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盟軍最高統帥部的邀請,前遠東聯軍總司令韓立國與琉日友好協會第二任主席胡適一起,搭乘美國海軍的飛機來到東京,見證遠東軍事法庭對甲級戰犯最後的宣判。
不過今天日本媒體的新聞與審判無涉,而是美國總統選舉中杜魯門出人意外的戰勝了杜威連任。要知道在選舉結果公佈之前,所有誇誇其談的觀察家都預言托馬斯-杜威會大獲其勝。這讓杜魯門的巨大勝利,被稱之爲美國曆史上最出人意料的選舉結果。
日本報章謂之“1948年的奇蹟”在紐約,聯合國代表們爲之歡呼,稱美國公衆的明確授權,結束了困擾聯合國地搖擺不定的美國政策。正如李老闆所預料的那樣,南京方面則陷入了絕望之中。
莫斯科方面宣稱,他們對選舉結果只是略感詫異,這無非是反勢力的又一次勝利,毫無差別可言。然而據合衆社報道,從都柏林到維也納,從奧斯陸到羅馬的大街小巷,人們爲來自中西部的那個脾性古怪的傢伙東山再起而喝彩,視爲對奸商巨賈的勝利。
老天爺註定要讓遠東軍事法庭的最後審判黯然失色,美國總統大選的新聞還未消停,各大媒體又曝出國民黨軍隊從“滿洲”出逃的兩個港口之一的營口,陷入共軍之手
更有甚者,華府對華中地區日益惡化的局勢深感不安,爲了顯示即將來臨的大潰敗的嚴重性,國務院甚者建議南京、上海地區的所有美國僑民立即撤離。與此同時,剛獲得連任的杜魯門總統,直言不諱地嚴厲批評國民黨當局違法有關救濟物資的協議,強調進一步提供有效的援助困難重重。
這就意味着美國政府正式關上了對華軍援的大門,這也是蔣總統爲他在大選中壓錯注,而付出的慘重代價。
11月12日,星期五,又是陽光燦爛而亦然的一天。當然,這僅針對巢鴨監獄外的自由人而言。
長達三年的關押,巢鴨監獄裡的甲級戰犯們早已準備好了聽從命運的安排。昨天晚上洗過燥、刮過臉,今天一早就被守衛們叫起用餐,隨後鑽進一輛看上去非常整潔的汽車。這一行共有東條英機在內的22人,另外前首相平沼男爵、梅津大將和白鳥敏夫大使則從陸軍醫院出發。
市谷的高樓層裡,很快擠滿了沒有資格預定座位的外國人和日本人,包括身着和服的女人。陸軍部大樓裡隨處可見戴着寒光熠熠鋼殼的軍警,居高臨下密切注視着寬敞的審判廳過道里的聽衆。韓立國從樓座往下看,在那羣憲兵中找到了老熟人馬丁上校。他們正聚在律師席邊嘰嘰咕咕的說着話。
當戰犯入庭在他們熟悉的座位上落座時,人們低聲耳語了起來。胡大博士也不例外,盯着那羣人間惡魔,在韓立國耳邊說道:“立國,看來巢鴨監獄的生活待遇很不錯,我看他們的體重至少增加了十磅。”
“胡校長,增加一百磅又嫩白個怎麼樣?最後還不是被一根繩子解決掉?”
說話間,身着黑色法袍的法官們排成一列,神情嚴肅的進入法庭,唯有美國和蘇聯的法官身着軍裝。在盟國和日本攝影師各式各樣的水銀燈照射下,審判廳裡燈火通明。
審判長韋布環視下法庭後,開始宣讀軍事法庭多數法官們的意見。他的聲音明朗而洪亮,戰犯們將耳機夾在頭上,很留意的聽着。胡適身邊的一個白人記者,對他的同伴小聲說道:“與我之前的想法相反,並非所有的日本人都是一個模樣。”
“是的,這些猴子有的耷拉着圓腦袋,有的拉個長臉,像一班對自己聽到地無甚興趣的疲憊之翁”
這兩個傢伙的對話把韓立國搞得啼笑皆非,一邊暗罵這些混蛋幾年前是多麼的可怕,一邊忍不住的對胡適說道:“這都是哪個國家派出的慫包記者?他們竟然覺得土肥原的樣子很滑稽”
胡適苦笑着搖了搖頭,隨即側過頭去看了一眼那個記者手上的小本子。
“一個五短身材的傢伙,彷彿一隻嚇飛了魂的兔子”,這個搞笑的傢伙對阿南大將的描述更誇張,竟然是“只有那久未修剪亂蓬蓬的山羊鬍子引人注目”,“坐在第二排的東條英機依然傲慢襲人——簡直是卑劣而狡詐的日本武士佬活脫脫的畫像”
重光葵讓這位年輕的記者,想起了一個“來自小學院的滿面愁容的教授,一邊聽一邊急匆匆地潦草的做記錄,頭髮給撓的像雞窩似的。”
胡適敢肯定他們來自美國,也只美國記者面對着這些人間惡魔,纔會有如此的表現。
法庭審判井然有序,韋布聲情並茂地宣讀說,日本被判處犯有對中國進行侵略戰爭罪,並計劃對蘇聯、美國、英國以及其他大國發動類似的戰爭。令韓立國頗爲不滿的是,法官們的意見似乎太長了,一個上午的時間還未宣讀完。
下午…,韋布譴責完日本統治者在1928年——1938年的戰爭期間,違反戰爭法並犯下慘絕人寰的罪行後,纔開始宣讀最後的判決。
審判廳裡瀰漫着一種似真似幻的氣氛,22名被告不動聲色的坐在那裡,木戶甚至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直到韋布唸到他的名字後才微睜雙眼。板垣徵四郎心不在焉的坐在他身後,一張鬱鬱不樂的臉讓人捉摸不透。
東條英機那副厚實的眼鏡後面雙目緊閉,絲毫不理會他的同伴們。他面色蒼白,不過看上去身體還挺棒。在整個上午的開庭期間,他幾乎毫無表情。
“現在,法庭開始宣讀對每位戰犯的判決”
隨着韋布那洪亮的聲音,人們感到一股期待已久的興奮蔓延開來。韓立國緊握着拳頭,豎起了雙耳,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判決結果。
名單上的第一位是荒木貞夫大將,他面色蒼白,聽到“有罪”二字時在椅子上前後晃了晃。第二位是土肥原賢二,他也有罪。陸軍元帥畑俊六被判有罪,但他看起來似乎滿不在乎。
法庭程序把所有人搞得筋疲力盡,就在人們想知道戰犯們會有什麼下場時,韋布竟然宣佈休庭。被告們被帶到候審室,他們坐了三年之久的那兩排椅子,在馬丁上校的指揮下,被軍警們清理了出去。
時針指向下午3點55分,韋布莊嚴的宣佈,現在宣讀判決書。審判廳裡幾乎所有的眼睛都聚焦在空空如也的被告席。這時候,荒木貞夫被押送入庭。他移步走向被告席,攝影師們的閃光燈閃爍不停,他幾乎睜不開雙眼。
“被告荒木貞夫,根據你被判有罪之起訴條款,遠東軍事法庭判處你終生監禁”
這個判決把韓立國在內的所有中國人氣得咬牙切齒,要知道在他們看來,荒木貞夫無論如何也得被判絞刑。很顯然現在不是抗議的時候,事實上就算抗議也於事無補。
衆目睽睽之下,荒木貞夫對法官席深深鞠了一躬。在門廊裡等待的第二名被告土肥原賢二,隨即被兩名軍警押送入庭。
“被告土肥原賢二,根據你被判有罪之起訴條款,遠東軍事法庭判處你絞刑”
韋布審判長此時的心情非常複雜,這是他第一次宣判死刑,因爲他的家鄉昆士蘭州已經廢止了死刑。
令韓立國不可思議的是,土肥原賢二也對法官席鞠躬致謝。接下來近一個小時裡,被告按照姓名字母的順序依次入庭,接受對他們的判決,向法庭鞠躬。所有的被告都顯得堅定自信,看得出他們不想遭到以前敵人和本國同胞們的譏笑。不過他們的緊張,還是顯而易見的。
對東條英機的判決,當仁不讓的成爲了壓軸大戲。他小心翼翼的調好耳機,雙手扶着被告席的木欄杆,對法官席深深鞠了一躬。他臉上流露出一種半是寧靜,半是微笑的表情。給人一種他纔是審判者,正在屈尊聽一名叫韋布的被告申辯似的。
韋布宣佈處以他絞刑時,東條英機微微的點了下頭,似乎在說:“恩,死刑,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韓立國注意到這轉瞬即逝的表情,感到舒了一口氣,因爲宣讀完對東條英機的判決,某種意義上標誌着第二次世界大戰成爲了歷史。同時宣判的結果又讓他非常之不滿,因爲22個甲級戰犯中,僅有7人被判絞刑。
與韓立國等中國人恰恰相反的是,多數公訴人臉上毫無得意之色,儘管對國際檢察局來說,今天是他們獲勝的日子。美國籍的辯護律師們更是對判決結果感到震驚,尤其認爲對重光葵的判決顯然有欠公允。
一直爲所有被告殫心竭慮辯護的布萊克尼,更是向負責審判廳安全的肯沃西上校走去,要求他與被告談談。上校熱愛他所看管地戰犯的程度令人驚歎,竟然忍不住的淚如泉涌,不顧上峰命令,允許布萊克尼入內與被告們談話。
被告分爲兩組,被判處死刑的關押在左側候審室裡,其餘的則被關在另一間。這些遭到譴責的人隨意而坐,一邊抽菸一邊閒聊,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東條英機意識到這是最後一次探望,立即站了起來,其他囚徒跟他一樣。
“辯方盡了最大努力,請你們相信,法庭的判決是歷史判決。”布萊克尼剛剛說完,東條英機便深深的鞠了一躬,代表其他人感謝布萊克尼所做的一切。最後遞給布萊克尼一首古典的俳句:
高貴啊你們這些年輕人
無言的櫻花悄然而落
多麼可愛呵多麼寧靜呵
五點二十分,囚犯們被押出了陸軍部大樓。7名死囚在一輛車上,其他囚犯乘另外一輛車。將被絞死的唯一文官廣田的兩個愛女幾近崩潰,向父親灑淚告別揮舞手絹時竟然弄錯了汽車。
轟轟烈烈的東京審判秀終於落下了帷幕,韓立國心情無比複雜的走出了大樓。就在他準備乘車去機場返回琉球之時,胡適領着遠東軍事法庭的中國代表梅汝璈走了過來。
“梅先生,你們是怎麼搞的?竟然讓這麼多戰犯逃過了一劫。”不知道回去怎麼向老警衛營兄弟們開口的韓立國,毫不猶豫的把火撒到了梅汝璈的身上。
梅汝璈鑽進了汽車,苦笑着說道:“立國,有這個結果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了。在審判委員會最後的合議中,印度法官帕爾要求將其意見記錄在案。他認爲25名被告都應當無罪開釋。荷蘭法官羅林也要求將他的不同已意見記錄在案,他宣稱無一被告應該被判死刑。”
胡適也倍感無奈的說道:“中西方價值觀的差異,直接決定了審判的結果。不過單純從法律的角度上來看,遠東軍事法庭的起訴和審判,都是在不公正和不公平的情況下進行的。”
想到以色列對納粹戰犯的單方面追究,韓立國立即說道:“不能這麼便宜了他們胡校長,梅先生,我們可不可以像猶太人那樣追捕日本戰犯,並按照我們的方式進行判決?”
這個問題可把胡適和梅汝璈難住了,要知道以色列的國際聲譽實在不怎麼樣。他們對納粹施行的“以牙還牙”政策,被國際社會稱之爲“國家恐怖主義”。如果琉臺南三地政府也這麼幹,必然會影響到好不容易纔打造出來的國際形象。
但追捕對華人犯下暴行的日本戰犯,又是增強民族血性的最佳方式,胡適怎麼也不想放過這個機會,便若有所思的說道:“也許我們可以避開琉臺南三地的法律,以華人互助會安全委員會的名義進行。”
儘管琉臺南三地的法律是胡適等人一手製定的,但他們誰也不想幹自毀長城的事。韓立國當然明白鬍適的意思,便咬牙切齒的說道:“行,就這麼幹”
梅汝璈長嘆了一口氣後,忍不住的提醒道:“立國,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一旦你們在國外的行動失手,那琉臺南三地政府只能看着你們被所在國繩之以法呀”
“這一點請二位放心,我們決不會連累到琉臺南三地政府的。”韓立國沉思了片刻後,異常堅定的說道。
“這件事太大了,還是回去跟月涵兄他們商量商量再定吧。”胡適看着車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羣,憂心忡忡的說道。
身邊這位年輕人可是率領幾十萬大軍,一舉擊潰印共部隊,爲南洋華人打下江山的將軍。梅汝璈意識到韓立國已經下定了決心,連忙說道:“立國,這件事還是和博文商量下再作決定。或許他有更好的解決辦法,比如通過聯合國國際法院。”
韓立國無奈的搖了搖頭,苦笑着說道:“梅先生,在追討非法資金時,國際法院已經與日本方面達成了不再追究的協議。不但國際法院不會同意,美國方面更不會同意的。”
梅汝璈可不相信韓立國所說的追捕,一旦讓他行動起來,多半是綁架和暗殺,而這樣的行動是所有國家都無法容忍的。想到這些,梅汝璈便焦急萬分的說道:“立國,爲了那些豬狗不如的混蛋,搭上小夥子們的性命,不值”
胡適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連忙點頭說道:“是啊,太不值了立國,只要我們把遏制行動繼續下去,那比干什麼都強。”
“胡校長,遏制行動是你們這些文化人的事。讓這些漏網之魚得到應有的下場,是我們這些軍人們的職責。”韓立國頓了頓之後,繼續說道:“我相信老闆會同意的。”
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而且還是韓立國對琉臺南三地軍方有着巨大影響力的年輕人。梅汝璈長嘆了一口氣後,意味深長的說道:“有你們這些傑出的年輕人,民族幸甚,海外華人幸甚啊”
“梅先生,您言重了。事實上我們只是要做自己該做的事,如果就此放過那些混蛋,我將無法對躺在畹町河邊陵園裡的兄弟們交代。”韓立國深吸了一口氣後,繼續說道:“如果沒有那個條件也罷,可現在我們卻有這個條件。於公於私,我都不能對此無動於衷。”
老警衛營的團結,老警衛營兄弟們對遠征軍的感情是有目共睹的。前維和公司中國籍隊員,現琉臺南三地軍方各部軍官,都是來自前中國遠征軍。
甚至連韓國政府軍各級軍官,也都是與日軍有着血海深仇的抗戰勇士。想讓這些人放過日本戰犯無疑是癡人說夢,胡適意識到這件事已經無法挽回,便凝重的說道:“立國,這件事要好好計劃一下,特別是追捕的戰犯名單要仔細斟酌。一定要謀定而後動,決不可莽撞行事”
“胡校長,這一點請您放心,琉球海軍的PEA中隊、聯合國的SCA中隊以及南華的紅尖大隊,在這方面都具有着豐富的經驗。必要時我可以從他們當中抽調老手,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胡適點了點頭,隨即說道:“另外要多聽聽葉先生的意見,他是這方面的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