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前面幾人的反應,南苑恩還算能接受,不僅這解藥南苑家也纔剛研製出來,沒效果,或者效果差,都是正常的。
可最後那人直接喝藥喝死了,屬實讓他沒有想到。
回過神來,他已經刷的一眼看向隨隊過來的幾個醫師。
“恩少爺,目前解藥都是針對輕微病症的病患,那些快被毒死了的……說實話,我們一開始也沒想過用手頭這藥就能救治他們。”
飯,是一口一口吃的。
路,是一步一步走的。
先救病症輕微的人,把這批人先保住,再慢慢往下深入。
那些重病的,等不及的,死了也就死了,都是命數罷了。
他們研發解藥,說是爲了解救大涼城,核心目的,其實還是爲了南苑家,爲了收攏人心。
死人的人心,沒有價值,而活人的人心,纔有價值。
所以要救,自然是先救那些一下就能救活的,能持續對他們南苑家產生良好名聲的人。
南苑恩自然立刻想明白了各種關節。
或者說,身處如今的位置,他才能這麼快想明白家族的安排。
頓時,他便冷眼掃向了身旁的醫師,低聲呵斥道。
“那你怎麼不和我早說此事?”
“這……我們也不知這藥對重症病患是個什麼效果,便也想看看結果……而且根據我們的判斷,雖然此藥對重症患者可能沒有效果,但也不會加重病情。所以要麼這病患是自己病情到了,自然而死,要麼就是重症患者身體情況,和輕微患者,有所不同,此藥對此會產生負面結果……”
醫師這話,多少有了點推卸責任的意思。
南苑恩的臉色,當場就變得有些難看了。
朝醫師怒瞪過去,後者頓時連忙低下頭來,不敢多言了。
“沒用的廢物!”
南苑恩冷聲低聲呵斥道。
怒火上涌,是不可避免的。
但想要解決事情,只憑怒火是不夠的。
出了事故,他能做的只有儘量挽救。
好在他已經不是吳下阿蒙,立刻開始補救措施。
給了醫師一個眼神,後者立刻會意,上去給死去老者的一頓把脈,再回來裝模作樣的低聲和南苑恩進行彙報。
而後,南苑恩就便開始一臉悲痛的對大衆說道。
“晚了一步,是我們的藥晚了一步,還未等藥效開始發揮作用,老先生便已經……”
這話,下面有多少人信,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南苑家已經表態,給了個過得去的理由。
誰再在這事上鬧事,那就是和南苑家過不去。
除了簡單的人文關懷外,經濟上的補償,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不過這種一套一套的流程,顯然無法安撫下面衆人躁動的心思。
雖沒人再指責這事,但心中對於讓病人喝南苑家的藥水,還是送往愚地府給神醫治病,顯然已經有了清晰的想法。
那些關於愚地府的竊竊私語聲,自然也不可避免的傳入了南苑恩的耳中。
他有些困惑。
他前腳纔剛離開愚地府沒多久,什麼時候愚地府冒出個神醫出來了?
而且他離開愚地府後,就直奔家中,帶領着家族裡研發出來的解藥,就直奔此地,爲家族造勢。
這一路過於匆忙,所以他對現在百姓口中熱議的消息,其實是完全不知情的。
“愚地府的神醫……丁神醫……”
南苑恩回憶,愚地府裡,好像沒有姓丁的神醫啊。
等等!難道是外面來的那隻隊伍裡的神醫?!
南苑恩立刻想到了什麼,神色變得古怪了起來。
看走眼了,光顧着和那帶隊的強者交談,沒注意其隊伍裡竟還藏着厲害的神醫。
而且如今,這神醫的存在,已經威脅到了南苑家的佈局……
南苑恩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他這邊在不使用其他手段的情況下,只能和那丁神醫比速度了。
誰先研發出來解毒藥水,誰就能得到大涼城的民心!
等等!不對啊!
我又何須……與那神醫比拼技術?
那神醫,說到底也只是外來之人,完全可以與我南苑家合作雙贏啊。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南苑恩就開始待不下去了。
他們的首秀,已經算失敗了一半了。
如果大涼城裡,除了他們以外,沒有任何人有能力研製解藥,那就算毒死了一個重症之人,也只是無關痛癢的小事,只是在追尋解藥的道路上,遇到了一些阻礙和小麻煩而已。
但現在的情況,不是如此。
那外來的神醫,已經做到了能將重症的患者,都妙手回春的地步,對此毒的瞭解,解毒進度,遠遠將他們南苑家甩在後面。
這種事,在南苑恩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從聽到的消息來看,又不像是假的。
南苑恩有些矛盾,如果說對方真的做到這個地步了,那他們南苑家的一切解毒研究,現在就可以停下了。
因爲沒有意義了,完全趕不上對面的解毒進度啊。
如今的他們,最多也就只是用解毒藥水,緩解輕微中毒的人羣的病情而已。
是的,只是緩解!並不是解毒了。
屬於十萬八千里,才邁開了第一步,有了個開頭罷了,和那種直接連最嚴重的病症都能治好的存在,是沒的比的。
“誰能得到那丁神醫,誰就能……得到大涼城!”
年輕的腦子,有年輕的好處,思維就是轉得快。
給衆人匆匆幾句場面話,表示南苑家技藝不精,還會回家繼續深入研究,遲早給大家一個交代什麼的,然後南苑恩就帶着人匆匆往家中趕去。
他要立刻請示父親,帶着南苑家的資源,與丁神醫接下合作的契約,最好能在其他家族,乃至愚地府都還沒對這位神醫下手之前,與神醫簽下獨家合作的契約!
南苑家的人走的很匆忙,而在場的難民們,也巴不得南苑家的人趕緊離開。
有南苑家的人在,他們還不好直接散場離開。
但實則,他們每個人,心中都巴不得立刻趕往愚地府,希望能進愚地府見神醫一面。
和神醫相比,南苑家的解藥,宛如兒戲,乃至騙子一般的不可靠。
“還得是丁神醫,也只有丁神醫,纔有那個能力,爲我們解這劇毒!”
“走走走!一起去愚地府碰碰運氣去,聽說愚地府那邊已經有人順利溜進去了,只要能進愚地府,就能見丁神醫,就能治好我們的病!”
衆人紛紛往愚地府方向而去,特別是那些家中有着重病患者的人,幾乎是抱着最後的希望,拼了命的在往那邊跑。
其實愚地府之前來過此地,向他們徵求過,帶重病的患者送入愚地府裡集中處理。
當然,當時的說法,肯定是集中治病,但是誰都清楚,那就是送進去等死,然後方便愚地府把病死的屍體,一起拉出城火化處理罷了。
當時他們對愚地府的敵意可是相當深,畢竟一旦同意了,那就等於放棄了對親人的救助,等於眼睜睜的看着親人被送進去等死。
在忠孝爲主流文化的大夏王朝,這種事小輩們若是做出來,那不是要被人戳一輩子脊樑骨。
誰曾想,突然就聽到愚地府裡面,冒出個神醫,還真的有本事能治好此病,甚至是重病之人,都能妙手回春。
這一刻,這些人心中只有悔啊。
恨不得之前就把親人送給愚地府,不然現在,說不定親人的毒都已經解開了,回來了與他們團聚了呢,就和那孔寡婦一樣。
聽說孔寡婦和那幾個從愚地府出來的重症患者,現在家門口都被人圍的裡三層外三層,全都是來聽關於神醫的消息的。
而神醫的消息,也大部分都來自那幾人的口述。
不過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孔寡婦活蹦亂跳的就在眼前,就是鐵一般的證明,哪怕退一步來說,愚地府裡面,也必定有什麼救治重症患者的手段!
可惜的是,他們還是來晚了。
待他們抵達愚地府的時候,門口早已排起了長龍,看着天色,排到明天,都不一定能排到前面去。
“官老爺!官老爺!我家老母親中毒已深,命不久矣,懇求官老爺行個方便,救我老母親一命!”
有人扯開聲音大喊,不過這招已經被人用過了,惹來的只有官爺的冷漠眼神而已。
難道……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老母親死在這漫長的隊列中?明明希望就在眼前,只要能突破封鎖,衝突愚地府內,便可……便可……
一些衝動的念頭在腦海出現,又很快在官兵們鋒利的刀芒反射下冷靜。
好在,愚地府並非見死不救。
或者說,真的完全重病之人,他們也是要擡進去集中管理,以防人死在了外面,沒有及時火化,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最終,堆積在愚地府外面的重症病人,還是被人擡進了愚地府裡面。
不過這也不是個事,因爲越來越多的人得到了消息,越來越多的人把重病患者擡來了這裡,尋求一線生機。
愚地府他們自己是沒那個能力救人的,不然累一點,倒也是無所謂的。
問題是,這救人的神醫,壓根就不歸他們愚地府管,神醫就不救人,能不能救,他們無權指揮,能做的,只有聽從神醫安排,把病人送到神醫面前而已。
再加上神醫只有一個人,面對這麼多患者,如何忙得過來?
所遇愚地府雖然把重病的人都帶進去了,但能活多少人,可都是未知之數,多半大部分人,都是要等夜裡拉出去城外火化的。
就在這愈演愈烈的氣氛中,愚地府門口的長隊,都快排出幾個街區外了。
即使不斷的有愚地府的人員,對他們說愚地府不對外開放,神醫不接待任何人,卻還是架不住民衆的熱情。
“這不是個事啊。”
待天色暗了下來,紅豔霞站在屋頂之上,看着愚地府外,那一頂頂的帳篷,蔓延出去的萬家燈火,嘆氣說道。
在她的身旁,是全身綁着繃帶的和谷雪,聲音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加強巡邏,注意下,別起禍亂就好。過幾天,他們自己就會散了。”
當然會散。
現在匯聚起來,是因爲有些人親屬真的重病了,急於求救。
過幾天,人死了,自然就沒這緊急的需求了。
而有些人,單純就是來投機倒把的,或者攀關係的,壓根就沒什麼事,或者病情根本不算嚴重到死人的地步。
這類人,等個幾天,沒了耐心,見無機可乘,自然也就消停了。
如此篩選下來,還能堅持在愚地府門口排隊等待,求見神醫的,那也沒轍了,讓他們乾等着就是。頂多神醫真的研製出解藥,或者救治之法,優先救治這些人便是。
在兩人談到這的時候,下面忽然起了騷亂。
和谷雪視線往下一掃,無感情的道。
“南苑家的人來了。”
紅豔霞挑了挑眉。
“總算來了嗎,四個家族,就差南苑家一直沒來人了。能憋到現在纔來,看來他們準備的很充分啊。”
“我聽說了,南苑家白天的時候,有給難民試過藥,他們自己研製的解毒藥。”
解毒藥?
紅豔霞神色一變。
她白天除了忙活愚地府門口排隊的事情外,還出去處理了野外林涼死前那片地方的最後調查之事。
所以對今天城裡發生的一些事,並不是非常清楚。
“那解毒藥水有效果嗎?南苑家哪來的神醫,竟有這種本事,這麼快就研製出解藥了?如此的話,丁神醫和南苑家一起努力,說不定真能把這林涼留下的隱患給解決了!”
“你高興太早了,根據消息,南苑家的解藥,一共只對外試了十瓶,當場喝死了一個人。其他人的中毒情況,也沒有得到多少緩解。南苑家的心思,可能是好的,但這藥水的效果,距離完全解毒,還差得遠。”
“……”
紅豔霞聞言,先是感到一陣可惜。
然後才反應過來,其實這纔是常態,纔是正常的現象。
像丁神醫那樣,出手就把病情最重的患者都給直接治的能下地了,那纔是離譜!
“神醫與神醫之間,已有差距……”
紅豔霞留下這麼一句話,便率先從屋頂跳了下去,朝南苑家的隊伍,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