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一幕,青鸞也沒有太過在意。
藥清罌這位後輩,他已經觀察了數千年之久。
其現在的實力,可能還差了一些,但品行卻是絕無問題!
將妖族帝尊之位傳給這位後輩,他現在唯一要做的,便是在自己真正走到盡頭之前,將其培養成天下無敵!
想到這裡,青鸞立時語聲清越道:“三日之後,所有妖族,皆來虞淵!”
這個聲音猶如鐘罄嫋嫋,瞬間傳遍整個青要山。
※※※
九嶷山。
秘地。
高崖之下,三足高鼎靜靜矗立。
這座大鼎足有百丈之高,四周鏤刻雲雷紋,又有無數人族耕作、狩獵、攻伐、建城、織作……等等圖案,鐫刻其上。
然而在面前這堵高崖前,大鼎渺小如一粟。
眼下,鼎中插滿五色祭香,靈火焚燒之下,煙雲繚繞,清冽的苦澀氣息迅速彌散。
此香以千百藥材以及礦石煉製而成,燃燒之後,香霧盤旋上升,一點點籠罩高峻崖壁。
壁立千仞,整面崎嶇不平,寸草不生,皆爲鐵石難及的堅巖。
這些堅巖上,雕刻着一道道雋逸身影。
衆多身影皆朝外而望,有的英姿勃發、有的垂垂老矣、有的貌若孩童、有的平平無奇、有的貌美如花……他們或牽牛徜徉林下,或執笛悠然庭間,或折花笑擲朱樓,或垂絲釣於溪畔……唯一相似的,便是幾乎所有身影,都氣息平和寧靜,與周遭山林,似同出一源,毫無違和。
在高崖的最頂端,則是一道模糊的已經難以辨認的背影。
那背影綰着略顯潦草的道髻,大袖飄飄間,似欲乘風歸去,從這方崖壁徹底消失。
祭香熊熊燃燒,煙雲越發浩蕩。
猶如青雀翻飛一般,
迅速氤氳整座峭壁。
所有進入霧氣之中的雕像,似有所覺,隱約之間,愈見靈動。
一襲蒼黑道袍踏空而立,於大鼎之前舉手過頂,蹈步折腰,卻是以一種極爲古樸玄妙的方式,踏空而舞。
虛空無聲,唯有香霧嫋娜瀰漫,盤繞翻騰,彷彿爲其伴舞。
這種舞蹈並不激烈,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莊重肅穆之感,與時下大相徑庭,似從古老歲月之中歸返而來。
蒼黑道袍迎風飄蕩,回身旋舞間,可見其長眉亮目,身姿挺拔,望之仿若少年。然而髮絲雪白,眼眸深沉,似已經歷無數歲月,周身氣息澹然淡泊,與風、與水、與樹木花草……皆宛如一體,清新而蓬勃。
這場祭舞,其已經進行了七七四十九日。
三日一拜、七日一舞、九日焚香……整個流程,他都嫺熟無比。
只不過,在他所望的崖壁上,除卻些許靈機匯聚外,沒有任何變化。
蒼黑人影神色平靜,不曾露出絲毫急躁。
一場祭舞結束,其召來清泉浣手,閉目凝神須臾,再次起身作舞。
這一次,他堪堪踏過幾個節拍,立時心有所感,凝神看向上方的某處。
隔着濃稠霧氣,隱約可見所有雕像,沒有絲毫動作,然而這座崖壁,卻彷彿“活”了過來。
蓬勃的生機,撲面而至!
此地原本就充沛的靈機,進一步濃郁,無數尋常草木無風自動,似在這瞬間生出靈智。
忽然間,崖壁之上,其中的一道身影微微一晃。
四周景物,所有色彩,瞬間褪去,整個這方天地,轉眼化作一片混沌空間。
與此同時,一股縹緲、高遠的氣息,沛然而降!
這是“仙”的氣息!
蒼黑人影縱然已是大乘之境,亦立刻感到恐怖威壓,滾滾而下!
哪怕他是六十四劫大乘,依舊無法直視、無法承受,沒有絲毫遲疑,他立時停下舞蹈,收回看向崖壁的視線,垂首行禮:“後輩弟子‘象載’,恭請祖師仙安!”
崖壁之上,那道垂老身影語聲悠遠:“可是又到了開啓浮生棋局的時候?”
“象載”恭敬道:“回祖師,正是!”
面前這位,乃是上一次浮生棋局開啓時,飛昇仙界的九嶷山祖師,“宵征”!
九宗皆有與上界溝通的手段,只是每次凡仙傳訊,代價皆極爲高昂,並且需要付出自身的所有氣數,是以,只有在仙路開啓前夕,各宗纔會與上界聯絡。
因此,現在雖然說“象載”還未開口,“宵征”前輩,卻已然知道他的來意。
“宵征”迅速說道:“天條森嚴,仙不與凡接。”
“縱然是吾之同門後輩,也不能太過偏袒。”
“現在你只能問一件事情,吾會盡量詳細回答。”
“象載”點頭,立時說道:“稟祖師,此次魔門四宗,溝通上界,問的是仙術。”
“棋局之事,輪到我正道前來請教。”
“我宗此番要問的,是這一趟棋局的兇吉。”
香霧繚繞若雲山霧海,模糊了“宵征”的面龐身形,其一時間陷入沉默,片刻之後,才道:“大吉!”
“象載”面色不變,立時又問:“爲何?”
“宵征”微微頷首,這是同一個問題。
接下來他所說的,都是這個問題詳細的回答,此舉,並不觸犯天條!
實際上,九大宗門每次溝通上界,都能詢問一個問題,合起來便是九個問題。
爲了能夠得到更多更有利的線索,這九個問題,早已被九宗研究的滾瓜爛熟。每個問題,都能在棋局之中,起到極大的作用。
於是,“宵征”接着說道:“每一盤浮生棋局,都與上一盤棋局有關。”
“上上次浮生棋局,仙路引子乃重溟宗的‘恆邪’。”
“其抽到的棋局,乃洪荒之戰的起始。”
“最終,他飛昇失敗,所有那一次的赴局者,皆身死道消。”
“那一場棋局未能通過,下一次的執棋者,需要對弈的,基本都是同一場殘局。”
“因此,上一次的浮生棋局,便是大凶之兆。”
聞言,“象載”眉頭一皺,立時問道:“上一次浮生棋局,也是洪荒之戰?”
“那這一次……”
“宵征”微微搖頭,道:“不!”
“吾等那次能夠飛昇成功,當然是抽中了別的棋局!”
“那一次的棋局,是異族威壓天下,權勢地位猶如烈火烹油,人族衰微若草之時。”
“這般情形,很有可能,是因爲吾等那次的仙路引子,是‘咒’。”
“其非九宗修士,走的也不是九宗昇仙之路,甚至,連人族都不是。”
“因此,洪荒之戰的棋局,纔沒有延續下來。”
說到此處,“宵征”又道,“已經出現過的棋局,九輪飛昇之內,不會再出現。”
“此次棋局,不會再出現洪荒之戰。”
“只要引子的實力不是太弱,應該會非常順利。”
“象載”聞言,心中一定,不由微微點頭,旋即說道:“此次引子的實力,應該是歷代之最!”
“多謝前輩指點!”
“宵征”沒有再說話,崖壁上的靈機,悄然褪去。
與此同時,大鼎中的祭香,倏忽加快燃燒,轉眼之間,濃煙滾滾,火光迸濺,迅速將滿鼎祭香焚爲灰燼。
就在大鼎之中最後一截祭香化作飛灰簌簌而落時,整個高崖之下,色彩一點點浮現,混沌空間淡去,原本的草木蓬勃、靈機盎然,再次出現。
此刻,那種縹緲、高遠的“仙”之氣息,已然徹底消失不見。
“象載”一步踏出,離開秘地。
其身影瞬間出現在九嶷山重重峰巒中的一座不起眼孤峰上,罡風獵獵,拂動衣襟間,“象載”轉頭望向琉婪皇朝的方向,直接傳音道:“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