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5章 二十年後!當今天下
江南的三月,初春滋長,萬物醒復。
一輪明月高懸,浮光躍金,靜影沉壁。
雖然已經過了兩更天,可是位處京畿要道旁的玄陽小鎮依舊顯得熱鬧非凡。
野狐酒肆裡,燈火通明,推杯換盞間充滿了煙火氣息,往來客商閒言碎語,聊着天下大事,論着閒聞野趣。
距離【天隕之戰】已經過去了整整二十年。
二十年前,道山一戰,天地近乎崩潰,淵祖隕落,天尊逝道,大秦的疆域被打得分崩離析,土地幾乎消失了三分之一,人口更是驟減七成。
十萬大山成爲了歷史,天下妖物散亂,至此和光同塵。
人間悠悠,紅塵魍魅,卻未曾想過人鬼同路,難分陰陽。
“聽說朝廷又要用兵了啊……這已經是第五次征伐了吧。”
“誰說不是呢?當年天隕大變,天下分崩,蒼生蒙難,經過十年修養生息,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來,誰能想到朝廷便大舉用兵,征伐天下道門……那些道士還真是可憐。”
“可憐什麼?當年如果不是九大道門,怎會有那場禍事?簡直就是活該。”
“亂世之秋啊,紛擾不止,苦得依舊是百姓。”
酒館內,衆人聊得熱鬧,談及最近朝廷的動向,有人憤憤不平,拍桌罵娘。
十年內,這已經是朝廷第五次起兵征伐,掃蕩天下宗門……那些道士攝於朝廷神威,無力抗爭,要麼歸服王教,要麼遁入深山。
相比於二十年前,曾今林立萬千的天下宗門已經很難尋到蹤影了。
曾經,關於道士雲遊天下,降妖除魔,度化凡俗的傳說也僅僅只是傳說而已了。
對此,民間的輿論分成了兩種不同的聲音,有人說大災未遠,朝廷不思恢復民生,妄動兵戈,大肆誅伐道門,乃是殘暴之舉。
也有人說當年隕天之亂,完全是因九大道門而起,淵祖降世,禍及天下,如今因果報應,完全死不足惜。
“諸位……諸位……莫談國事……莫談國事啊……”
就在此時,留着八字鬍的掌櫃眼見場面有些失控,趕忙走了出來,安撫着衆人的情緒。
“平叔,九大道門是什麼?”
角落處,一位八九歲的孩童突然看向旁邊冷峻男子,開口詢問。
“那是曾經的歷史……”
陳平眸光渙散,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歷史?”楚童露出疑惑之色。
這樣的歷史他在書本里卻是不曾見過。
“你當然沒有見過……自天隕之戰後,朝廷數次收繳民間藏書,付之一炬……再過百年,只怕這世上便不會再有人記得九大道門來。”陳平不禁感嘆。
抹除九大道門的痕跡,這也是十年來朝廷的重要舉措之一。
當年天隕之戰,天下凋敝,死傷慘重,號稱有史以來最大的劫數之一。
如果不是元始天尊橫空出世,滅殺淵祖,恐怕連這二十年的光陰都不會擁有。
正因如此,天尊逝道,這讓許多人對與九大道門極爲仇視。
傳聞,曾經拯救蒼生黎明於大劫之中的元始天尊,出身凡塵,便是從御妖司中走出。
他故友遍地,親朋還在,對於九大道門可謂仇深似海。
“九大道門……曾經很輝煌嗎?”楚童忍不住問道。
“那是道門最後的輝煌……今時今日的釋王山所在,便是當年龍虎山的道場。”陳平突然道。
“什麼?”年幼的楚童吃了一驚。
釋王山,那可是當今妖族的聖地。
天隕一戰,十萬大山分崩離析,徹底化爲煙雲。
二十年間,釋王山強勢崛起,收容天下羣妖,立定八門,時至今日已經成爲讓朝廷都爲之忌憚的妖族聖地。
傳聞,釋王山的主人乃是當今妖族最強,號稱無冕之王,修爲驚天動地。
只不過,釋王行蹤隱秘,神龍難現,二十年來幾乎從不踏着人間,也不見任何外人,顯得極爲孤寂神秘。
“能夠作爲釋王的道場……那龍虎山應該很強吧。”楚童忍不住道。
作爲從小就被御妖司收容培養的預備斬妖衛,他很清楚釋王的分量。
那是妖族第一強者,蓋世天下的無冕之王,在御妖司內部,這可是最高級別的監察對象。
釋王山,更是被天下妖族視爲無上聖地,它的前身定然也非比尋常。
“釋王與天尊年少時便已相遇,感情極深……”陳平突然道。
“天隕一戰,天尊化道,釋王衝冠一怒,動無邊殺伐,親臨龍虎山,將那片早已化爲廢墟的道門聖地踏平……後來釋然遠離京城,帶着妖衆避居於此,再也不見外人。”
“元始天尊……”楚童喃喃輕語,唸誦着這個名字,稚嫩的臉上爬滿了恭敬之色。
從小他便聽說過天尊逝道,護衛蒼生的故事,現如今,天下蒼生,各家各戶不奉道門,只祭天尊,日夜香火不絕。
就連這小小的野狐酒肆,東南角都供奉着元始天尊的牌位,早晚三株清香,不敢絲毫怠慢。
“平叔,我聽說天尊大人是從我們御妖司走出去的……這是真的嗎?”楚童好奇地問道。
對於他這樣出生在隕天之戰後的小傢伙而言,元始天尊便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存在於救世救難的傳說之中,雖已逝道,卻恍若不滅。
“不錯……我年少時在京城曾經見過。”陳平突然道。
“真的嗎?”楚童聞言,眼睛一亮,整個人騰地一下竄了起來,險些將桌子掀翻。
“幹什麼?穩重些。”陳平不滿道。
“平叔,你真的見過天尊大人嗎?”
楚童的眼神就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閃電,亮得嚇人。
在他心中,見過元始天尊,便等同於神話傳說的見證者啊,如此這般,他又怎能控制情緒?
“我那時候還小……比你現在大個三五歲吧……”陳平的眼中浮現出一抹追憶之色。
當年他也才十五六歲而已,前往京城御妖司總部進修,曾經遠遠瞧見過那位日後無敵天下的男人。
那時候他還未證得天尊果位,卻依舊天下揚名,諸雄盡懼。
彼時,他還有另一個名號。
元王!
“平叔,伱跟我說說,天尊大人是個什麼樣的人?”楚童激動地問道。
“光明萬丈,不可攀附。”陳平想了想,開口說道。
那時候,他也只是個小傢伙,只在遠處瞧見,即便如此,元王的氣質讓他至今難忘。
要知道,二十多年前的元王已經是號稱古來驚豔無雙的存在,就連當時的道門魁首龍虎山都視其爲心腹大患。
“可惜我生不逢時,不能見到天尊大人的風采。”楚童有些失落道。
“孩子話。”陳平瞥了一眼,搖頭嘆道。
但凡經歷過【天隕大劫】的人,就不會希望再回那樣的歲月。
那是天地衆生都無法避免的災劫,多少親友葬滅,多少摯愛離逝,故土分崩,乾坤如喪。
活下來的人揹負着不可抹平的悲痛,這是他們的幸運,也是他們的不幸。
“平叔,你知道天尊大人叫什麼名字嗎?”楚童突然道。
“嗯!?”
陳平眸光微微凝起,擡手就是一記腦瓜崩,敲得楚童抱頭俯身,嗷嗷直叫。
“平叔,痛啊。”
“你膽子不小,敢問天尊名諱,找死啊。”陳平沉聲道。
元始天尊,法諱如神,不可褻瀆,對於天下蒼生,那是一座劃時代的豐碑,天地從此而變,自然要心存敬畏。
“我知道啦……就是隨口問問。”楚童撇了撇嘴。
“這次完成任務,你就留在京城吧。”陳平突然道。
“留在京城?”楚童一愣。
“十歲之前,正是夯實基礎的年紀,我已經打好招呼,許你進入天才訓練營……”
說着話,陳平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敬畏之色:“你要知道,元柱大人當年就是從天才訓練營裡走出來的。”
楚童聞言,神色稍正,心中僅存的猶豫和不捨也在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煙消雲散。
元柱,那可是當今九大神柱之一,實力驚動天下,乃是絕頂蓋世的高手。
“把手各大要道,將這裡圍了。”
就在此時,一陣馬蹄嘶鳴聲從野狐酒肆外傳來。
衆人紛紛擡頭望去,只見酒肆外人影攢動,足足數百名斬妖衛身披白孝,腰掛翎刀,圍了過來。
砰……
就在衆人驚異之際,酒肆的門豁然打開,一名身披黑家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雙目無神,不能視目,然而剛剛踏進酒肆,便轉頭像在尋找什麼。
“都府大人。”
陳平見到來人,趕忙上前,見人行禮。
羅少塵,這位可是近五年來提拔的三名都府當中最年輕的一位。
傳聞,他少年時曾經在塞外黑山神廟遇見元王,獲得過點播,一身劍術神鬼莫測,如今乃是元柱麾下的得力干將。
“一路辛苦了。”羅少塵“看”向陳平,點了點頭。
“大人,這孝……”陳平看着一衆斬妖衛身上帶着的重孝,忍不住問道。
“氣柱大人仙逝了。”羅少塵的臉上浮現出一抹黯然之色。
“什麼?”陳平面色驟變。
氣柱,乃是老一輩九神柱中的頂尖高手,當年甚至參與了【天隕之戰】,並且身受重傷。
那次之後,他便退居幕後,這些年全都是靠着【魂柱】方纔吊住了性命。
“唉……隕天之戰,他老人家已是油盡燈枯,全憑魂柱大人逆天改命,奪來了二十年的光陰,如今……”羅少塵輕聲嘆息,未曾說下去。
天隕之戰,對於御妖司而言乃是不可估量的災劫。
食柱隕落,氣柱身受重傷,幾乎成了活死人,魂柱爲了救其性命,一夜白頭。
雷柱也留下暗疾,避居天外太虛。
二十年光陰驟變,江山漸老,新人輩出,卻已是物是人非,不見當年風光。
“如今京城舉城皆哀,全司戴孝……”羅少塵沉聲道。
“那元柱大人……”陳平忍不住問道。
如今御妖司內派系紛雜,嚴格來說,他和羅少塵都屬於元柱一脈。
“元柱身在東海,三天前我已經傳信給他……”羅少塵沉聲道:“估摸着應該趕回來了。”
說話間,羅少塵下意識地看向門外。
“昨日傍晚,魔柱已經趕回御妖司了……”
“魔柱!?”
陳平眸光微沉,眉頭皺起。
魔柱靈少元,這也是一位傳奇,早年便入御妖司,曾經還臥底龍虎山,深得宮中賞識。
聽說其人年少時與天尊多有恩怨,廝殺不止,卻連連逃過大劫。
天隕之戰結束沒多久,他便回到了御妖司,讓人出乎意料的是,他不僅獲得重用,還進宮受到了秦皇的接見。
如今的靈少元早已今非昔比,號曰魔柱,位列御妖司九大神柱之一。
“竟然讓他先回來了……”陳平喃喃輕語。
他可是知道,魔柱與元柱向來政見不和,彼此素有恩怨,只不過同爲九神柱,未曾撕破臉皮。
“閒話少說。”
羅少沉搖了搖頭,沉聲道:“東西帶回來了嗎?”
“帶回來了。”陳平轉身,招了招手,楚童便站起身來,走到進前。
“這東西是東司在道山廢墟附近尋到的,似乎是天尊……”
“不要在這裡說。”羅少塵豁然擡手,將陳平的彙報打斷。
“先將東西給我。”
“楚童。”陳平一聲令下。
楚童猛地張嘴,他的肚皮猛地蠕動,好似蛤蟆一般,竟然是一方錦盒給吐了出來。
沾染粘稠液體的方巾迅速脫落,陳平運轉真炁,便將那方錦盒拿到手中,畢恭畢敬地遞了過去。
轟隆隆……
就在此時,野狐酒肆之中,燈火驚顫,那些酒客,夥計,老闆宛若水墨般迅速溶解。
一道道黑色的墨跡彼此糾纏,化爲一隻大手,席捲如風,竟是抓住了那方錦盒。
“找死!”
羅少塵面色驟變,一聲暴喝,凌厲的劍氣沖天而起,宛若星斗橫絕,玄光爆碎,生生斬向了那隻詭異的黑墨大手。
嘩啦啦……
幾乎同一時刻,一道血光乍現,如洪流滾滾,橫檔在了那宛若漫天星斗的劍氣之前。
兩股力量猛地碰撞在一起,恐怖的餘波直接將整座野狐酒肆摧毀。
“盲劍……你今天帶來的人手可不夠啊。”
煙塵中,兩道身影浮現,一襲紅袍妖異,一身黑甲兇惡。
“紅袍黑甲!?”羅少沉面色微變,認出來人。
“這錦盒裡面藏得應該就是那東西吧,御妖東司捂得嚴實,卻又怎麼逃得過我們【天理教】的耳目?”紅袍輕笑,搖擺的身段說不出的妖異。
天理教,乃是【天隕之戰】後新興的教派,僅僅二十年,教衆遍佈天下,便達十萬之多,內中高手無算。
他們以天理自居,認爲天隕之戰乃是上天對於朝廷失道的懲罰。
“把東西留下。”羅少塵殺機盡露,周身劍意勃發,恐怖的氣息竟然是令得整座玄陽小鎮都顫動起來。
如此可怕的氣象讓旁邊的楚童看得目瞪口呆。
“盲劍就是盲劍,不愧是元柱麾下的高手……可惜,今天我們沒有功夫陪你玩了……”紅袍輕笑。
話音剛落,他們的身後浮現出一座虛空門戶,黑暗深邃,傳遞出接引之力。
“道境!?”羅少塵面色驟變。
“我們走。”
紅袍回首輕蔑一笑,便要與那黑家帶着錦盒離開。
“小傢伙,你們走不了了……”
突然,一陣冰冷的聲音在天地間猛地炸裂,恐怖的氣息如天神震怒,層層迭迭,盪漾人間。
剎那間,那座黑暗深邃的虛空門戶也隨之爆裂。
“元柱大人!!!”
就在此時,羅少沉猛地擡頭,失聲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