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窮涯宮從地理位置上而言,距離浪劍心的縉雲閣最近。
但養幽極並未立刻啓程赴援,而是愣了下,繼而又遲疑了一會兒。
因爲一開始的時候,他覺得這應該是浪劍心開的一個沒有笑點的小玩笑。
赫赫大羅金仙級別的存在,虛無大荒中以劍道稱雄不可一世,且在蚩尤八十一兄弟中修爲翹楚的浪劍心,怎麼可能遭遇生死大劫？
假如是補天宮主親臨,這或許可以解釋。但問題在於浪劍心發出的求援仙識裡,分明說的是一個年輕人。
這怎麼可能？養幽極差點就將浪劍心的求援訊息付諸一笑置之不理。
幸虧,養幽極十分了解浪劍心,曉得他從來不會開玩笑,更不會開這樣的玩笑。
所以,在稍作遲疑之後養幽極最終決定趕往縉雲閣親眼看一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然而正是這稍一猶豫,他就落到了後頭,首先趕到縉雲閣的變成了血餮龍
血餮龍險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者更加準確的說是他的仙識感應。
只見往日恢宏巍峨的縉雲閣此刻已化作一片火海,正在隆隆坍塌毀損。
擇天之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遽黯淡,支離破碎殘缺不堪。
浪劍心的真身若隱若現,儼然暴露在一個年輕人的刀鋒之下。
恢復本來面目的刁小四燃動昆吾神刀,蠻不講理地向浪劍心狂轟亂炸。
可讓血餮龍看不懂的是,從刁小四的刀勢推測,他的修爲撐死了也就是個靈仙,壓根沒有可能將浪劍心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全無還手之力。
很快,他的臉色大變,感應到了天羅星盤的氣息。
一下子,血餮龍全都明白了,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恐懼與仇恨齊齊翻騰出來
但他的當務之急,是馳援浪劍心。經過洪荒古戰和忘野大戰,當初如日中天陣容鼎盛的蚩尤八十一兄弟日益凋零,已經所餘無幾,彼此之間的感情亦愈加深厚。
眼看浪劍心危在旦夕,血餮龍喉嚨裡發出一陣有若龍吟的低沉嘯音,翻翻滾滾響徹長空,直向縉雲閣的戰場涌去。
這記“破軍巫音”蘊含無上神功,煞氣洶涌滅魄焚心,等閒十三虛無境的上仙亦消受不起。只要刁小四的仙心被破軍巫音撕開一線破綻,修爲必會大受影響,也就足以令浪劍心支撐到援兵趕至化險爲夷。
幾乎不分先後,另一方幽空中遙遙響起了養幽極的嘯聲,高亢激越充滿金鐵殺伐之氣,但攻心奪魄有異曲同工之妙。
緊接着各個方向又有數聲嘯音競相響起,此起彼伏連成一氣,聲勢驚人地動山搖。
浪劍心微露一絲喜色,看着刁小四道：“你現在逃跑,也許還來得及。”
刁小四沒有吭聲,但眼光中的殺氣已是最好的答覆。
今日,不惜一切代價必殺浪劍心
這不僅僅是一個信念,一個宏願,更是一個諾言。
當然,他也知道如果稍有遲疑待其他忘野兇頑巨擘趕到,四面合圍之下即使有天羅星盤的襄助,也將無法抗衡深陷絕境。
然而這時候還有誰會貪生怕死？刁小四振奮精神,將所有的仙元壓榨出來直貫昆吾神刀,心與刀合破釜沉舟,大喝道：“小雅,哥爲你報仇”
如聽到了他的呼喚,天羅星盤的光芒放至最強,如一輪大日光彩奪目無與倫比,狂瀾所過之處一片光明純淨,聖潔空靈。所有的幽風冥火烏煙瘴氣如揚湯沸雪一掃而空,宛若一座清朗世界。
浪劍心的身軀在天羅星盤的神光照耀下寸寸開裂,就像一塊正在被炭火燒灼的玄冰,千瘡百孔冒出濃烈的金色煙霧,精血元氣好似決堤之水不可抑制的飛瀉而出。
他的心神亦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嚴厲打壓,一股無堅不摧的龐大意志氣勢磅礴不可阻擋,猛烈地碾壓破碎着靈海,使得神智沉淪魂魄難安。
“鏗”昆吾神刀雷霆萬鈞一往無前,再一次劈向浪劍心。
氣勢至剛,刀意至烈,心意至誠,殺氣至強
本就支離破碎的擇天之光崩離幻滅,昆吾神刀雄渾果決的蓋世一斬勢如破竹,直劈浪劍心的眉心。
“魂、無、往”浪劍心身上金色的毛髮熊熊燃燒,噴薄的精血元氣不斷澆注其上,右手掣動抱殘守缺之劍以攻對攻,向刁小四發起最後的搏殺。
他的身後,驀然浮現出一道九嬰虛影,九頭並起噴吐水火,壓向天羅星光
刁小四突然揚起了左手,一道紫色的電光從掌心迸射而出直刺浪劍心。
禁忌之法,傾囊而出
“轟——”當兩團龐大無倫的力量不可避免地激撞時,黑白兩色的強光猛然怒綻開來,天塌地陷縉雲閣化作了飛灰。
已在百里之內的血餮龍等人凜然變色,不約而同全力運轉護體神功,身形如一葉小舟電光石火間便被光海吞噬。
不知是多久,光瀾稍稍淡去,到處都是幽空碎裂後形成的黑洞與天痕,兇狂的劍意刀氣、流光離焰漫天肆虐,天曉得要幾百年還是幾千年後才能癒合復甦。
刁小四和浪劍心赫然交換了彼此的方位,雙雙背向矗立,如石像般一動不動。
刁小四依然保持着掣刀劈擊的姿勢,全身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骨骼碎裂仙脈崩亂,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彷彿風一吹就會倒。
但他終究沒有倒下,靜靜地佇立着,從口中粗重地噴出一口金紅色的血氣,吹落了刀鋒上凝聚着的一顆血珠。
“啪”如應斯響,浪劍心的身軀從眉心直至胯下,驟然分離裂成兩爿。
一團金焰從體內澎湃涌出,迅速將兩爿殘軀吞沒,化爲絲絲縷縷的黑煙飄散。
刁小四沒有回頭,但靈海中已映射出所有的影像,心頭頓感無比的輕鬆。
他做到了——小雅,你看見了麼？
他擡起頭,看到了如影隨形守護相望的天羅星盤,神智不斷地消逝,迷迷糊糊覺得那星盤之中依稀泛起了雅蘭黛的笑靨,在對自己輕聲說：“哥哥,我在這裡……”
“噗——”一口血箭噴出,刁小四全身嗤嗤冒煙,五臟六腑離位,儼然是散功隕落的徵兆。
他感到異常的寒冷,就像被封閉在了黑暗的冰窟裡,被慢慢地沒頂……
奇怪的是他一點兒也不覺得害怕悲傷,眼前似走馬燈般連連閃過一張張熟悉的臉龐,卻不知是否就此訣別？
這一次,是真的拼命,甚至就要喪命了。
自己做出這樣的傻事,一定是瘋了。
可他的心底裡並沒有產生一絲一毫的悔意。
不後悔
忽然,一團溫煦的星光灑照在了他的身上,護持住破損的心脈靈海。
刁小四的意識微微甦醒,隱約聽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怒嘯與呼吼聲。
這是血餮龍、養幽極等忘野巨擘合圍過來,自己上天無門入地無路。
“轟”靈海巨震,天命符終於爆發,匪夷所思地與天羅星光水乳交融,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修補着體內的創傷。
可惜他實在傷得太重,即使能夠保住性命,短時間內亦不可能恢復再戰之能。
何況縱然恢復到全盛巔峰,他也絕不可能抵擋得住血餮龍等人的聯袂擊殺
是時候離開了……
刁小四艱難地張開雙眼,視野裡一片妖異的血紅色,四周浮光掠影恍恍惚惚,像是置身在水波中,一切都變得異常虛幻。
他血肉模糊的右手吃力地從束龍腰帶裡抽出通天古卷,極力凝聚一道仙識透入天羅星盤中。
“唿——”一蓬光雨從天羅星盤中紛紛揚揚地灑下,落到了通天古捲上。
千萬點星芒亮了起來,鑄成三百六十五座星天法陣,向幽空中擴散開去。
“嗡——”通天古卷自動展開,一道青色光束迸射出來,卷裹住刁小四和天羅星盤,將他們吸入卷軸之中。
下一瞬,所有的星天法陣遽然收斂,凝成一個小小的銀白光點。通天古卷就此消失在了幽空之中。
“砰”一蓬火浪旋踵而至,只差一拍便能擊中急速消失的通天古卷。但終究差了一拍,結果什麼也沒能夠留下。
血餮龍的身影差不多是在火浪到達的同時趕至現場,滿臉狂暴的殺氣迫視正在黯淡隱去的銀白光點,突然伸出右手抓攝過去。
“嗤——”他的手掌陡然燃起一蓬銀色焰火,疼得一記低哼不得不迅速撤
養幽極隨即趕到,但比他到得更快的,是手中射出的一支“薰陽箭”。
“喀剌剌”箭矢刺入銀白光點沒入的幽空,應聲炸開一個直徑超過三百丈的大洞,裡面混沌之氣滾滾噴出,卻並未感應到刁小四的蹤跡。
“沒用的,他已離開虛無大荒。”一名身穿黑色巫袍的老者閃身出現在了血餮龍的身後,對養幽極說道：“沒有想到,通天古卷居然在這小子的手中,我們都失算了,白白做了許多無用功。”
“可恨”血餮龍陰森道：“只差一點就能殺了他”
這時候,又有幾名忘野巨擘陸續趕到,默默無語地圍繞在那巫袍老者身周
“沒關係,”巫袍老者淡淡道：“等我們開啓了四靈四凶八荒開天壇,遲早還會找到他。那時,便是這小子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