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她上了車，車子漸漸遠去，她沒去隔壁那棟別墅。
他轉了身，保姆一臉的不明情況，“寒寒睡了？”杜墨言沉聲問，邊問邊進屋。
“睡了！回來就睡着了！是剛剛那位抱回來的！”保姆連忙回答。
這個調皮的小傢伙，性子真一點不像他！
想到兒子放學一個人從幼兒園後門爬牆頭跑出去，杜墨言心裡仍然有些後怕，這麼小的孩子，別說人販子了，翻牆頭都可能發生意外！
他進了兒子的房間，小傢伙可能是太累了，發出很淺的鼾聲，沒脫衣服，額頭上有點細汗。杜墨言皺着眉心，站在兒子的小牀前，複雜地看着他。
小傢伙是爲了找媽媽才跑出去的。
他突然想起了林曉，幻想着林曉和兒子在商場的畫面，而兒子嘴上還嚷着要找媽媽。
那林曉，會不會傷心？還是無動於衷？
她其實夠狠心的，似乎真的一點不愛兒子，能夠那麼瀟灑地把小傢伙給他！
他高挑的身影在牀邊坐下，掀開被子，修長的手指一粒粒地將兒子的小西服釦子解開，“調皮搗蛋就屬你能！到底是像你.媽媽！”
自從知道林曉是兒子的媽媽後，他心中的那點美好的超現實的幻想就被打破了，不會覺得小傢伙是他和韓遇汐生的，在他的潛意識裡，林曉就是兒子的媽媽。
有時，看着兒子拿着韓遇汐的照片叫媽媽，他心裡的滋味別提多複雜了。
想否定，又怕兒子知道林曉是他媽媽，讓他這個做爸爸的和林曉糾纏不休。不否定吧，又怕兒子長大了知道他在騙他！
而韓遇汐，也永遠回不來……
越想，頭越疼，越發覺得，自己這一生過得有夠失敗、痛苦！
“兒子，你要乖乖的，不然，你老爸要被逼瘋了！”他輕聲道，在小傢伙的額頭上，輕輕地印了一吻。
坐車裡的林曉，一直看着外面發呆，剛剛光線不是很好，她看不清杜墨言的變化，四十好幾的男人，似乎跟以前一樣。
她這幾年會找兒子的照片看，但從不會看杜墨言的照片，也不會關心他的任何事。
剛到家，進屋後，父母難得還沒休息，坐在客廳沙發上，兩人的臉色都不太好！
“春宵一刻值千金！兩位怎麼還不休息啊？”林曉沒大沒小，幽幽地問。
“曉曉！那小男孩，就是你生的吧？那臉盤子、五官，簡直跟你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文瀾沉聲道，說是疑問，更是肯定！
“是又怎樣？”她一臉無謂地反駁，脫了鞋子，換上拖鞋，“你們別多管我這破事啊，這不是你們的風格！”
她從小到大，父母都沒過問過她什麼，更是從未曾管教過她，她是跟爺爺長大的。
當然，他們也給予了她充分的自由。
“曉曉，我跟你爸爸這不是在管你，是在關心你！我們尊重你的一切決定，但是，我們的建議，你也該聽聽呀！”文瀾說道，看向身側坐着的丈夫。
林曉撇嘴，“我知道你們想對我說什麼，我還是那句，我不是鑽牛角尖，到目前爲止，我還沒忘記杜墨言，還愛着他！今晚又看到他了，還是覺得很滿足！”
今晚的杜墨言，難得地平平靜靜地跟她說了句話。
她其實很希望能跟他做普普通通的朋友，也許，這輩子，杜墨言對她沒有任何偏見，她就覺得是最大的幸福了！
“林曉，你這麼說，爸爸也無話可說！只能祝你好運！”林啓申沉聲道。
“謝謝老爸！老媽，您也該像老爸一樣！”林曉說着，上前抱住媽媽的脖子，在她額頭上親了親，“都別擔心我啦！我很幸福！我的幸福跟你們定義的幸福不一樣！”
說完，她上樓去了。
“這孩子——”文瀾嘆了口氣，“到底是怎樣的愛情，可以一眼定終身？可以默默地愛對方一輩子？哪怕沒有任何回報！”
“這種愛情，也只有小說裡有了！沒想到，現實中也發生了！”
“是，我想到了，爲了楊過終身不嫁的郭襄。”文瀾無奈地說道，不禁佩服女兒的勇氣，也許，她纔是那個真正領悟透愛情的人吧！
我愛你，與你無關。
你不愛我，沒關係，我愛你，就可以。
她也長大了，成熟了，不像最初那樣，對那個杜墨言死纏爛打，連打擾，都不再。
林曉至今都沒有後悔愛上杜墨言，更別說恨他了。
今晚的她，做了個美好的夢，夢見杜墨言微笑着跟她說話了，內容是什麼，她不記得。
——
寒寒一大早就被老爸罰站了，小傢伙筆直地站在牆角，頭上頂着一本故事書，老爸說了，如果故事書掉下，他會打他手心！
小傢伙一臉的不服氣，撅着小.嘴。
“知道錯了嗎？”杜墨言過來，雙臂環胸，瞪着兒子，沉聲問。
“是爸爸先錯了！爸爸騙我！”寒寒大聲道，一臉氣呼呼的樣兒。
想到那個善意的謊言，他知道，是自個兒的錯。
“對！是爸爸錯了！但是，爸爸錯了，你就可以亂跑嗎？爸爸錯了，你可以懲罰爸爸，爲什麼自己跑出去？昨天，你要是遇到壞人，現在手腳已經被砍了，像天橋下的乞討兒童一樣了！乞討兒童，懂嗎？”他蹲下，雙手扣着兒子的雙肩，對他沉聲道。
乞討兒童？
寒寒是記得的。
有次跟阿姨去街上，有看到沒有手臂的小朋友，跪在地上在要錢，他當時覺得很可怕。
杜墨言還嚇唬他說，那些乞討兒童都是一個人亂跑出去玩，被壞人抓到，砍掉手臂或者雙.腿的。
“我不跑了……可是，媽媽什麼時候回來？”小傢伙說着，認真地看着他，一雙烏黑圓亮的大眼裡，盛滿了認真。
他一提他媽媽，杜墨言就想起了林曉。
“等你長大了，長到十歲的時候吧，你就知道你.媽媽在哪了！”他沉聲道，想等兒子大點的時候，再跟他解釋清楚。
“老爸！你又騙我！”寒寒氣呼呼道。
杜墨言白了他一眼，拿下他頭頂的故事書，捏着兒子那白.皙小.臉，“乖兒子，以後別再嚇唬老爸了，知道嗎？”
失去的滋味，他體會過，不想再體會第二次！
小寒寒認真地點頭，“老爸，我要懲罰你！你撒謊騙我！”
杜墨言莞爾，這小傢伙也是夠精的！
他點頭，“你想怎麼懲罰老爸？”
“我要老爸帶我玩一天！一整天！不許你去醫院！”五歲大的小男孩，那不是很清晰的記憶中，爸爸沒帶他出去玩過一次！他總是在忙！忙着給病人做手術！
杜墨言有點爲難，但是，還是答應兒子了。
他會把最近的安排整理整理，或是請一天假，專門陪兒子。
——
林曉怎麼也沒想到，杜墨言真的會請她吃飯，僅僅是請她吃頓飯，已經快三十歲，成熟穩重的小女人，激動得像二十歲，一整夜都沒睡好，白天上班時更是沒什麼心思，幻想着種種跟他吃飯時可能發生的事！
想着他可能會跟她說什麼話……
她推掉了晚上一個很重要的應酬，下午四點就離開了公司，去專屬造型師那做了簡單的造型，換上一套成熟一點的套裝。
造型師問她是不是去約會的，她搖頭。
可她那樣子，就像第一次跟男朋友約會的樣兒！
杜墨言約她的餐廳是一傢俬房菜館，位置很隱蔽，林曉先於他到了地點，是很偏僻的衚衕口。
等了近半個小時，纔看到他的車姍姍來遲。
“又遲到！杜醫生，你到底有沒有時間觀念？！”看到他，她氣呼呼地指責他道，那模樣和語氣，還和以前一樣。
在杜墨言面前，林曉發現自己成熟不起來，也裝不了矜持。
杜墨言面無表情，“抱歉！醫生就是這樣，除了會對病人準時外，一般準時不了！”
“還有理了！對領導，你也敢不守時嗎？”林曉又道，與他並排朝着門口有紅燈籠的私房菜館門口走去。
“當然！我從沒對領導守時過！”杜墨言爽快道。
好幾年過去了，他也不那麼討厭林曉了。
“位置這麼隱蔽，怕外人看到我跟你在一起吧？”已經在餐廳坐下了，其實這裡根本不算餐廳，就是普通的人家，一間包間，一張八仙桌。
穿着西服，打着領帶，梳着背頭的杜墨言，仍然面無表情，他淡淡地看着她，搖搖頭，“不是。我出門吃飯一般比較挑，這家是私房菜，一天只這麼一桌，相對來說，更乾淨，口味更不錯。”
“都說你們醫生毛病多，我看真是！”她撇着嘴道，端起茶杯喝水，喝水的時候，還會悄悄看着對面的他，做夢一樣。
難以置信，杜墨言會跟她一起吃飯。
他的皮膚還是典型的外科白，四十多歲的男人，並沒有發福，身材仍然高挑顯瘦，俊臉沒什麼表情，看不出皺紋，也許，他笑的時候會有魚尾紋，但他不會笑。
她的心臟仍然在狂跳，和以前一樣。
對於她來說，其實什麼都沒變！
在她說話的時候，杜墨言正拿着夾子夾着茶杯在開水中燙着，“我不會告訴你，在顯微鏡下，這茶杯上會附着各種細菌，大腸桿菌、黃麴黴菌、金黃色葡萄球菌——”
他認真地說道，話音還沒落下，被林曉那兇巴巴的眼神制止了，“你的嘴怎麼還這麼賤？！沒看到我在喝茶嗎？！再說了，我看見師傅從消毒櫃裡拿出的餐具！分明是你太龜毛！”
杜墨言冷哼，沒反駁她，一副“不信你就喝唄”的樣兒。
害得林曉在他燙完碗碟後，自己也跟着燙起來。
“爲什麼肯請我吃飯？”點好菜後，她望着他，認真地問。
杜墨言微愣，原因有些難以啓齒，微微調整心態後，他還是很坦誠地說了。
“林曉，我以前對你有過一些偏見，對你說過不少難聽話，我覺得，有必要對你道個歉。不過，你別誤會，僅僅是因爲良心上過意不去。”他誠懇道，着重強調後一點。
不是因爲對她產生了什麼情愫纔會請她吃飯的。
她愣了，想到了以前，杜墨言對他說過的那些難聽的話，此刻，聽着他這麼說，心裡，總算有了點安慰。
“你知道的，我臉皮很厚的，你不道歉，我也無所謂啊——”她故作輕鬆的語氣，假裝調皮的樣子，對他說道。
“你還是一點都沒變！”杜墨言沒好氣道，不過，林曉這樣，教他挺舒服的，不會覺得很尷尬。
“你說對了！我是一點都沒變！什麼都沒變！”她話裡有話道，意思是，對他的心也沒變。
杜墨言連忙別開視線，“你要不要喝酒？”他隨便扯了句。
“你喝我就喝！”她大聲道。
“那還是不喝了。”他淡淡道。
“怎麼？又怕喝高了啊？”她隨意調皮地問，這問題問出口，她自己的臉，刷地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