屏障,護在身前。
只聽見鐺鐺幾聲炸響,火星飛濺,幾顆樺木子彈落在了地上,劍鋒仍在震顫嗡鳴。
這擊中對方身體的子彈居然反射了回來,甚至比從靈火銃中射出時還快,真是可怕。
這丫身體到底是什麼做的?
在顧雲棲的注視中,李長壽衣服上那幾個被子彈射穿的破洞處隱隱有一點冷光冒出,如果所料的不錯,應該就是......
幾乎同一時間,他立馬往後退去。
唰的一聲,李長壽身形化作一道閃電,本來十步的距離,他彷彿只用了兩步就跨了過來。
顧雲棲後掠的同時,手中劍也如閃電般刺出,可是明顯對方要更快一籌!
他本來打算以攻換防的劍只能半路一個後撤,護在身前。
咚的一聲炸響,如晨鐘暮鼓,李長壽一掌擊在劍身上,空氣中震顫出了一圈盪漾的波紋,落葉翻飛而起。
顧雲棲連人帶劍如炮彈般往後飛去,嘭的一聲在牆壁上撞出了一個人形缺口,拖出了近十步距離才穩住身形。
他周身上瀰漫的煙塵還沒有消散,李長壽身形再次一閃,將飄散的煙塵撞出了一個風洞,再次襲來。
顧雲棲咬牙,使出一記“天隙流光”後躍的同時,一劍掃出。
之後,他身後的殘影就沒有停下的意思,因爲對方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他只有用“天隙流光”才能跟得上。
空氣中的火花連成一片,厚實劍身的震顫聲一刻都沒有停止,李長壽這雙手,居然比鋼鐵還要堅硬。
院落外是一方淺水池塘和一片枯木林,不同於劍院其他地方,這一帶環境,顯得肅殺而孤寂,那些光禿禿的樹木,一眼看去就像是舉天的劍一般。
嘭的一聲,劍掌再次相交,附近的樹木被震斷,碎屑飛濺。
直到現在,交手的兩人才再次分開。
顧雲棲頭頂冒着蒸騰的白氣,站在水潭中,脖子上有一道血線,是剛剛飛起來的木屑刮出來的。
只見他手中劍劍身上滿是缺口,特別是剛剛被對方一掌轟出中,有一塊直接扭曲變形了。
這樣的情況不得不說已經有些糟糕了,畢竟連續施展“天隙流光”太過消耗體力,武器看起來又不禁用。
他還有底牌,但必須等,等足夠的機會。
因爲他還沒看到對方的底牌。
“癢啊癢!”
刺啦一聲,李長壽右手一爪,一截上衣被抓裂,露出了裡面的肌膚。
顧雲棲已然看清,那是一片片灰色的魚鱗,佈滿了死寂的味道,甚至附近還有一隻讓人頭皮發麻的眼睛。
下一剎那,隨着“癢啊癢!”的聲音響起,李長壽再次身形如電,攻了過來。
“我給你撓撓!”
唰的一聲,劍鋒與對方肌膚交錯而過,火星四濺。
這是以傷換傷的打法,這一劍沒有切開對方的血肉,反而顧雲棲自己要生生受對方一掌。
不過幾乎同一時間,一柄短劍嗡的一聲飛出,和李長壽的一掌撞在了一起。
之後,顧雲棲依舊被轟飛了出去,撞斷了數根樹木才落下,然後哇的噴出一口鮮血。
即便有短劍的阻攔,他依然被轟得夠慘。
而那柄短劍,已然落在地上,成了一塊扭曲的廢鐵。
那邊的李長壽猙獰着臉,說道:“舒服,舒服,再給我撓撓!撓撓!快!”
只見之前劍鋒劃過的地方出現了一道白痕,他非但沒感到任何痛苦,反而有一點舒爽感。
因爲他太癢了!
“好!”
顧雲棲右腳猛踏地面,帶出一道泥浪,身形如閃電般衝去。
同時和他一起掠出的,還有三柄呼嘯而出的短劍。
雪靈站在一棵樹上,發出了一陣尖銳的怒吼,也向下撲來,直取李長壽的眼睛。
而李長壽在這時不退反進,化作了一道疾影,錯開雪靈襲擊的同時,向顧雲棲迎面撞去。
嗤嗤嗤嗤,三柄短劍呼嘯着飛下,兩柄直戳李長壽的兩側太陽穴,一柄如游魚般繞到後方,然後撕裂了空氣,直戳後頸。
面對這突兀的馭劍之術,李長壽並沒有表現出傳說中的穩健,而是雙手狂舞成一圈亮麗的圓弧,啪啪啪掃飛了三柄短劍。
只一瞬間,三柄短劍劍身扭曲,如枯敗的落葉般往旁邊飄去。
只是他這一剎那的動作,還是爲顧雲棲爭取到了時間,手中青劍貼上了對方胸口,劍鋒與那鱗片摩擦出火花的瞬間,一直隱而不發的劍芒迅速遍佈劍身。
死!
本來一直堅不可摧的鱗甲咔嚓一聲裂開了一條口子,然後劍鋒以可怕的速度一鑽,捅入了對方的心口。
還沒完!
地上的那些扭曲的短劍在同一時間飛回,透過傷口鑽入了對方心臟。
這算得上數劍穿心了!
這時,雪靈撲來補刀,鋒利的爪子猛然一抓,嗤嗤兩聲抓瞎了李長壽的雙眼,爪子上煙霧滾滾。
然後就是嘭的一聲悶響,顧雲棲雙臂橫於胸前,身體如炮彈般撞飛了出去。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是太過突兀,但是他早有準備!
李長壽的生命在瞬間近乎消亡,但是他並沒有放鬆警惕,因爲他看過大哥被自己捅穿了心臟後仍有餘力的狀況,於是防下了對方這死亡一擊。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他只覺得雙臂骨骼都要裂開了一般,痛得要命。
李長壽站在不遠處,四劍穿心,雙眼瞎掉了,但是依舊沒有死掉。
“快閃!”
顧雲棲的話還沒出口,雪靈已經反應過來,縱身一躍,可是慢了半拍。
它的背部被李長壽突兀伸出的爪子掃中,帶出一抹鮮血,滾倒在地。
只見李長壽捂着眼睛,痛苦嘶吼着,嗤的一聲撕開了全部衣衫。
在顧雲棲的視線中,他身上長了起碼十顆眼睛。
是的,那種魚的眼睛。
只是八隻已經處於閉合的狀態,邊緣處被鱗片團團覆蓋着,身上還有另外幾道剛結痂的傷口。
只見李長壽咬着牙,直接將心口那柄碧劍生生拔了出來,那另外三柄短劍也落了一地。
他額頭上的青筋直接變成了血色,啪的一聲,青色寶劍被他直接折斷,在顧雲棲的視線中,對方胸口那被戳穿的心臟再次跳動起來。
這是一幕格外可怖的場景,顧雲棲掙扎着站起來,只覺得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在灼燒着他的心口。
這傢伙難道殺不死嗎?
不,他很快發現,幾乎同一時間,對方身上睜着的兩隻眼睛閉上了一隻。
還有機會!
“回!”
顧雲棲右手一揮,地上那三柄短劍嘩啦啦飛了回來,一把被他抄在手裡,另外兩柄直接落入了匣中。
緊接着,他強忍着劇痛,衝了過去。
他雙臂折斷,所以衝出去的模樣很有點喪屍的感覺。
顧雲棲再次使出了“天隙流光”,帶出了一道殘影,對方的反應很明顯慢了。
手中短劍遞出的瞬間,對方擡起了手臂要來抓,結果他的手中劍在這時嗡的一聲脫手,沖天而起,並覆蓋上了一層劍芒。
馭劍術!
短劍上飛之後,一個猛然下墜,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抓住了它一般,貫向了李長壽的眉心。
李長壽連忙雙手合一,啪的一聲夾住了短劍,將短劍夾成了碎泥的形狀。
可幾乎同一時間,又是兩聲劍體破空聲響起。
另外兩柄剛剛入匣的短劍神不知鬼不覺到了對方身後,然後猛然加速。
之後就是噗呲兩聲血肉碎裂聲響起,其中一柄短劍再次貫入了對方跳動的心臟中,瘋狂攪動起來,而另一柄則插入了李長壽的左邊太陽穴中,血液飛濺。
當刺入太陽穴中的那柄短劍切開了對方臉龐,回到了手中時,顧雲棲體內的真氣近乎空空蕩蕩了。
只見李長壽身上的鱗甲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外翻,帶起了片片烏血,緊接着,他身上最後一隻睜開的眼睛也閉上了。
他跪了下來,被戳瞎的雙眼對着顧雲棲的方向,陰冷道:“你和你哥都不是好東西。”
“過獎。”
顧雲棲撿起了地上的那截青色斷劍,往前一衝,劍鋒再次貫入了對方胸口,將對方的心臟徹底絞碎。
之後,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他陰死了對方。
那兩柄短劍之前根本沒有入匣,而是從他的後頸衣衫處鑽到了手中,在被覆蓋上劍芒之後,又悄然無聲從另一邊袖口飛出,然後完成了這最後一擊。
他發現李長壽行動變慢,並不是因爲完全看不見,而是視線變窄了。
李長壽雙眼被抓瞎,但是通過短暫的觀察後,他確定了對方身上那隻睜開的眼睛有視線,一個人一旦在有視線的情況下,是很難徹底放棄眼睛,選擇完全依靠聽覺的,所以他抓住了對方一個視線死角,讓那兩柄短劍完成了這“暗度陳倉”。
之後,李長壽沒有了任何生命的氣息,身上再也沒有“眼睛”可以讓他復活了。
這多出來的“眼睛”可以讓人復活,是李長壽的秘密,也是他每過幾百年就需要換身體的原因。
這是他癢的根源,如果他還想做人,就必須換身體。
顧雲棲真的不知道,這樣的長生有什麼意義。
這時陸續已經有劍院的人圍攏過來,當他們看到這一幕後,都尖叫着跑開了。
他們害怕的是不僅院長被殺了,還因爲院長這模樣實在是太可怕了,已經弄不清到底是人是魚了。
顧雲棲垂着雙臂走了過去,將負傷的雪靈用嘴巴叼起,放入了懷中,然後一瘸一拐往外走去。
途中,很多人看見了他,像是看見了修羅一般,紛紛後退,無人敢攔。
連李長壽都能宰了的人,誰人敢攔?
厚重的雲層在這時裂開了一條縫隙,天光就灑落了下來。
顧雲棲看着這一幕,一時很想哭,不由得大哭起來。
這一切,終於結束了......
一月之後,雲霞鎮那條小溪畔,那座無名的新墳終於多了“顧寒石”三個字。
顧雲棲站在那裡,旁邊是一口棺材。
這口棺材似木非木,似玉非玉,冒出了陣陣寒氣,正是之前那怪魚嘴中的寒棺。
他將一罐酒淋在了墓前,感嘆道:“哥,聽說外面的世界有復生之法,我去看看,如果沒什麼弊端,你到時候就出來和我們團聚吧。如果有弊端的話,你就安心去吧,反正我們遲早會來找你的。”
少年說這話時並沒有多憂傷,而是有一種看透了浮生的感覺。
是的,這短短一年時間裡,他經歷得太多了,總覺得上輩子一輩子也沒這一年這麼長。
之後,他弄開了土層,想給對方換口棺材,結果很快愣在了那裡。
棺材裡空空如也,只有一封信,以及一片染血的鱗片和一隻閉合的灰敗眼睛。
“吾弟,如果你還有機會給我換張牀,證明是你贏了。不過我現在還不想躺在那裡,我真不知道還可以用這種方式重新活過來。棺材是給人躺的,如果我這輩子都無法變回人,就當我死在了某個地方吧。
我有時候弄不懂你到底還是不是我當初那個傻弟弟,如果有機會,希望能重新認識你。只是這機會太過渺茫,如風中的一粒沙塵般難尋,希望家人平安,有緣再見了。
——顧寒石”
這一剎那,很多細節在腦海中一一閃過。
劍律堂的人問的是大哥具體在哪裡,而不是生死安危,證明後面有人見過他。
當他帶着全家離開時,宅院附近連一個劍院的人都沒有,很不合理。
李長壽的身體上,有剛剛結痂的傷口,說不定有幾眼睛也是新閉合的,說明他受過傷。
“你和你哥都不是好東西。”
當這句話出現在腦海裡,顧雲棲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原來當日並不是錯覺,他確實還活在大哥的庇護裡。
只是今後真的還有機會見面嗎?
正如大哥所說,機會渺茫,如風中的一粒沙塵般難尋,但終歸是有的。
“有緣再見。”
顧雲棲看着天空說了這麼一句,轉身離去......
那一年,雲霞鎮上消失的人不僅有顧寒石,還有一個王玄鐵。
他給家人留夠了無憂過一輩子的金錢,然後留下了一封告辭信,消失不見。
顧雲棲總覺得他去了外面,正在實現着一代大俠的夢想。
也許,這些消失的人,終究會有再相見的一天吧。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即便他做再多成就也是如此。
人生還將繼續,只是我們的故事將告一段落了,如果有緣,會再見。
(PS:好了,故事到這了,這一卷內容算相對完整了,感謝打賞和正版支持的讀者,沒把後續故事講完,很遺憾,也很抱歉。
商業寫作,願賭服輸,這書確實不太符合現在的時代了,儘管我花了不少心血。
大家生活壓力大,喜歡輕鬆的,喜歡碾壓莽的,這些我都寫過,成績確實比這好很多倍,最近確實到了需要用錢的時候,寫到這算了了自己一個心願吧。
對於堅持到這的讀者,再次說聲抱歉,對不起你們,有緣再見了,如果不想再見的,就像大哥信裡寫的,當沒我這個討人厭的作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