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是日本少有的未被轟炸的地區,美軍在一片焦土的包圍中建立了總司令部,數量龐大的美國大兵把這裡變成一個“小美國”。
街頭上跑着吉普車和各式美國舶來的新式轎車,美警和日本警察共同指揮交通,日本警察總是跟在美國警察之後打信號。而麥克阿瑟將軍則在他的辦公室裡發出各種指令,要把戰敗的“日本佬”塑造爲美式民主的上好樣板。
聯合國四大公益組織代表團、琉球共和國代表團、琉日友好協會的來訪,受到了美軍總司令部的熱烈歡迎。
鑑於代表團太過龐大,曹汝霖、胡適便命令琉日友好協會各委員會人員分頭進行調研。PEA中隊、SCA中隊也在張小山和海因茨的帶領下,對美軍在東京的防務進行實地勘察。
前中國水泥公司常務董事,現琉球共和國外交部部長鬍國樑,聯合國四大公益組織代表團團長夏爾特伯爵,琉日友好協會正副會長曹汝霖、胡適、榮得生等人,參加麥克阿瑟將軍舉行的招待酒會。
麥克阿瑟將軍對三大代表團的來訪很重視,百忙之中參加歡迎宴會不談,而且還表示儘快安排琉日政府之間進行正式會談。
胡國樑部長對麥克阿瑟總司令的熱情款待表示感謝,並轉達了曹樸總統對上將的問候,同時代表琉球政府歡迎麥克阿瑟將軍在方便的時候,到琉球共和國進行友好訪問。
曹汝霖、胡適等人更是大談特談琉日兩國一衣帶水,有着近千年的傳統友誼。不但對麥克阿瑟將軍的日本民主化進程讚歎不已,而且還表示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配合美國盟友的工作,力爭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日本恢復到經濟發展的軌道上來。
剛處理完動物保護協會的事務,就走馬上任聯合國四大公益組織代表團團長的夏爾特伯爵,無疑是宴會上除麥克阿瑟將軍之外最受矚目的人。
胡適關於琉日傳統文化的演講剛剛結束,麥克阿瑟便對夏爾特伯爵笑道:“伯爵先生,您作爲聯合國的代表是不是也講兩句?”
“上將先生,我認爲現在還不是講話的時候。也許您還不知道,聯合國代表團此次來訪,事實上是對日本人民的生存情況進行評估,併爲各公益組織是否提供戰後援助提供第一手資料。”夏爾特顧問放下酒杯,擡頭對高大的麥克阿瑟說道。
大戰期間日本遭到美軍的高強度空襲,現在是滿目瘡痍,遍地廢墟。
建築物的毀壞,達4967000億日元,佔日本國家財富總額的42%。工業部門的災害更加嚴重,五十六種產業的生產設備,僅存水力發電等五種尚具生產能力外,其他產業全部破壞無遺。
由於舊殖民地的喪失,不但生產所需的原材料無法取得,國民的糧食也告斷炊。因此,工人沒工做,國民沒飯吃,簡直是一幅慘不忍睹的人間地獄。
國民生活首當其衝的是通貨膨脹,日銀券的發行量,半年之間,由303億日元,增至615?億日元,增發了兩倍多。
物價也就隨着漲了兩倍以上,萬物齊騰。其最大原因是臨時軍事費的支出,特別是高級將官以下,軍人與軍屬的退職金佔去839?億日元。此外,兵工廠和海空軍火廠等軍需廠的應付帳款,也佔去266?億日元。爲了補償這些支出,日銀才增發了兩億貨幣發行量。由於臨軍費及舊軍需廠的支付金過於龐大,造成了現在通貨膨脹的金融危機。
隨之而來的便是社會動盪,很多退役日軍對現狀不滿。前天,東京豐島區帝國銀行位於椎名街分行,十五名行職員及顧客被一個自稱來自“東京都的防疫人員”下毒。造成十二人立即死亡,十六萬現鈔也被洗劫一空。
麥克阿瑟和他的智囊團們爲挽救日本經濟,不止一次呼籲白宮提供經濟援助和戰後重建貸款。但杜魯門總統對日本的死活並不太上心,兩年多來只提供了九千萬美元的貸款。
麥克阿瑟的聯軍總司令部,不得不頒佈了“金融緊急措施令”。試圖通過這個措施令,阻止通貨膨脹的蔓延。爲了把戰後的日本財政經濟重建起來,另外又制定了法人戰時營利所得稅、個人財產增加稅和財產稅等三種新稅,從財政增收上,限制通貨流通量的迅速增大。
儘管如此,日本的經濟狀況還是不容樂觀。想錢想瘋了的麥克阿瑟,聽到夏爾特伯爵說有經濟援助時,便急切的問道:“伯爵先生,您是說聯合國有可能會提供戰後援助?”
夏爾特伯爵想了想之後,說道:“上將先生,聯合國總部的財政狀況不容樂觀,這一點我想您也應該有所耳聞。不過我們四大公益組織還有幾千萬美元的經費,至於會不會給日本提供,那要等調查評估結果出來後才能決定。”
麥克阿瑟頓時興奮了起來,緊握着夏爾特伯爵的手,說道:“伯爵先生,日本人民的生存狀況很糟糕,我認爲他們應該符合你們的援助標準。”
說完之後,立即轉過身來,對宴會廳門邊的憲兵隊指揮官喊道:“馬丁上校,馬丁上校!”
太平洋保全公司軍事顧問,美聯(國際)旅行社、美聯(國際)勞務公司股東馬丁上校連忙放下酒杯,跑到麥克阿瑟上將面前,敬禮說道:“將軍,請問有什麼吩咐?”
麥克阿瑟指着身邊的夏爾特伯爵介紹道:“上校,這位是聯合國代表團團長夏爾特伯爵。聯合國代表團需要在日本進行一次全面調研,你們憲兵隊必須要保證他們的絕對安全。”
“是,將軍!”馬丁上校立正敬禮,並大聲保證道。
看着眼前這個三十多歲的美軍上校,夏爾特顧問意識到他應該就是老闆所說的自己人。便微笑着點了點頭,對馬丁上校說道:“上校,如果您不忙的話,那我們到外面去談談?”
早得到李老闆通知的馬丁上校,哪能不知道夏爾特是自己人,連忙跟麥克阿瑟將軍致歉,並跟隨夏爾特伯爵走到花園邊,研究聯合國代表團的安保事宜。
財神爺啊,財神爺!今天來的都是財神爺!麥克阿瑟將軍很興奮,甚至興奮到了極點。因爲琉球共和國外交部長露出口風,願意給日本政府提供六億琉元的貸款。琉日友好協會也表示籌集糧食物資,進行民間援助。現在聯合國代表團竟然也願意出錢,這樣的好事兒還真是不好找。
宴會在友好的氣氛中結束,曹汝霖等人與麥克阿瑟上將等美軍高層們道別後,並匆匆趕回酒店召開第一次調研會議。
琉日友好協會金融委員會、工業委員會、政治委員會、文化委員會、法律委員會、科技教育委員會等大小十八個委員會主任們早坐在會議室,對白天的調研進行總結,並準備給曹汝霖、胡適、胡國樑、杜月笙等人進行彙報。而張小山、海因茨二人的房間裡,幾十個維和隊員正在繪製着東京美軍的防務圖。
曹汝霖等人剛走進會議室,就見東海聯大政治系教授走上前來,嚴肅的說道:“曹前輩,今天的調研結果不容樂觀,看來我們必須要趕快行動了。”
曹汝霖大驚,連忙招呼胡適等人坐下,讓幾個學生們出去望風后,便急切的問道:“邵教授,到底是什麼個情況?”
見曹汝霖開口就問,胡適便擔心的問道:“潤田前輩,這裡說話安全嗎?”
“胡校長,張隊長他們已經檢查過了,這裡說話很安全。”邵教授見胡適擔心保密問題,連忙保證道。
“看來我真是老糊塗了,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件給忘了。”曹汝霖意識到自己魯莽了,便尷尬的說道。
負責具體工作的邵教授讓同學們給曹汝霖、胡適、榮得生等人沏茶之後,便對文化委員會主任說道:“小王,先從你們文化委員會開始彙報吧。”
王傑成是東海聯大學生自治會副主席,也是大學島上重點培養的精英之一。他的文化委員會高到一千三百多人,這次隨團訪問的也有六十多人。根據琉日友好協會的行動計劃,代表團訪問結束之後,他們委員會全體人員將會留在日本,並進入日本各所大學留學。
見邵教授第一個便點自己的名,王傑成立即站了起來,給曹汝霖等人彎腰行禮後,介紹的說道:“各位前輩,經過我們一天的調研,發現戰敗投降對普通的日本人來說,並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麼痛苦。
首先,日本天皇的,並未向普通人傳遞關於“戰敗”的明確信息。在那篇以非日常的日語文言草就的御詔中,從未出現諸如“投降”或“戰敗”的措辭。只是簡單地評述“日本戰局並未好轉,而且世界大勢也於我們不利”,吩咐國民要忍所不能忍,受所不能受。”
胡適重重的點了下頭,說道:“那日本人是怎麼看待戰敗投降的呢?或者說他們現在是什麼心態?”
王傑成翻出一份文件,繼續介紹道:“普通的日本人聽不懂文言文,他們懵懂中只知道“終戰”就是戰爭結束了。就像是某種恍惚、麻木感,類似經過長期極度疲憊後的虛脫狀態,用醫學臨牀的術語來形容,應該是集體性的心不在焉和精疲力竭。
另外有一點很重要,日本天皇宣佈後,選擇“玉碎”的人比我們預想的要少得多。根據初步掌握的資料來看,大約只有四百多人,而且絕大部分是軍官。這一數量僅相當於德國投降時納粹軍官自殺的數目,而後者卻沒有能與日本自殺殉國相“媲美”的瘋狂信仰。”
文化委員會副主任蔣飛雲,隨即補充道:“日本人並不像我們想象中的那麼固執、偏執,不僅不偏執,簡直可以說是非常靈活。現在市面上的第一暢銷書是,創意者是一個叫小川菊鬆的出版人,而創意竟產生於聽放送的時候。”
蔣飛雲一邊從公文包裡拿出下午剛買的分發給衆人,一邊介紹道:“據說,日本天皇發佈時,他正在一次商務旅行的途中。來不及擦乾眼中的淚水,就登上了返回東京的列車,同時開始盤算如何在劇變的新形勢下發財致富。
當火車駛進東京站時,他突然間便抓住靈感,有如神助,正可謂“化悲痛爲智慧”。一個月後,他這本只有32頁的會話手冊問世,首印30萬冊很快告罄。”
蔣飛雲話音剛落,王傑成繼續說道:“日本剛剛宣佈投降,內務省便向全國警察管區發了一封密電,指示爲佔領軍特設專用慰安設施,以防外國士兵玷污良家婦女。大藏省一個叫池田勇人的官員,更是在安排政府預算時說:用一億日元來守住貞操不算貴!
而七個賣春業團體則宣佈,應徵者有着“保衛一億日本人血統之純潔以護持國體的偉大精神”。這些爲國“獻身”者現在被稱作爲潘潘。”
想遏制日本,首先必須瞭解日本。只有徹底研究透了日本人在想什麼,準備幹什麼,才能對症下藥的開展遏制行動。
文化委員會一天的調查也許不全面,但從中可以分析到出日本人的心態。今天的調查結果讓曹汝霖、胡適、榮得生、胡國樑等人怎麼都高興不起來,因爲他們發現戰敗投降對普通的日本人來說,並未留下多大的創傷,至少說感情上沒有留下。
既然沒有留下心靈的創傷,也就沒有留下所謂的陰影。他們似乎根本不需要一個舔傷口,走出戰爭陰影的過程,就可以輕裝上陣從頭再來。
想到在天津看到日軍投降時,日本軍官們舉止體貼有禮,甚至顯得快活。一聲令下後,他們的司機就拿下轎車上的日本國旗,神色從容的換上國民政府青天白日旗。看不到他們翹起的嘴角、鬼臉、不滿的抱怨,或是一絲一毫的揚言復仇。
想到這些,曹汝霖便神色凝重的說道:“日本人不愧是一流的輸家!他們的自制力超羣絕倫。如果我們的行動失敗,說不準日本用不了二十年,又是一個東亞強國了。”
胡適長嘆了一口氣,暗罵了一句國人不爭氣後,問道:“那些退役日軍有沒有攻擊過美軍?”
王傑成搖了搖頭,苦笑道:“胡校長,日本人對美國人很順從。儘管在其他地區發生過無數次襲擊事件,但無一是針對美軍的。”
想到國內轟轟烈烈的反美示威遊行,杜月笙哭笑不得的說道:“這麼看來,美國人對日本這個生死大敵的感覺,要比對我們中國這個盟友的感覺還要好了?”
胡適鐵青着臉,冷冷的說道:“這還用說嘛!剛纔的宴會上,麥克阿瑟得知我們準備給日本提供貸款時那副興奮的樣子。這足以說明美國人現在已經好了傷疤忘了疼,想把日本變成國民意志自由表達的新型民主國家。”
曹汝霖點了點頭,沉思了片刻後,突然說道:“各位,我們的遏制行動能否成功,完全取決於美國對日本的態度。既然美國人忘了日本人對他們所做的一切,那我們就得提醒提醒他們。另外這個麥克阿瑟,一定要想辦法讓他滾蛋。只要他呆在日本,那我們的遏制行動將很難進行。”
“潤田前輩,這兩件事說的容易,做起來可就難了!”邵教授當然同意曹汝霖的意見,但考慮到這兩件事都不是在坐的所有人能左右的,便無奈的說道。
“潤田兄說的對,我們已經別無選擇了。戰敗投降對日本人來說,是放下了包袱可以輕裝上陣。再加上麥克阿瑟的大力扶持,這樣下去後果將不堪設想。”榮得生沉思了片刻後。斬釘截鐵的說道。
想到李浩那個沖繩戰役紀念儀式,胡適靈光一閃,說道:“各位,我們或許可以在那個沖繩戰役紀念儀式上做做文章,給美國人複習複習兩年前的歷史。”
“對!希疆說的對!”曹汝霖想了想之後,毅然說道:“給曹樸發電,讓他請鮑勃導演儘快拍一部沖繩戰役的電影,儘量在紀念儀式進行前完成剪輯,並爭取在全美放映。至於麥克阿瑟的事情,那還得讓博文想想辦法。”
胡適一邊用手指敲着桌子,一邊說道:“還有硫磺島戰役、瓜島戰役,這都需要宣傳宣傳。”
“那乾脆多拍幾部電影,陸戰隊第三遠征軍可以當羣衆演員,學生們可以扮演日軍,海軍那邊找大衛洛克菲勒幫忙,咱們完全有這個條件嘛。”榮得生想了想之後補充道。
邵教授沉思了片刻,建議道:“要不我們在東海聯大內專門設立一個電影學院,畢竟我們現在的拍攝任務很重,不但要給臺灣拍攝民族團結題材的電影,現在又要拍攝二戰電影。”
“幸好博文有先見之明,從美國請了那麼多攝製組回來。”胡適站了起來,繼續說道:“曹樸那邊要支援臺灣騰飛計劃,又要管琉球那一大攤子事。這件事就交給我了,我現在回去準備。”
曹汝霖點了點頭,同意道:“那好,電影學院和拍攝電影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們分頭行動。”
時間緊急,胡適說走就走。考慮到一路上的安全,曹汝霖立即讓人通知張小山,派幾個PEA隊員護送胡適去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