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臺下僅有的幾個座椅上,坐着幾名老人,李七也在其中。
“御雷派……”
有老人皺了皺眉頭,向李七說道:
“老李,這不是你的仇家?”
李七神色沒什麼變化,伸手接過旁邊孟清皎遞給他的一盞茶,輕抿了一口,淡定道:
“是有那麼點舊仇沒錯,當年陳不言那個白癡和我一起去逛窯……”李七看了一眼身旁好奇望着他的宗侍蟬以及面無表情的孟清皎,改口道:
“……一起在酒店吃飯的時候,陳不言先吃飽,他比老夫吃的快太多了,跑去了廁所想撒尿,沒想到那時候廁所爆滿,他和同樣去上廁所的御雷派親傳裘瀚羽爲了爭奪一個小便坑打了起來。”
“老夫聽到了動靜,飯都沒吃完,衣服……筷子都沒放下,就趕過去幫忙,和陳不言聯手把裘瀚羽揍了一頓。”
身旁的老人插嘴道:“習武之人血氣方剛脾氣暴躁,互相產生衝突再正常不過了,打打殺殺的只要不出人命,打完甚至都能交個朋友,這點仇應當不至於記到現在吧。”
李七擺了擺手:“本來應該不至於,但打完後周烈雄那王八蛋姍姍來遲不說,還出了個餿主意,把暈過去的裘瀚羽渾身扒光了綁在大廳的柱子上遛鳥,老夫年輕不懂事,覺得有意思就照做了。”
旁邊的老人摸了摸下巴:“你們仨是真該死啊。”
“裘瀚羽如今乃是御雷派掌門人,他與你恩怨未解,這次派自家弟子前來,擺明了是過來尋仇的……薛賢侄沒問題吧?”
另一老人擔憂的說道。
“御雷派走的是‘古武新修’的路子,祖師爺曾經在道門神霄派學過‘五雷法’,後自立門戶,以新武理念創出接近禁功的‘御雷功’,不依託外物,純以自我精神嘗試異化人體,催生出似假非真的‘人之雷’。”
“雖此雷過於暴躁難以控制,不如神霄派的五雷法以虛御實的中正平和,但在殺傷力上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鬥戰殺伐無往不利,往往驚雷掣電間便能分出勝負生死。”
“此子聲名在外,距離魚躍龍門只差最後一步,怕是我們上場對上他也討不了好,薛賢侄雖然厲害,卻還是年輕了些,興許會被打個措手不及。”
李七聞言,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
擂臺上,薛璟看着對面走過來的秦鳳聰,伸手在自己手腕上的屬性表右側摁了一下。
錶盤上五邊形雷達圖不停變化着,很快便顯示出了對方的數據。
體:934
意:1291
劫:855
聖:294
勢:?
以大師兄孟伯傷爲參考的話,此人【體】數值差了一截,【意】卻還在大師兄之上,想來是練了什麼偏重意識精神的武功。
只差一步就能躍過龍門的‘凡人極限’高手……
“很遺憾,真的很遺憾。”
秦鳳聰一邊朝着薛璟走來,一邊聲音沉着的開口道。
他渾身上下隱隱開始閃爍起道道電弧,倒豎着的頭髮愈發筆直剛硬。
“像你這樣的好苗子,竟然被區區藏龍流收了去,活生生糟蹋了……今天還不得不死在這裡,實在是令人遺憾。”
“放心,一瞬間就會結束,我不會讓你感到任何痛苦,只需像是小孩子碰到打雷時一樣,捂住耳朵,閉上眼睛,在你還感覺不到害怕的時候,一切就過去了。”
他聲音沒有任何遮掩,大大方方傳遍整個廣場讓所有人都聽到,頓時引起一片譁然。
“什麼意思,他要殺人?”
“爲什麼?這擺擂不是用來熱鬧一下的嗎?”
臺下,和秦鳳聰一行的鄭繼祥、謝越等人立刻將目光鎖定在李七以及站在他旁邊的孟伯傷身上,只要見其有所異動,便要立刻馳援。
但出乎他們意料,李七和孟伯傷就跟沒聽到似的,神色不變的看着擂臺,李七還會和坐在身旁的老人們說笑幾句。
秦鳳聰見周圍沒有異動,閃電般的眉眼一凝:“那麼……結束吧!”
話音剛落,雷霆震響。
擂臺之上,秦鳳聰身形化作實質化的閃電,消失在原地,一道電光橫貫向薛璟,在空中留下電光殘影,下一刻,人便出現在薛璟身後。
他的右手之上纏繞着肉眼可見的電弧,輕輕一甩,動作猶如劍道血振,將手中的電弧甩乾淨。
隨後頭也不回,一副已經結束了的樣子,逼格滿滿的往擂臺下面走去。
全場寂靜無聲,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擂臺之上。
秦鳳聰已經習慣了觀衆對他的驚歎,不以爲意,但走了幾步,他忽然感覺到不對勁。
“滴答——滴答——”
寂靜無聲的觀衆們,讓鮮血滴落的聲音清晰的傳到了他的耳中。
……血?
誰的……薛璟的?
御雷功出手,傷口一般都呈焦黑狀,不會流血纔對。
……那是誰的?
秦鳳聰僵硬的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裡,心臟的位置處,原本完好的衣物破了個拳頭大的洞。
不止是衣物,連他的胸口,也被洞穿而過,心臟消失無蹤,粘稠的鮮血緩慢卻堅定的不停汩汩流出,一滴一滴滑過腹部,胯部,掉到了地上。
鮮血越流越多,難以止住,遲來的疼痛在心口處輻射開來,蔓延到了他的大腦。
誒……發生,什麼事了?
他伸手捂住胸口,僵硬的轉過頭,看向那個名爲薛璟的少年。
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頭部被轟爆的悽慘畫面,那個如天神般俊美的少年背對着他,完好無損的站在原地。
秦鳳聰目光看向少年的右手。
一顆鮮血淋漓的心臟,正被他握在手中,還在噗通噗通的跳動着,生命力極其頑強,不停的有鮮血從各個靜脈動脈中噴涌而出,彷彿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脫離人體。
那是……自己的心臟。
儘管從未見過,秦鳳聰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原來如此……觀衆們的驚歎,不是對他的,而是對薛璟的。
但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啪嗒——”
直到身形栽倒在地,瞳孔逐漸失去焦距,他還是沒搞明白。
“鳳聰!!”
臺下秦鳳聰的同夥們紛紛眼睛瞪大,難以置信的看着趴倒在地,逐漸死去的秦鳳聰。
“誰看清楚了,到底怎麼回事!?”
謝越咬牙切齒道。
鄭繼祥如白雲般飄渺的眼中掠過一抹遺憾,嘆息道:
“世事諸行無常,果是如此。”
沉寂過後,現場喧譁一片。
“什麼鬼,那人一副要裝個大逼的絕世高手派頭,怎麼還沒過三秒就被弄死了?”
“呃……倒的確沒有食言,確實瞬間就結束了,薛璟也沒有感到痛苦。”
“這哥們不會是來搞笑的吧,職業道德也太好了,用生命獻上終極小丑表演?”
“不是,你沒看到他有多狠?這速度別說反應了,看都看不到,只是他沒打過薛魔王而已!”
“所以剛纔到底發生了啥,有哪位眼力非凡的高手看到了講講?”
李七渾濁的雙眼中暗金色的豎瞳一閃而過,滿臉得意的哈哈大笑。
身邊的幾名老友瞠目結舌,聽到笑聲頓時羨慕嫉妒恨的瞪向李七。
“真他媽禍害遺千年,怎麼就能被你撿了這麼個大漏,李老頭你該死啊!”
“誒,李老頭,我孫女你之前不是見過嘛,現在人已經長大了,亭亭玉立,漂亮的很,過幾天我帶她過來參觀一下你們道場,和你家弟子們交流交流……”
“老李啊……”
宗侍蟬盯着擂臺上那個雲淡風輕的身影,捂着自己的嘴巴,兩眼不停的往外冒出愛心。
“師父……suki(喜歡)……”
最近經常和薛晚一起看動畫的小女孩不自覺冒出了一句家鄉話。
御伽神樂目露讚歎的看着薛璟:
“さすが(不愧是)薛君。”
她是在場中極少數看清了過程的人,也因此更明白薛璟的含金量。
擂臺上,薛璟將手中依舊還在跳動的心臟向一旁扔去,運勁一震,將手掌沾染的鮮血全數震散,恢復光潔原樣。
“……多少有點倒黴了。”
他搖了搖頭,古怪的看着已經躺屍在地的秦鳳聰。
剛剛那一瞬間發生的事情,其實很簡單。
他不閃不避的吃下了對方的攻擊,然後同時以‘奧義·點睛’摘下了對方的心臟,僅此而已。
事情結束的很快,但並不是因爲秦鳳聰有多弱……而是和他的相性太差了。
這人練什麼不好,居然是練雷屬武學的。
薛璟雖然是第一次見到對方的御雷功,但一眼就看出了這門武學的底細。
其體表閃爍的電弧,乃是以‘精神干涉自我現實’後浮現的,既非真實存在,也非虛幻的雷電,是真的能造成強烈雷擊效果的力量。
而其攻向薛璟的那一擊,其中大部分都是雷擊攻擊,物理打擊雖然也有,但少之又少。
而雷屬攻擊,對薛璟來說不能說毫無作用吧,至少也是班門弄斧。
要是在他擊殺真龍幼崽,激活【龍角】之前,還真有點說法,但獲得龍角之後,整天以龍雷纏體修煉的他,一身皮肉筋骨早就與常人截然不同,雷抗拉滿。
秦鳳聰以御雷功對付他,不會比蚊子叮咬強上多少。
而無需任何躲避或防禦的薛璟,以類似於‘同歸於盡’的打法,在被擊中的同時也一拳打中了對方。
瞬間就結束了。
薛璟目光望向秦鳳聰的同夥一行人身上,語氣平和的開口道:
“本是喬遷嘉日,薛璟不欲沾染血腥,但幾位既是與我藏龍有怨,冤家宜解不宜結,不妨繼續上臺一敘?”
兩名藏龍道場的弟子上了擂臺,將秦鳳聰的屍體緩緩拖走,一路留下了一道血痕。
所有的觀衆都紛紛轉頭,看向秦鳳聰同夥一行人,眼神詭異。
“……”幾人神色僵硬。
鄭繼祥嘆了口氣,正想開口,卻聽到薛璟繼續說道:
“若是害怕的話,那便一起上來吧。”
“還是說……你們明明是來報仇的,卻連以多打少的勇氣都沒有?”
謝越頓時惱怒:“小子猖狂!”
其餘人也紛紛震怒:“找死!”
他們卻是並非一般人,雖是一時之間被薛璟的表現所震懾,但畢竟都是接近躍過龍門的人物,心氣非同尋常,縱使忌憚,也不缺出手的勇氣。
“唰唰唰——”
四五道人影閃爍之間,瞬息便出現在擂臺之上,將薛璟圍在了正中間。
“啊,師公,怎麼辦?”
宗侍蟬小臉面露着急,連忙伸手搖了搖李七的手臂。
這些人一看就不好對付,萬一師父不小心受傷了怎麼辦?
身爲腦殘粉,她卻是絲毫沒有懷疑薛璟能贏。
“……”孟清皎也無聲的伸手扯了扯孟伯傷的衣角,清冷的目光擡頭看向自己的父親,似是想讓他出手幫忙。
孟伯傷和她對視了一眼,搖了搖頭。
李七笑道:“你這孩子,稍安勿躁,小璟性子沉穩的很,從來不會說超出自己能力範圍外的事,他既然讓這些人一起上,那自是有以寡敵衆的把握。”
擂臺上,一行人見藏龍衆弟子——主要是孟伯傷,沒有絲毫動靜,便將注意力都放到了面前的少年身上。
“小子,你未免太過狂妄了。”謝越目光微眯,語氣隱含威脅的說道。
他是在場中人單對單對上薛璟最沒把握的人,金風白虹劍被藏龍流所剋制,但此刻以多打少,卻是對自己等人有十足的信心。
“便是破限宗師當面,對上我等,也不敢輕言取勝,可別以爲勝了鳳聰就覺得自己天下無敵了。”
薛璟歪了歪頭:“我沒有說自己天下無敵。”
“但,打你們幾個臭番薯爛番茄……好像也不太需要達到天下無敵吧?”
謝越氣笑道:“果然和視頻中一樣牙尖嘴利,希望待會兒你四肢被斬斷,嘴還能像現在這麼硬。”
薛璟朝旁邊伸出右手,不知從什麼地方,一柄古舊的漂亮長刀飛了過來,被他握在手中。
他輕輕對着地板一個斜斬,歘的一聲,刀氣橫貫而出,碎石塵埃翻飛,地板被斬出一道十幾米長的深深巨大溝壑。
神性的銀白浸染瞳孔,金色的怒焰靜靜燃燒,震動虛空的恐怖氣勢輻射開來。
在衆人驚訝到瞳孔收縮的視線中,薛璟嘴角勾起猖狂的笑意:
“螻蟻……誰允許你擡頭說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