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城內已恢復平靜,街道上人來人往,店鋪酒家客人進進出出。
活在此地的人清楚,危險隨時會來,過了,也就過了。不糾纏於過往,不糾纏於悲傷,活在當下,自然就有希望。
內城,月亮門總門所在。
十多棟樓分散四周,看不出主次,門前都有石圍子,各色的花草長得茂盛。到處都有高高銅柱,銅柱頂端掛着各式燈具,四下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如不過於在意,並不會感覺到是在深深洞窟之內。
正中央,是處一丈高五丈見方,黑色石磚砌起的平臺。左右各有臺階向上,四周圍着一圈金色銅柱。
平臺正中,一間六尺見方石屋,四周無窗。一扇生鐵大門緊閉,做工極爲細緻,魚鱗一般鍛造印痕從底往上層層疊疊,冷森森氣息令人生畏。
十多名青壯男子手握短柄利斧站在四周,身子一動不動,眼珠卻骨碌碌轉着,冷眼瞄着四周動靜。
鐵門無聲無息開了,走出兩名便裝女子,站立在鐵門左右。一名俏麗佳人隨即走出,略一停頓,向一棟樓走去。
兩名便裝女子緊緊跟着,腳步無聲,雙眼掃過平臺外值守男子,無一敢與她們對視。
這棟樓並不算大,青石、青磚、黑瓦,尖頂、飛檐、斗拱,也不知何年何月所建,極爲古樸莊重。
一樓四間,二樓三間,外加一個露天平臺。連着一處院落佔地一畝多,院內搭有多處架子,攀滿細長葉子的藤蔓。
大門兩側,兩尊巨大銅獸半蹲半立,顯示主人非同一般身份。
俏麗佳人走近小樓,門前護衛默默開了大門。
一進屋,湯藥氣息撲鼻而來。
屋內一張八仙桌旁,坐着兩名婦人正輕聲說着話,見俏麗佳人走進,慌忙站起。
“參見門主。”兩人聲音不高,卻極爲恭敬。
“今日怎樣?”唐門主問道。
“藥吃了後,已睡了一會,還未醒。”一名婦人說道。
“好。”唐門主看了看內屋,在八仙桌旁坐了下來,“你們都出去,帶上門,我一人坐會。”
兩名婦人連同兩名便裝女子一起走出,輕輕關上大門。
唐門主本嚴肅冷漠的俏臉一下不見,滿臉悲切之色,站起到了內屋門前側耳聽着裡面輕微的鼾聲。
她嘆了口氣,回身又坐到桌旁,咬着嘴脣仰頭看着,一滴眼淚卻滾落下來。
“以青,是你嗎?”內屋有人問道。
“外公,以青吵醒你了。”唐以青忙走了過去。
唐門主,唐以青,月亮門前門主駱朋澤唯一外孫女。
大牀上半躺着一名七十多歲老人,髮鬚皆白,額頭皺紋深深,雙眼透着疲憊。
“以青,關上門。”駱朋澤弱聲說道。
“外公,房外沒人。”唐以青握住駱朋澤枯瘦的手說道。
“嗯。”駱朋澤重重哼了一聲,似要喚醒自己模糊意識,“月亮門大小堂口十五個,外公用人只考慮功夫,不考慮品行。只爲各堂口如何壯大實力考慮,並未太在意他們對我的忠誠。想不到由此種下禍根,十五個堂主,真正能忠於外公的只有六個。總門三個堂主,李陸兩人已露出明顯反相,他們早晚會動手的……”
駱朋澤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更覺疲憊,閉眼休息片刻,擡手指了指牀旁方桌。
“外公,回龍丹還是少吃爲好。”唐以青拿過桌上一隻茶杯大墨色瓷瓶,倒出一顆花生大小丸子塞進駱朋澤嘴裡。
“病入膏肓,千年巨蟒內丹也無濟於事了。”丹藥入口,駱朋澤精神爲之一振,氣色一下好多。
唐以青倒了一杯溫水拿過調羹喂駱朋澤喝了幾口。
“李陸二人平日極會收買人心,大小舵主估摸着都在他那邊了。以青,總門之外堂主不召絕不敢回此處,也算有利有弊。如果單召聽命與我的幾個堂主助陣,消息必然會泄露,反而引起其他幾個野狼之心趕回立刻動手。眼下你要聯絡好身邊之人,防備李陸動手。如僅僅他們再加上幾個舵主,可有勝算?”
“外公,僅僅李陸兩人,還可一搏。外公多年培養的幾名暗手,到時候可以出其不意。”唐以青咬了咬牙。
“你擔心萬堂主?”駱朋澤問道。
“外公,說句實話,除了那幾名暗手與高姨,我都擔心。”唐以青嘆了口氣,“最近鬼坑來了一人,內力不錯,似會護體之法,可惜倉促之間,難招他聽命與我。”
“哦!”駱朋澤眼睛一亮,“護體之法江湖傳說雖多,外公也只在十多年前見過一次。在一洞窟中,爲一顆夜明珠,那人與本門幾個好手纏鬥,只攻不守,着實厲害。”
“那人最後怎樣?”唐以青好奇問道。
“走脫了,加上外公六個人都沒留住對方。外公清楚記得,一刀過去,就像削在一團棉花之上,力道全無。要不是人多,外公那次就要吃大虧。可惜了,自那以後,再也沒有見過此人。”駱朋澤回憶那段打鬥,卻是嚮往神情。
“外公,鬼坑那人說是萬宗門千山堂弟子,萬宗門會有這等功法?”
“絕沒有,萬宗門實力雖不弱,但從未聽說有人懂得護體之法。以青,帶他來,我想見上一見。”駱朋澤臉上又現疲憊之色。
“好,我即刻就去安排。”唐以青起身,拉過被子,蓋住駱朋澤手臂。
……
……
數十人到了孔雀嶺山腳,胡亮洪回身望了望頂峰。
段幫主心虛,一把拉過胡亮洪:“把頭,不要生事,找你兄弟要緊。”
“段幫主,你以爲方丈見不到我們?此地人跡罕至,一下來了數十人,那羣猴子精明着呢,早就知會方丈了。”
段幫主扭身看了看高處,額頭滲出了細密汗珠。
“誒,山頂上好像長滿了樹。”崔一刀順着段幫主目光,也盯着頂峰看着。
“何止有樹,山上還有座古廟。”賈同山嘿嘿笑道。
“古廟?你們怎會知道?”崔一刀不禁一愣。
“廟內方丈與胡把頭熟識,否則我們怎會走到這裡。”賈同山一陣冷笑,那方丈功夫深不可測,想必這些人不是對手。
“包堂主,你可聽過一人?法號普度,四十年前神出鬼沒,專殺邪惡之輩。”人羣中,除了段幫主,就算包占龍年歲最大,五十八、九歲樣子。
“呵呵,把頭,怎會提起普度大師。大師與藥宗有些淵源,只是多年前突然不見蹤跡,也不知是否還在人間。”
“哦?想不到普度大師與藥宗還有淵源。”
“普度大師嫉惡如仇,藥宗師祖與他來往密切。年輕時,我曾親耳聽師祖說,普度大師內力深厚,懂得丹藥秘術。但凡有上好藥材,經他之手,功效可提高三成。”
“可惜可惜,要是普度大師還活着,龍鳥仙囊請他煉出,豈不是功效大增。”崔一刀連聲嘆道。
“活着?”包占龍冷笑一聲,“你可知普度大師爲何突然失蹤?”
“爲何?”崔一刀一臉茫然。
“他專殺邪惡之徒,特別是淫邪之輩,哼哼。”
肥嘟子在旁哈哈大笑:“虧老和尚早死了,崔哥,否則你日子難過着呢。”
“關我什麼事。”崔一刀訕訕說道。
胡亮洪聽明白了,包占龍敬畏普度大師,崔一刀肯定品行極差,懼怕方丈。
“包堂主,你可想知道普度大師下落?”
“胡把頭難道知道普度大師在何處?”
“哼哼,你問問段幫主就知。”胡亮洪冷笑一聲,姓段的鬼迷心竅,才受方丈警告又說出儲棟樑耳力驚人事情,否則他們幾人也不會被逼再到險地。
“段幫主,你知普度大師下落?”包占龍聽出胡亮洪話裡有話,忙回身問道。
“包堂主,眼下還是抓緊找那姓儲的,其他事情暫時放上一放。”段幫主不願多說。
“不行,事關重大,先說清楚老和尚在哪?死了還是活着?”崔一刀心中一驚,老和尚幾十年前就名震江湖,要是活着,那還了得。
“我哪裡清楚。”段幫主冷哼一聲,不再理睬崔一刀。
“段幫主,你記性這麼差?昨日還與普度大師一起,轉眼就忘了麼?”
“呵呵。”崔一刀拔出雙刀,“段幫主,你是想拿套我們鑽?快說,普度老和尚在哪?”
包占龍臉色一沉,也盯着段幫主不語。
“姓崔的,你想怎樣?胡把頭才與老和尚熟識,盯着我作甚?”段幫主拔出寶刀氣哼哼盯着崔一刀。
“哼哼,我與普度大師熟識不假,可未曾藉此害人。大師已勸你回頭,不要再夢想捕捉龍鳥,憑貴幫那點實力,簡直送死。你倒是好,遇到包堂主等人,胡言亂語,哄騙他們入夥,你好獲漁翁之利。我兄弟耳力不同常人確實不假,可那有何用?龍鳥兇殘異常,即使在你眼前,你能捕得?你想拉這些兄弟替你送死嗎?”胡亮洪一頓怒斥。
“孃老子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說段幫主怎麼這麼熱心,原來捕龍鳥已無希望,正要離開啊。哼哼,我們兄弟就是那麼好耍的?”汪財平時不做聲,說起時咬牙切齒。
“包堂主,捕捉龍鳥多個人多份力,這羣龍鳥有數十隻,憑你們這些人也難。”段幫主後退兩步,握刀手微微顫抖。
“不要廢話,先說老和尚在哪?”崔一刀心中莫名恐慌起來,剛賈同山說孔雀嶺頂峰有座古廟,難道普度大師真還在世,就在那古廟中?
“崔一刀,你想見老和尚也不難,自己上去便是。”段幫主刀鋒指着遠處綠油油山頭,一陣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