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間來這麼一嗓子,還真是鎮住了場面,可畢竟來到凡人雜貨鋪的都不是普通角色,蒙揚帶着明少等人走到胡思思和龍一身邊時,偌大的店鋪裡驟然營造出一種要把馬欄山的人和鋪子一口吞下去的緊張氣氛,似乎只需要一丁點火星,一場滔天大火就要熊熊燃起。
斯家代家主斯員臨,兩個斯家長老斯員賈、斯員商,領着十二三個斯家護衛是一撥。
佘家代家主佘一彤,四位長老,五十幾個護衛又是一撥,他們鬧得最爲厲害。
另外一黑袍老者卻被四五個嫵媚的胡家水靈妹子包圍着,饒有興趣地觀看着新穎別緻的展示牆,對牆上那些東西很感興趣的樣子,卻是半點也沒往斯家和佘家這邊看的意思。
蒙揚一愣,這不是文心閣的哈思楠麼,他怎麼也到了這裡?
穿着各式短裙清涼嫵媚的胡家小女子,可是開創了店鋪夥計全新的模式,她們訓練有素,絲毫不被幾撥趕走顧客的大家族勢力嚇到,平靜地站在各自負責的區域,如一朵朵嬌豔的花朵,爲緊張的氣氛注入了一絲絲清涼與輕鬆。
蒙揚站到兩大家族來人面前,面無表情地問道:“諸位是來我凡人購買貨物還請遵守本店秩序,若是想來這裡生事,我想你們怕是來錯了地方!”
此話一出,他身後的明少等人便四散開來,隱隱形成了對斯家、佘家來人反擊的陣勢,只有佘二郎和斯文強作平靜站在蒙揚左右。
斯員臨笑了,佘一彤也笑了,兩大家族來人似乎聽到了一個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齊齊縱聲狂笑起來,肆無忌憚。
蒙揚微微皺眉,不瘟不火地道:“你們趕走我的顧客,稍後我自會向從家討個說法。”眼光卻準確地在店鋪一個角落,找到了藏在幾個胡家姑娘中間的面帶尷尬表情的從不二。
從不二咧着嘴不知是笑還是哭,他心裡說不出的憋屈。
凡人地處西城區第二大街,正是他們從家的地盤,凡人在開業之前,已經按照規矩,在胡思思的安排下向從家繳納了相當可觀的一筆管理費用。
依照古月城多年的慣例,六大家族河水不犯井水,各人自掃門前雪,絕不能輕易侵犯別個家族的正常權益,斯家和佘家大張旗鼓地衝進凡人,趕走大批顧客,雖然爲動手傷人、毀壞貨物,這等行徑其實已經變相地撕毀了六家和平共處的協議,等若是兩家聯合發力當衆扇了從家的耳刮子。
從不二縱然惱怒,卻也不敢輕率地代表家族做出決定。
他是個極其聰明的傢伙,六大家族的諸多少主之中,從不二算是最有智慧最爲機敏的一個。
當他在月湖碼頭見到獲得大比第一平安返回的蒙揚時,他就意識到這是個十分特殊的冒險者,所以他當時便小小地出面干預了一下佘環山;
及至蒙揚入駐胡家,大有代表馬欄山與胡家結盟之後,從不二更大膽揣測,馬欄山將會有更大的舉措;
再到蒙揚投注三百萬購買自己,並輕鬆地贏得了文心閣比鬥,讓六大家族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而大傷元氣,蒙揚更是成爲了無數冒險者心中的英雄,從不二發現古月城的格局已經因爲馬欄山的介入而悄然發生了劇變,凡人雜貨鋪開在他們從家的地面上,這對從家就意味着某種難得的便利機會;
再加上他昔日的好友佘二郎不但沒死,還出人意料地成爲了馬欄山的一員,以神奇的便攜式護衛當衆格殺了四個佘家少主,蒙揚強勢之極的當衆表態,更是像巨石投進了他的心湖,及至此刻,從不二忽然意識到,似乎馬欄山的強勢出世已經無法阻擋,目前就是他們從家表明立場的時候了!
蒙揚輕描淡寫一句話,卻隱含着無窮的殺機和智慧,這分明是逼着從家介入這場紛爭之中,逼着從家表態啊!
怎麼辦?
從不二心中電閃,卻見忽然整個凡人店鋪中的人,都看向自己,只好從胡家幾個妹子中間走了出來,身後跟着兩個美女護衛,一邊打着哈哈,一邊衝斯家、佘家來人拱手笑道:“哈哈,沒想到凡人開業竟能吸引到斯家與佘家這麼多長者前來觀摩,蒙揚兄弟,你們馬欄山可真是有面子啊!”
蒙揚沒好氣地應道:“從家少主,我想問你,我這凡人是不是在你們從家地界上,我們有沒有繳納管理費用?今日這些人莫名其妙衝進店裡,趕走我們的客人,你怎麼說??”
從不二眼珠一轉,故作驚訝道:“什麼?有這等事,不可能吧?咱們六大家族一向都不會做那欺壓良善之事,更不會跑到別家的地盤上去生事,我想蒙兄弟可能誤會了吧?且待我上前問問斯家老爺子和佘家老爺子,說不定他們也是被你們凡人的便攜式護衛吸引過來的呢?”
從不二打着太極,風度翩翩地搖着摺扇,走到斯家、佘家兩羣人之前,施禮道:“小的從不二,見過各位前輩。莫非幾位前輩也是前來購買便攜式護衛的麼?那真是太好了,說實話,馬欄山真有一手,那便攜式護衛可真是······”
“從不二,這裡沒你什麼事,你閃一邊去!”
佘一彤強壓怒火,忽然出聲打斷了從不二的話。
沒想到,一直謙恭有禮的從不二聞言卻一下子變了臉,摺扇刷地一聲收起,輕輕在手掌上敲擊着,一副根本沒將兩家人看在眼裡的雲淡風輕樣子。直起腰板,換了一副冰冷的口吻,“看來,方纔不二沉醉在琳琅滿目的精巧貨物中,還真是忽略了一些什麼。莫非真如蒙兄弟說的那樣,那些顧客都是被你們趕出去的?”
斯員商撇撇嘴道:“從不二,你最好趕緊閃開,這裡還輪不到你說話!”
從不二勃然大怒,忽然露出一副古月城大紈絝子弟的嘴臉,陰陽怪氣地拖長聲音道:“哎喲,這不是斯家三長老麼?你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親自出來晃盪,瞧你這話說的,也不怕出門風大閃了舌頭。你是老眼昏花了吧?知道你現在站在什麼地方麼?告訴你,這裡是西城區第二大街,不是隔壁的第一大街,這人上了年紀,記性真是好爛,堂堂斯家三長老,還用得着我這個後輩來提醒?在這裡,我從不二說的話就是規矩,該做什麼該說什麼,只怕還容不得外人前來指手畫腳!”
斯員商和斯員賈勃然大怒,那些斯家護衛也是恨不得衝上前去,暴揍從不二一頓,但是代家主斯員臨阻止了衆人的衝動。
從不二顯然沒準備就這麼結束,他看着人多勢衆的佘一彤,囂張地用手中摺扇虛點了一下佘家之人,冷冷道:“斯家過界,你們佘家不好好呆在對門,也跑來這裡湊什麼熱鬧?今日你們帶着大隊人馬是有意來打我從家的臉麼?哼哼,我從家有句祖訓:百足之蟲至斷不蹶,誰欺上門來打臉,難道我還得把臉伸過去讓他打?笑話!不言、不語!”
“屬下在,請少主吩咐!”
兩個美豔的從家美女護衛齊齊脆生生地抱拳躬身應道。
“叫從不端速速率三百風雲鐵衛來此待命!”從不二斬釘截鐵地下令道。
“遵命!”
叫不言不語的兩位從家美女護衛身形一閃,便消失在凡人店鋪,斯家和佘家人頓時盡皆變了臉色。
沒人想到一向油滑的從不二,在這個節骨眼上,居然如此果斷如此堅決地試圖捍衛屁錢不值的所謂大家族尊嚴,真的要履行保護自家地盤商戶的義務,而偏生這家商戶來自馬欄山,當然,他們早就將胡家的老底摸得一清二楚,根本就沒把胡家計算在考慮的範圍之內。
可是從不二居然要出動大名鼎鼎的從家風雲鐵衛,尼瑪的,難道是要用來對付我們,就因爲我們趕走了凡人的顧客?
一時間,斯家佘家人個個氣得面紅耳赤,卻說不出話來。
當然,他們有足夠的底氣,讓從家無法插手這件事,既然從不二不怕被打臉,等他從家的風雲鐵衛來了卻又灰溜溜地回去,豈不是更加讓從家面上無光?
所以斯員臨和佘一彤都在冷笑,代家主沒發話,他們帶來的人自然不敢吭聲。
從不二瀟灑豪氣地發號施令完畢,儼然一下子鎮住了場面,心中得意非常,刷地打開摺扇,走到蒙揚面前施施然道:“是在抱歉得很蒙兄弟,也是我從不二管理不善,纔會出現今日的疏忽,你放心,既然你們馬欄山與胡家選擇了在我從家地盤上開店,你們就是我從家的朋友!誰敢找你們的麻煩,就是跟我從家過不去!今日弱勢給凡人造成了一應損失,從家願意一力承擔!還請蒙兄弟原諒爲兄的一時疏忽,我可是二郎的生死兄弟!”
說這話,一個勁地給佘二郎遞眼色。
因爲蒙揚與明少等人一個個面無表情,就像從不二方纔這一番行動跟他們毫無干系一樣,從不二也吃不準,自己這麼做能不能達到他心中想要那個效果,卻希望佘二郎能幫他說上幾句好話。
若是此時有古月城的其他人見到這種情形,定會訝異不已。幾時堂堂從家少主要這麼低聲下氣委曲求全小心翼翼地給人賠小心了?
佘二郎還在猶豫,怎麼向蒙揚措辭,佘家人已經騷動起來,畢竟他們的主要目標是佘二郎。
從不二拿着摺扇的手伸長,轉身攔在佘二郎面前,也不說話,卻自有一股不容人輕視的強大氣勢,冷冷瞪着佘家蠢蠢欲動的這羣人。
忽然,店外想起雷鳴般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就像有一隻訓練有素的軍隊忽然列隊奔跑過來了一樣。
隨即,不言不語兩個美女護衛在一道白光中出現在從不二身邊,齊聲稟報道:“啓稟少主,從不端率三百風雲鐵衛已經在凡人雜貨鋪外集結完畢,請少主指示!”
“命令從不端,結三災八難陣,沒我命令,擅闖擅離一人,讓他們提頭見我!”
啪!
從不二手中精鐵扇骨做成的精緻摺扇忽然變成一捧飛灰!
斯家和佘家人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了形容了,三災八難陣,從不二你鬧夠了沒?難道你真把咱們兩家當成水月教的人來對付?
六大家族各有各的絕技,六家的護衛也自成一套合擊的厲害殺陣,不過都是爲了防止神孽和水月教奸細而設置的,這麼多年來,還從沒有哪一個家族將自家護衛隊的大殺陣用來恐嚇其他家族過!
從不二,你這是鐵了心要討好馬欄山,要維護凡人雜貨鋪,要公開跟斯家、佘家翻臉嗎?
“從不二,你以及你代表的從家,都要爲今日的行爲付出代價!”
斯員臨和佘一彤幾乎異口同聲地猙獰着臉孔嘶聲喝道。
迴應他們的是不言不語“遵命”的告退脆聲,以及從不二縮起雙手負於身後發出的冷笑聲。
忽然之間,形勢急轉直下,原本以興師問罪之勢衝進凡人找麻煩的斯家和佘家,竟突然之間跟從家扛上了,而且雙方還都動了真火。
氣氛緊張到要爆炸,忽然蒙揚淡淡地冒出一句:“咦,你們這是要來真滴?”
斯家和佘家充滿怨怒的目光頓時全都再次轉移到蒙揚這方,從不二訝然,你這不識好歹的傢伙,你好死不死地這個時候冒一句話出來,吸引仇恨幹嘛?我一番心血豈不是全都白費了?
哈思楠端着胡家水靈妹子特意給他單獨泡的香茶,好整以暇地躲在一個角落喝着,越發緊張的微妙局勢不斷髮生着微妙變化,他發現從不二和蒙揚都是一個趣人,十分有趣的人。頓時,他準備好好把這場戲看下去,這一定是一場精彩紛呈的好戲。
蒙揚說了兩句話,就引發了一系列的變故,真可謂把四兩撥千斤的戰術運用到了極致,而從不二卻粗中有細,盡顯大家族少主應有的做派,當然從不二向蒙揚代表的馬欄山示好的意圖十分明顯,傻子也能看得出來。
哈思楠不明白的是,蒙揚第一句話轉移了仇恨值,爲何又要用一句話把它拉回自己這方,蒙揚依仗的到底是什麼?
這個時候,哈思楠終於定下神來,卻觀察明少等一干人。
結果,一口茶水險些將他嗆出聲來。
他看到了什麼。如此驚惶失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