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嶺鎮由一座大府,蛻變成一座人口稀少的鎮子,箇中原委,儲棟樑曾聽鎮內客棧老闆說過。
當日他和胡亮洪等人到達此鎮,在唯一的客棧落腳打尖,老闆說百年前鎮子出了怪事,每年都有幾百上千人失蹤。
今日榮鴻濤又是一種說法,百年前數萬人並非逐年失蹤,而是一下全沒了。
數萬人口的大府,每年失蹤幾百上千,加上因恐慌而搬走的人,不至於讓整個府鎮徹底死去。
相對而言,儲棟樑認爲榮鴻濤說法更可信。數萬人一下失蹤,府鎮纔不可挽回的敗落下去。
幾人走進城門洞。
城門洞牆磚上,刻有一幅巨蟒吃人圖。一條數十丈的巨蟒長大嘴巴,吞食着驚慌失措逃跑的人羣。
廣能上上下下看了片刻,拔出匕首沿着巨蟒紋路溝槽扒拉好一會。
“刻出這條巨蟒的人內力深厚。”他對衆人說道。
“何以見得?”榮鴻濤頗有興趣地問道。
“你們看,磚牆上刻畫巨蟒線條的溝槽光滑,沒有鑿痕,是以利器一氣呵成勾勒出。”
廣能指着磚牆上深半寸,寬一寸的溝槽說道。
“這麼長的溝槽一口氣弄出的?”儲棟樑吃了一驚。
以他手中的虎嘯匕首,在磚牆上劃拉出溝槽也能做到。但一氣劃拉出數十丈長,他絕對做不到。
利器再鋒利,也只能在一個點爆發。想要拉長,必定注入內力才行。拉的越長,耗費的內力越多。
一條數十丈的巨蟒,線條至少百丈多。
這等內力,在場的人沒人比得上。
“我剛看了,這些溝槽從頭到尾滑潤,沒有停頓之處,所以說是一氣呵成。”廣能解釋道。
“廣能師父,這條巨蟒大概畫出多久?”安若柳問道。
“從溝槽顏色看,百年以上。”
“難道當年數萬人失蹤與巨蟒有關?”
“巨蟒再大,也不可能吞吃數萬人。這條巨蟒刻在城洞內,模樣恐怖,應是有人以此警告過往行人。”
“那是說這條巨蟒是飛嶺府出了大事後纔有人畫上的?”
“安堂主,究竟是事前還是事後,小僧難作判斷。可以肯定的是,當年飛嶺鎮住着的不僅僅是平頭百姓,有江湖高手出沒。”
“可惜那些高手也沒能阻止飛嶺鎮沒落。”安若柳嘆息一聲。
“走吧,走吧,我們抓緊轉一圈。”儲棟樑見幾人停住腳步,忙催促道:“不管當年發生什麼,都已成爲事實,我們還要趕往禪音寺,沒多少時間在此停留。”
……
……
整個飛嶺鎮,只有一條街兩邊還住着人。其它街道,早已破敗,兩邊的房屋也倒塌很多。
還有人住的街道,東西走向,從城門洞口起,一直到最西側城牆。
長二里地不到。
天寒地凍,街道上行人極少。
街道兩邊的商鋪雖然開着,但光顧的客人寥寥無幾。
儲棟樑一年前來過,知道此地居民不喜串門,街道上冷冷清清屬於正常狀態。
“那些銅缸是幹什麼用的?”安若柳問道。
家家戶戶門前都有一隻銅缸,這等風俗,此處獨有。
“銅缸裡面有桐油,據說是點火把用來驅趕猛獸的。”儲棟樑介紹道。
“桐油可不便宜。”榮鴻濤走到一隻銅缸旁,掀起蓋子看了眼缸內。
“何止是不便宜,一缸桐油要五十塊光洋。”儲棟樑冷笑一聲:“提供桐油的人,也賺大發了。”
“五十塊?”廣能瞪大眼睛:“我曾買過桐油,這麼一缸就算品質再好的,也不會超過十五塊。”
“據前面那家旅店掌櫃說,這裡有專門監視妖獸的吹號人,他們負責日夜監視妖獸出沒,一旦有所發現立刻吹響號角。”
“猛獸都怕火,如有來犯,家家戶戶燃起火把,倒也是個不錯的辦法。”榮鴻濤放下銅缸蓋子若有所思:“也不知道一缸桐油可以用多久。五十塊銀元,那可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儲棟樑在碼頭扛大包時,一個月也只有十多塊大洋收入。五十塊銀元,抵得上他小半年累死累活的收入了。
鎮子已廢,來往客人不多,附近又是大山,土地貧瘠,也不知道鎮內居民憑什麼討生活。
他回身看了眼默默跟着的許志豪,見許志豪臉色平靜,似乎見怪不怪,好奇的問道:“許兄,你來過飛嶺鎮?”
“儲兄弟,我是做糧食生意的,飛嶺鎮自然來過。”
幾人都是一愣,做糧食生意的就一定會到飛嶺鎮?
“賣糧還是收糧?”儲棟樑忙問道。
“飛嶺鎮各種吃喝,大多是靠購買,糧食也不例外。”許志豪見四人都盯着他,知道幾人很關心此問題,精神頭一下振奮起來:“我那糧行每年送來的麪粉,足夠養活半個鎮子。”
“那你賺大發了。”
“還行。”許志豪一笑,默認了儲棟樑的話。
“吃喝都要從外面買,他們哪來的錢?”安若柳眉頭一皺,隱隱感到飛嶺鎮透着不正常。
“安堂主,鎮子里人如何賺錢,在下還真不清楚。不過,在下能肯定的是他們不缺錢。”
“爲何?”
“麪粉、大米等送到飛嶺鎮,接手的人從不拖欠一分一毫。而且……”許志豪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而且除去運費,價格要比北平高出三成。”
許志豪這麼一說,四人又是一愣。
糧食採購,數量越多,價格肯定越低。
而飛嶺鎮糧商採購,不僅沒有壓價,反而價格高出三成,完全不合情理。
“許老闆,這麼說買你糧食的是鎮子裡某家糧行?”
“榮舵主,鎮子裡只有一家糧行,唯一的一家。飛嶺鎮居民買糧,只到他那買。”
“呵呵,難道沒有其他糧商運糧過來直接賣給鎮內居民?”儲棟樑越發糊塗了。
鎮內唯一的糧行以高出市面上三成的價格採購糧食,再賣給居民,糧價至少要高出四成以上。
鎮內居民人數他曾問過客棧老闆,大大小小將近八千人。
八千人的口糧,可不是小數目。
做糧食生意的人鼻子都尖的狠,這等賺錢的好事,哪裡可能瞞住他人。
“儲兄弟,如你運一批糧食來,就是半價,鎮內居民也不會買你的。”
“那又是爲何?”
難道世上還有人嫌買東西便宜?
許志豪無奈地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我與飛嶺鎮做了五年糧食生意,到飛嶺鎮也來過多次,發現鎮內居民購買吃的、用的,只在鎮內開設的商鋪買。至於究竟是何原因,我也曾揣摩過,但從未有答案能說服自己。”
“那還不簡單,問問人便是,與你做糧食生意的那人肯定知道。”儲棟樑笑道。
“我有錢賺,不敢多事。”許志豪搖了搖頭:“問多了,生意就黃了。”
幾人入鎮,本是陪廣能轉一圈。
廣能洞察力驚人,或許能夠發現飛嶺鎮百年前遭遇的蛛絲馬跡。
居民願意花高價買糧,或許有特別原因,但此時也沒有時間慢慢打聽。
幾人議論一番,沒有任何頭緒,只得暫時放下。
眼前是一家客棧,大門緊閉,門兩邊掛着燈籠。
門楣上方客棧招牌擦的光亮,四個剝了漆的大字依舊是龍飛鳳舞:飛嶺客棧。
“這裡就是飛嶺客棧,我們進去先吃點東西再走。”儲棟樑停住腳步對衆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