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是第二次在現實中露面，而震撼性遠遠不如影法師就職儀式時的現身，它現在的體型縮水了十分之七，充其量一匹小馬，偏偏姿態還是和以前一般無二的威嚴，這就顯得有些滑稽了。
不過德爾塔現在感受不到滑稽，反而想要錘死這個和自己幾乎融爲一體的半身。
它竟然把怨靈這個重要證物給吃了！
他簡直想不到待會該如何向內務處解釋了，這和他留在這裡的初衷完全相反。
門外響起了非常急促的腳步聲。
夢魘仰起頭左右晃了晃脖子，紅色火焰做的馬鬃一陣搖擺。它在原地站了幾秒，偏耳聆聽，隨後又猛地潛回了德爾塔的影子，速度讓他歎爲觀止。
磕啦——門開了。
五個穿的很普通，和其他法師沒什麼區別的人臭着臉進來了，一進門就如臨大敵地把腰間別着的柺棍似的事物展開，指着德爾塔。
【原來是摺疊型法杖。】他第一時間舉起雙手：“我沒有被怨靈附身。”
其中一個人走過他到更深處看過了賽歐思一家的遺體，退出來看着其他人說：“你們先帶他回去，肖和希夫留着。”
有兩個人點點頭，一左一右地將德爾塔押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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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到高塔，與魔眼管控室分享影像情報後，內務處立刻解除了對德爾塔的戒備，只是讓他待在一個房間裡不準外出，外面還有人看守。
內務處的效率很快，在他們提供的房間內坐了一個半小時，就有人過來和他覈實這件事。
一個半小時，是他們搜查完現場確認了基本情況，包括死者們的死因後，直接通過魔眼術傳遞信息，通知另一批人來找德爾塔收尾。同時也對於德爾塔做過了調查。
他們有很多人都是今年從深淵值守中輪換出來的，行事風格就是突出一個快。
德爾塔對於他們的疑問如實相告，關於自己爲什麼要來找賽歐思已經有了合理的解釋，去而復返，並且刻意引起魔眼管控室注意也有正當的理由。
施法者們對於一氧化碳中毒的原理不甚瞭解，但也是知道這種現象的，德爾塔的說辭沒有明顯的漏洞。
雖然看了一眼煙囪，發現積雪量不符合常理就斷定有意外，這種程度的多疑似乎與衆不同，但法師裡神神叨叨的人不少，與高個子們比這也算不上過分。
守在賽歐思的房子裡防止怨靈出現在大庭廣衆之下，這份熱心甚至值得表揚，爲內務處減少了不少工作量。
然而話題終究繞不過夢魘吞掉怨靈這一關。
“最後幾個問題。”金色短髮的男人坐在桌子對面，將筆尖按在記錄檔案上，“那個你影子裡出現的馬型召喚獸，它的所作所爲是你授意的嗎？”
“不是。”德爾塔矢口否認。“它作爲靈體，可能會覺得吃掉同類型的怨靈比較滋補吧。”
短髮男人鼻子裡意味不明的“嗯”了一聲，在這份檔案上快速地寫了兩句話。
德爾塔通過面板，倒轉了眼中的成像，發現他寫的是：目擊者德爾塔·范特西本身也具備不可控的危險性，建議限制活動範圍進行長期觀察。
精靈混血只好補充：“它一般不出來，而且它不能離開我太遠。”
奎斯加的儀式將他們兩者嵌合在一起，德爾塔要是想要用靈性施法，那就是拿夢魘當電池。融合度越高，一次可釋放的力量上限就會提升，而後備能源更是源源不斷。但夢魘畢竟不是永動機，德爾塔現在已經消耗掉它很多力量了。
融合度提高的代價也是夢魘被栓的越來越緊，無法潛入別人的夢境收集靈性，等到它被德爾塔徹底吸收，德爾塔再想要用靈性施法，就得自己動手收集了。
這次夢魘出現將怨靈吞食估計也是爲了補充維持自身的靈性，兩者的靈性屬性還是比較相近的。
短髮男子聽完點頭表示理解，隨後奮筆疾書，德爾塔在紙上看得分明：同時建議讓他獨居一間，避免在睡眠時也能威脅到他人生命。
“我以爲我們更該關注賽歐思他們一家的慘劇是如何發生，而非專注在我個人身上。”德爾塔忍不住說。
“那就不是你該關心的了。”短髮男人說。
“那倒未必，我們需要他的協助。”外面又走進來一個人，棕色的頭髮，看起來像是個南方人的血統，但身高比德爾塔之前見到的其他戰鬥法師還有高一些，有兩米一那麼高。
質量等於力量，需要近戰的職業者們清楚這一點，那些家庭環境影響他們註定成爲騎士的人從小就被培養體型。越大的骨架能夠承載的肌肉也就越多，力量自然也就越強，這是很樸實的真理。
年紀越大，骨架改變的難度越高。德爾塔在這個男人一進門的時候，就在下意識地估算他這個戰鬥法師到底堆了多少資源才能在體格方面與正經培養的中位騎士媲美。
這個棕發的男人一進來，之前負責記錄的短髮就站起來，把位子讓給他，自己站在旁邊。他坐下接着說：“怨靈既然被你的夢魘消滅，那麼你也有責任配合我們解決這樁案件。”
“案件？已經確認有兇手存在了嗎？”德爾塔將注意力轉了回來。
“沒有確認，一點特殊的痕跡也沒留下。”棕發男人嘆息道。“賽歐思和他的妻子、兒子都死於他本人的血脈反噬。先是冰晶刺穿了女人和小孩，他看到這一幕後徹底失控，意志不足以壓制血脈暴走，殘餘的軀體直接元素化了。”
“對了，你該知道賽歐思的個人信息吧，我得確定你聽得懂我剛纔解釋的那段。”他緊盯着德爾塔的臉，想要在上面找出上面不尋常的細節，但是什麼也沒有發現。
他必須警惕，這個精靈混血的小子上一任導師給學院帶來了許多麻煩，至今叛逃。外出丹契斯一趟，其他同行的人都死光了。現在又惹出這樣的事，像極了殺人滅口。
如果這些事都和德爾塔·范特西本人的意願無關，那麼他很有可能是星象法師們口口相傳的災難體質。
運氣好的人可不會捲入這些大麻煩裡。
“當然，我的導師克麗絲閣下爲我介紹過。”德爾塔沉沉道。
赫默·克麗絲當時給他找人時，可是每個人的資料檔案都給他看過，賽歐思的備註是純血人類，根本沒有異種血脈，血脈反噬本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的。
普通的血脈者在出生時會有異樣顯徵，隨着年齡增長進一步激化，十五歲到二十二歲會出現血脈反噬現象，但逐漸趨於穩定。之後，除非血脈能力使用過度，壓榨了太多潛力，纔會導致血脈反噬現象再次出現。
雖然也有表面沒有任何特殊，肉眼難以測出血脈的存在，可學院直接驗血也能發現不同，檔案這麼寫，也就是賽歐思畢業前是確實沒有激活血脈的。
最晚十九歲，血脈就不能激發了，沉澱了異種血脈的人也就是普通人。賽歐思今年三十好幾，又怎麼會突然激發血脈，還死於血脈反噬？
除非是誘導藥劑，能夠讓中年人都能激活血脈。
可誘導藥劑比最貴的血脈移植手術還貴好幾倍，根本不是賽歐思負擔的起的，再聯合賽歐思曾經與學院外施法者合作的經歷，他很有可能是被別的勢力（比如奧秘之眼）策反，成爲了間諜。
而這個間諜在調回學院後，盜取了哪些信息，又送出了哪些信息，或者說，他背後的勢力到底更關注哪個方面，這纔是內務處想要知道的。
如果並非誘導藥劑在起效，即賽歐思並非間諜，那麼內務處肯定也很關心是什麼能讓一個年齡超過界限的人重新激活血脈，這可是劃時代的生財之道。
“這個怨靈靈體內蘊藏的信息有可能被你體內的夢魘反哺給你，你要時刻注意，有什麼發現及時通知我們，以防這些信息中某些是具備時效性的。”棕發男人告訴德爾塔。
“我明白。不過我該怎麼通知你們，我自己可也是有事情要做的，就在這個月底就到期限了，如果那些信息斷斷續續的出現，我總不能來來回回的跑吧？別提少了一個人之後，分給我的工作量更大了，沒有那麼多時間。”
德爾塔也不願意臨時再找一個人來，若是新人不能察覺魔植從種子到成株生長速度，不同濃度和成分的營養液起效如何這些細微的變化，反而容易延誤進度。
“這個不用擔心，我會讓魔眼管控室時刻放一隻魔眼在你身邊，有想起什麼，直接寫在紙上給它看就好。”
“可以。”
“最後是契約，確保你不會把這樁案件泄露給普通人。”棕發男人一擡手，金色短髮的那位法師就從手上厚厚一沓裡抽出部分給他。“雖然不是最高級別、由深淵大君做裁定的緘默者之約，但你也不要想着違約。一旦發現案件消息泄露，你可能要被送到更北方的學院駐地去學習。”
“那裡有什麼不一樣嗎？”
“沒什麼不一樣，就是那裡的城市下水道隨時可能被想要取暖的魔獸破壞，每個月需要法師去清理和維護。”他輕描淡寫道。“騎士們穿上盔甲後太沉了，容易溺死在裡面。法師們還能用法術保持乾淨體面，不過沒什麼人願意做。”
溺死在什麼裡面就不用多說了。
德爾塔低頭不說話了，一份份契約簽過去，最後一張是教他用什麼說辭應付那些想要知道賽歐思一家下落的人。
他反覆看了幾遍，然後落筆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