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臘月,街上一天比一天熱鬧,家家戶戶都在爲過年做準備。
過了臘八,河州地界六眼鎮,二千多口遭怪物屠殺的慘劇,在沙金百姓間傳開。
一時間人心惶惶,街上人明顯少了許多,各個鋪子老闆無不急得團團轉。將近年關,本是生意最好的時候。只是沙金縣城遇到過六眼鎮類似事體,更有許多人親眼見過那些妖物的厲害,誰還能安心過年?
商鋪老闆們聚到北園飯店,韓凡仁牽頭,籌了一筆錢,送到了四個地方。
縣長曹瑞海。
警局。
馬場駐軍。
青幫。
曹瑞海和賈同山不久前剛收了儲棟樑送來的二十根大黃魚,本不屑韓凡仁的幾百塊光洋,但事關全城老百姓,只得打起精神四處安撫。
賈同山親自帶着警局兄弟,揹着槍,沒日沒夜的滿城巡邏。
馬場駐軍長官收了錢,也加大了幾個城門守衛力量。
青幫小流氓們也彆着斧頭,大街小巷鑽着。
人心終於穩了下來,街上漸漸又熱鬧起來。
這日,胡亮洪一早就到了碼頭,有六條大木船需要他親自帶人清理修補。其中四艘貨船,二艘客船。
六條船都是租來的,三日後,安若柳會帶着一批人出趟遠門。
角角落落打掃一遍,能扔的全部扔了,各種物資往船上搬運。
“三口燒”酒坊的二百口銅缸昨晚就運到碼頭氈棚外,包括千山堂十名槍手數十人看着,銅缸口封的嚴嚴實實,依然擋不住撲鼻酒香溢出。
“胡把頭!”岸上一人恭恭敬敬叫道。
“喲,五爺,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胡亮洪擡頭一看,是沙金縣城青幫頭目,排行老五的耿胖子。
“不敢,不敢。聽說儲兄弟已經康復,能否給個面子,老闆做東,北園飯店吃頓酒。”耿胖子客客氣氣說道。
青幫闞老大,喜歡別人叫他老闆。
要是往年,他可不會這麼客氣,最多稱一聲胡把頭,有事直接下令,哪裡會商量的口氣。眼下時過境遷,人家胡把頭兄弟儲棟樑名動江湖,又拜了萬宗門談門主爲師,再怎樣客氣都不爲過。
胡亮洪看了看新買的手錶,略一沉吟點了點頭。
“行,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日中午,待會我和棟樑一起去。嗯嗯,或許安老闆和她姊妹也去。”他說道。
“那感情好。”耿胖子大喜,爲約儲棟樑吃頓飯,他至少跑了五趟,“那我去了,老闆和幫內兄弟在飯店門口恭候。”
說完,他跨上腳踏車騎得飛快,一溜煙走了。
胡亮洪一笑,儲棟樑其實就在氈棚內喝茶。
儲棟樑和沙金青幫打過一次交道,不過,那次訛了對方二百多塊光洋,送給了包三爺閨女三丫。
“棟樑,有人請你打喝酒。”胡亮洪笑着走了進來。
“我聽到了,是不是那個耿胖子又盯着大哥了。大哥,我曾聽人說,青幫在勢力很大,最大的在滬海,他們都在大城市活動,沙金縣城怎麼會有這麼一夥人的?”儲棟樑遞了一根菸過去。
胡亮洪接過煙點着,端起熱茶喝了一口,沙金青幫底細他清楚的很。
“棟樑,你說的對,青幫勢力主要在大城市。闞老大原來在滬海混着,也不知什麼原因,十年前到了沙金落腳,漸漸趟開了局面,原先沙金的幾股流氓都被他收編了。地頭蛇,早晚要打交道,既然他肯低頭,那就見一見。”胡亮洪說道。
“大哥,聽你的。嘿嘿,我估摸着他怕有人會替代他。”儲棟樑吐了一個菸圈,伸手託着。
“棟樑,既然吃江湖這碗飯了,也該多方面考慮。”胡亮洪並未點破,儲棟樑經歷過生死,應該明白什麼叫做勢力。
手上有錢了,需要培養自己的勢力,一人再厲害,終歸是一人。
萬宗門,不是儲棟樑能待一輩子的。
“毛頭,跑趟綠柳旅社,請安老闆,榮經理,還有安老闆妹子一起去北園飯店,就說我們已經在路上。”胡亮洪站起說道。
毛頭答應着拉着車飛快的向街上跑去。
“誒,又不用他拉人,拖個車子去幹嘛?”儲棟樑有點奇怪。
“他不拉着個車子,跑不起來。”胡亮洪大笑道。
……
……
北園飯店門口,兩撥人怒目對視。
一撥人,儲棟樑等人。
一撥人,血蝠仙子與她師兄等四人。
地上躺着幾個青幫小流氓屍體,他們見有人敢騷擾老闆的客人,想也沒想就衝了上去。
血蝠仙子咯咯一笑,眨眼間在幾人身上紮了一個窟窿,血流了一地。
孃的,吃個飯也會遇到死敵,儲棟樑眼珠直翻。
手伸進口袋沒有掏出,自從血蝠仙子刺了他一劍後,無常令牌不再收在銅盒,找了三丫,直接在外套內縫製了一個特別的口袋。
此刻,他正緊緊抓着。
“小哥,豔福不淺麼,帶着兩個漂亮姑娘一起吃飯,哪個是你媳婦?”血蝠仙子不認識安若柳和唐以青。
“姐,要不一起?”儲棟樑嘿嘿一笑。
“我要吃得東西在你身上,你肯給麼?”血蝠仙子又是咯咯一笑。
“無恥!”安若柳怒罵道,剛儲棟樑已告訴他們對方身份,她萬沒有想到,這個女人會說出這樣的話。
“無恥?咯咯咯……師兄,她可罵我了。”血蝠仙子突然嬌聲對沙飛說道。
“好,既然撞到了,那件寶物也該歸洞府了。”沙飛冷笑一聲,突然欺身向儲棟樑撲來。
“嘭!”
一聲巨響。
兩人對了一掌,各自退後數步。
“千佛手!枯海是你什麼人?”沙飛一驚,剛他使了七成內力,原本以爲一掌可以制服對方,結果打了個平手。
“枯海方丈是我師父。”儲棟樑冷笑一聲,心中一陣駭然,自己已使了八成內力,對方似乎留有很大餘地。
不過,對了一掌,令他信心大增,千佛手果然威力驚人,竟然能夠逼退沙飛。
氣勢上要壓住,否則這些人個個厲害無比,真要動起手,雙方必有死傷。
他掏出了九把隕鐵劍,左四右五抓在手上。
“胡說,枯海是個和尚,怎麼會收你爲徒。”沙飛沉聲說道。
“沙前輩,既然你認得千佛手,可認得我手中短劍?”儲棟樑沒答沙飛疑問,擡起了雙手。
“師兄,那是談榮巍的流火劍,師姐就是死在這劍上。”血蝠仙子驚叫道。
“小子,你與談……門主什麼關係?他的流火劍怎麼會在你手上?”沙飛顧及自己洞主身份,沒有直接說出談門主大名。
“談門主是我師父。”儲棟樑說道。
“呸!你有這麼多師父?”站在一邊的胖子說道。
“洞主,不要與他廢話了,快殺了這小子。嘿嘿,這兩個妞就歸我了。”瘦子哈哈大笑,向安若柳撲來。
“找死!”安若柳身邊的唐以青大怒,藏在衣服內的長鞭突然抽出揮向瘦子。
“哎!”瘦子大驚,未料到眼前這個靚妞竟然功夫了得。
頭一偏,瘦子躲過鞭子,伸手摸向後腰。
“啪!”
鞭子走空,卻在唐以青意料之內,猛得回抽,一下抽中瘦子左臂,袖子立刻撕出一道一尺長的口子。
“兄弟,走眼了吧。”胖子看着瘦子狼狽樣,不由得大笑。
“住手!”沙飛叫道。
瘦子在北冥洞府屬於一等一高手,竟然沒有躲得過那年輕姑娘一鞭。雖說猝不及防,但攻擊之時,瘦子不可能一點都不防備。眼下,比起儲棟樑身上所謂寶物,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做。
“呵呵,想不到今日碰到的都是硬茬,敢問這位姑娘是哪個門派的?”沙飛聲音不再咄咄逼人。
“月亮門!”唐以青冷冷說道。
“月亮門?”沙飛疑惑地看了唐以青幾眼,“江湖上盛傳駱門主被新門主萬明誠殺了,可有此事?”
“萬明誠那狗賊,我早晚會剁了他。”唐以青冷笑一聲。
“駱門主是你什麼人?”沙飛又問。
“是我外公。”唐以青輕聲說道。
“駱門主是你外公?”血蝠仙子詫異地看着唐以青。
“這還會假?”儲棟樑怒道。
“喲,小哥,你急什麼?是不是這姑娘是你媳婦?”血蝠仙子嬉笑着說道,突然她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愣愣望着一輛路過的馬車。
儲棟樑詫異地回頭一看,覃老闆趕着馬車正經過此地,他一下想到前些日子在“覃家居”與幻晴一起吃飯,覃老闆說起血蝠仙子時眼神閃過一絲哀色。
“覃老闆,血蝠仙子令冷玉在此。”儲棟樑朝着遠處的馬車叫道。
“咴溜溜溜……”
奔跑的馬車一下停住,拉車的兩匹馬打着響鼻。
“覃無水!”沙飛也看到了馬車上的覃老闆,突然哈哈大笑,“無水老弟,別來無恙!”
如同一隻展翅大鵬,覃無水腳一點地,凌空而至。
“好功夫。”榮鴻濤讚道。
青幫闞老大,耿胖子躲在一邊,幾乎看呆。
儲棟樑與沙飛那一掌,轟然聲響。
唐以青抽出的那鞭,有撕裂空氣的吱吱之聲。
更令他們大吃一驚的是,“覃家居”覃老闆竟然是高手。
“無水見過諸位!”覃無水臉色平靜,看了一眼令冷玉,壓住內心激動,朝衆人抱拳說道。
儲棟樑也是第一次見識覃老闆功夫,驚訝地嘴巴張得老大。
“覃老闆,你……你功夫竟然這麼好。”他長喘一口氣說道。
“棟樑,要說起功夫,在座的諸位都不差。安堂主管轄的千山堂,萬宗門前三,榮舵主是深藏不露,唐門主是武學世家,胡把頭對敵招招致命,你棟樑更是了不得啊。”覃無水一口氣把所有人誇完,冷冷看着沙飛,有意警告了他。
“覃無水,自……自北地一別,已有二十載未見了,呵呵,一向可好?”沙飛滿臉堆笑地問道。
“託沙洞主的福,我很好!”覃無水淡淡說道。
“覃哥,多年未見,身體可好?”一旁令冷玉已恢復了平靜,向前走一步,望着覃無水,聲音充滿柔情。
“冷玉,我很好,你怎樣?”覃無水嘴角抽搐了下。
“我也很好……”說完幾個字,令冷玉仰起頭,看着空中。
一滴眼淚順着臉頰落到地上。
孃的,這女人殺人眼睛都不眨巴一下,竟然會流淚。
儲棟樑一臉不可思議。
覃無水瞟了一眼地上屍體,不禁皺起眉頭。
“冷玉,人是你殺的?”他無奈地問道。
“覃哥……我……”令冷玉突然覺得委屈,低頭抽泣起來。
“想哭就哭吧,不要憋着,會憋壞的。”覃無水長嘆一聲,輕輕扶着令冷玉肩膀。
“覃哥!”令冷玉頭埋在覃無水胸前,放聲痛哭。
孃的,這麼哭,老子也要跟着哭了。
儲棟樑目瞪口呆看着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