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在你眼中是什麼情況?”
“我看到他消失了一下,然後直接出現在你拳頭的軌跡上,被你一拳打中了鼻樑。”
“那一拳伱見過沒有?”
“應該沒見過。”
“真的嗎?”
“讓我想想……”
沈秀君柳眉輕蹙,想了半天才再次開口道:
“我察看了無數時間以來的戰鬥回憶,沒發現有任何一拳,能與你那一拳完全相同。”
武小德聽了有些出神。
他身後坐了一位白髮赤瞳的少女,聽了這話卻按捺不住心中的驚駭,下意識地咬着嘴脣。
血稚可是個識貨的人。
她完全知道這句話從沈秀君嘴裡說出來,到底有多麼驚世駭俗。
沈秀君與飼育魔主一體雙魂,記憶共享,完全知曉飼育魔主過去的所有戰鬥記錄。
可以說,衆生的一切技巧、技能和知識,飼育魔主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可是她卻說——
沒見過。
所以這少年究竟是什麼人啊!
血稚輕輕呼吸,調整着自己的情緒。
——冷靜。
一定要冷靜下來!
也許他發明了什麼新技能,所以才能撞大運打中那位劫魔。
現在他逃了回來——
自己以後還有機會救下他,了卻這段因果,從而獲得脫身的機會。
三五息後。
血稚覺得自己終於平靜了下來,於是繼續豎着耳朵聽兩人對話。
“對了,達維爾呢?”沈秀君問。
“消失得連渣子都不剩,應該算是被我滅口了。”武小德道。
“那就好。”沈秀君吁了口氣道。
咚!
一聲不輕不重的響聲。
兩人回頭望去。
只見血稚從椅子上滑下去,雙膝跪地,神情呆滯。
“你什麼情況?”武小德皺眉問。
“沒事——我剛纔沒坐穩。”血稚連忙擺手道。
“對了,”武小德忽然反應過來,“你不會背叛我吧?”
血稚打了個寒顫,連聲道:
“絕對不會!我們有因果律作爲契約,我什麼都要聽從您的命令,絕對不會背叛!”
達維爾被滅口了。
被滅口了啊!
這人還有一種連劫魔都沒見過的招式。
對了!
其中一位劫魔還被封印着,由術法的生命與靈魂取而代之,就站在自己面前!
自己如果敢妄動,豈不是死路一條?
不對——
他能殺劫魔滅口,爲什麼不能殺自己滅口?
自己又無法反抗。
這是多麼輕而易舉的一件事啊!
“那好。”
武小德開口說道:“我就命令你不得把我身上發生的事告訴任何存在。”
血稚臉色慘白,幾乎要窒息,但這句話卻如同天籟一般在耳邊響起。
有因果律做保證,自己必須聽從他的命令。
所以他知道不用殺我!
我活下來了!
“是,主人。”
她老老實實地答應道。
武小德上下看看她,心中忍不住有些詫異。
幹嘛一副害怕成這樣的表情?
我就那麼殘忍?冷血?喜歡殺人?
不會的啦。
——好多時候還需要你挺身而出去送死。
我怎麼捨得殺你?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
“誰呀?”武小德喊道。
外面響起一道聲音:
“路過此地,冒昧打擾——”
“請問有人需要算命嗎?”
武小德神情一凝。
“是誰?”沈秀君問。
她看出武小德似乎知道門外站着的是誰。
武小德站起身,說:
“不是敵人,幫過我一些忙……沒事,我去見他一面。”
他示意兩女不要擔心,大步朝酒吧外走去。
推開門——
只見外面果然站着一名手持竹棍的老頭兒。
在他的竹棍上掛着幡子,上面寫着:
“問四時兇吉,判朝夕福禍。”
上次自己去尋找第二張‘衆法則的墳墓’卡牌,結果在一座城外被這老頭兒攔住了。
他提點自己說,酒吧這裡會產生變化。
自己這才趕緊回來。
果然。
時間之屍的寄生者已經被飼育魔主召喚出來,準備一起攻略趙君羽。
自己差一點沒趕上。
“感謝閣下,多虧你算的那一卦,否則我還真來不及。”
武小德拱手致意。
老頭兒嘿嘿一笑,說道:
“不必謝我,你可是出了一大堆金磚,讓老道我也有錢吃頓好的。”
“請進來說話吧,我們順便一起喝點酒。”武小德道。
老頭兒朝酒吧裡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不屑之色,搖頭道:
“你這裡酒不行……不是,我晚上還要去釣魚,不能喝酒,我們還是在外面談談吧。”
“也行。”
武小德關上酒吧的門,帶着老頭兒走到對面旅館前,在臺階上坐下來。
老頭兒看着他,臉上露出悻悻然之色。
“怎麼?”武小德問。
“你就請我坐檯階啊。”老頭兒道。
“這裡舒服,風一吹很涼爽,又正好有太陽照,曬曬太陽別提多舒服了。”武小德道。
老頭兒嘟嘟囔囔地在他身邊坐下來。
正好有一陣風吹過。
天空湛藍。
遠處沙漠如堆積的金子,在風中化作朦朧的光點飛上高空。
光線溫暖。
老頭兒的眉頭鬆開,嘴角微扯道:
“自在啊,真是給個皇帝都不換,哈哈哈。”
他身上騰起一股磅礴的氣勢,轉瞬又藏起來,眉眼間那一抹鋒銳亦隨之消隱。
“閣下這次來是爲了什麼?”武小德問。
“我來是要看看你的選擇,畢竟這可是一件大事。”老頭兒道。
武小德沒聽懂,轉頭望着老頭兒。
老頭兒瞪着他。
兩人對望半晌。
風吹過。
老頭兒臉上的不解之色越來越濃。
武小德索性攤手道:
“我真不知道閣下所指的是什麼。”
老頭兒瞪大眼睛,指着他道:“你說話啊,接下來你到底是要站在哪一邊?”
“我?我還能站在哪一邊?”武小德不解其意。
“你滿身都是劫魔之力了,現在你已經可以作爲一名劫魔,永恆不死,難道你不動心?”老頭兒問。
武小德一怔,旋即恍然大悟。
是的。
自從汲取了飼育魔主的無量劫力,又跟自己的死亡技結合,自己如今已經超越了衆生。
——是成爲劫魔?
還是繼續作爲衆生,與所有的劫魔和毀滅對抗?
武小德不由一陣惘然。
成爲劫魔的話,從此就一舉擺脫了人類的困局,再也無懼任何大劫加身,可以放心的擁抱永恆,享受一切。
如果繼續作爲人類存在……
那麼勢必要對上一個個劫魔,拯救衆生於苦難,不知何日是盡頭,亦不知自己下場究竟如何。
老頭兒說的沒錯。
這確實是一件大事。
這件事不僅關乎自己的人生道路,也關乎這過去紀元和未來時代。
武小德嘆了口氣,手指無意觸碰到蝶魄刀,遂直接將手按在刀柄上,輕輕撫摸不停。
“我看見這個人,看見他的刀,就知道希望來了。”
“我們終於等到了這樣一個人。”
李乘風的聲音迴盪在耳邊。
武小德緩緩擡起頭,失笑道:
“我倒是想什麼都不管,找個沒人管的地方,睡它個三天三夜,醒過來之後吃吃喝喝,釣魚養狗,種花遛彎兒……”
“可惜不能。”
老頭兒靜靜聽着,說道:“爲何不能?”
“別人所託之事尚未完成。”武小德道。
“你欠別人的?”老頭兒問。
武小德想了一息,說道:
“欠倒是不欠,有些事,不是因爲欠別人什麼,我纔去做。”
“所以你決定幫他們一把?”老頭兒道。
“不是幫他們,而是我跟大家本就是一夥兒的,只不過我們隔着無盡的時間,都選擇了一樣的道路。”
武小德身上的氣勢漸漸變得深厚而凝實。
他擡頭看着深藍清澈的天空,輕聲道:
“好多事,他們都看不到了。”
“而我不一樣,我這人打架有點獨特的手段,所以我若出手,還有那麼一點希望——”
“就讓我把這場架打完吧。”
“如果能打贏,我再去做別的事。”
老頭兒靜靜聽着,慢慢垂下頭,嘴角扯起的弧度越來越大。
“都是可以當劫魔的人了,怎麼還像個街頭混混。”
他斥責道。
“劫魔很厲害嗎?抱歉,我剛乾掉了一個。”武小德道。
“別囂張啊,行走江湖最忌諱囂張跋扈,難道這一點你不知道?”老頭兒道。
武小德縮了縮脖子,頗爲認同地說:
“這倒是,我真正戰鬥的時候絕不會小看對方。”
老頭兒沉默數息,輕聲道:
“小子,現在你可以去那座城了。”
武小德想了一下才明白過來。
當初自己去尋找第二張“衆法則的墳墓”卡牌,卻被老頭兒攔在了路邊。
“現在我能去了?”他問。
老頭兒點頭道:
“現在你跟第一劫魔談戀愛,又幹掉了另一個劫魔,法則們已經看到了更大的希望。”
“它們就算爬也會從墳墓裡爬出來,渴望得到你的幫助。”
“去吧。”
老頭兒在他胸口拍了拍。
武小德頓時覺得有什麼東西硌了自己一下。
他伸手在衣服裡一摸。
一枚翠綠的胸針被他摘下來,拿在手中。
“之前你要投靠劫魔,憑藉這玩意兒可是輕而易舉,畢竟它是妖精的造物。”
老頭兒道。
“妖精說這胸針是偷來的。”武小德聳肩道。
“你太不瞭解它們了,它們確實偷了許多珍貴的材料,然後就像玩拼圖遊戲一樣胡亂拼湊,才拼成了這個胸針。”
“這是它們的天賦,但是它們不承認這是它們造的東西,因爲這胸針的用途有些不太正常。”
老頭兒得意洋洋地說下去:
“幸好你沒有投靠劫魔,否則我還要想辦法毀掉這胸針——”
“胸針一毀,妖精們一定會生氣的。”
“連我都不好安撫它們呢。”
武小德看着那胸針,只見它旁邊的虛空中浮現出一行行冰晶小字:
“綠蘿胸針。”
“描述:佩戴此胸針,你將立刻獲得一個全新的軀體,該軀體即是曾被你殺死過的某個敵人;你可以獲得該敵人的記憶,自如的操控這具身軀,就像它是你的第二副身軀一樣。”
“——殺死敵人,扮成他,奪走他的一切。”
“——伯爵夫人,我來了。”
“當前殺死對象:白骨魔蟲達維爾。”
“恭喜。”
“你獲得了一幅嶄新的白骨魔蟲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