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浩劫的餘波,並未波及到下方的城鎮,但從天空墜落的戰甲以及屍體的碎塊,還是爲暮居城蒙上了一層陰霾。
當從老者口中說出赦免一詞時,所屬簡格一族的反叛軍,全都跪伏在地。
這些原本是鄰居,是朋友的親密氏族,充當了簡格對外擴張的利刃,雖然如今被老者免除了死罪,但等待着他們的,將會是一段相當長的懺悔之路。
宣判了簡格一族應受的懲罰之後,老者將目光重新投到了一衆誓死抵抗反叛軍的小夥子們身上。
脫下戰甲之後,他們與普通人並沒有任何區別,但唯一不變的就是眼中的笑意。
跨坐在飛艇欄杆上的大鬍子將酒袋中果酒飲完,嘿嘿小聲道,“每一個英勇抵抗的小傢伙們,都應該獲得騎士勳章。”
估摸着停留在這裡也有幾天時間了,是時候該回中州參加青試了,大朱吾皇便俯身看向山靈低聲說道,“務必儘快將我們送至中州,再晚些恐怕會耽誤了比賽。”
“今天就走嗎?”
“越快越好,比賽是大事。”
山靈應了一聲,原本還興奮無比的小臉轉眼便沉悶了下來。
在允諾給英勇參加此次戰爭的小夥子們騎士勳章之後,整個花引廣場也一掃戰爭帶來的陰霾。
與此同時,老者朝大朱吾皇和鹿如許兩人走去。
“你們爲暮居城終結了戰爭,是我們的恩人,我代表所有暮居城的居民,由衷的感謝你們。”老者鄭重的拱手說道,眼中閃過一抹晶瑩,“從今往後,暮居城永遠爲兩位恩人敞開大門。”
大朱吾皇和鹿如許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撓頭笑道,“舉手之勞而已,切莫記掛於心。”
“小夥子們!”飛艇上的大鬍子,開心的比劃了一記上勾拳,“如果以後咱們再見面的話,我一定要跟你們學一些功夫。”
薄霧籠罩於天地之間,夕陽之輝投射於雲層之上,朦朧的光感彷彿能夠使人一眼穿梭千年。
雲層遇風滾滾推進,而在這之上,合共四座巨大的蒸汽飛艇扇動巨大的齒輪飛翅,翱翔其間。
在品字形領頭的蒸汽飛艇的甲板上,三道身形並排踏在護欄上,靜靜看着眼前雲起雲落。
站在中央的山靈,大呼小叫的張開雙臂感受着這難得的時光。
長風拂過,吹起了她的髮絲和裙襬。
將鉚釘小皮衣換成素裙的山靈,少了幾分囂張跋扈,多了幾分靈動和柔美,幾乎和先前判若兩人。
大朱吾皇在心裡估量了一番,又偷瞧了她一眼,沒想到卻正對上了山靈的目光。
四目相對,空氣有些莫名的尷尬,然後兩人不約而同的轉過頭去,假裝欣賞雲層。
這一幕被瞭望塔上的大鬍子瞧的一清二楚,遁世哈哈大笑起來,“年輕人,不要壓抑住自己內心最真誠的想法,想當年我也有過這麼一段美好的際遇。”
“很幸運的是,我愛着她,她也愛着我,並給我生了個可愛的兒子。”
大朱吾皇極爲尷尬的訕笑着,山靈早已羞紅了臉,惱怒的擡頭瞪了大鬍子一眼,便飛也似的跑回了內艙。
鹿如許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看向大朱吾皇,“能夠經歷過這樣一場奇遇,也不枉此番前來一場。”
“這樣的經歷,還是少一點好,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了。”大朱吾皇笑着說道,手掌輕輕的摩挲着一塊小小的印章吊墜。
那是老者交給他的,拜託大朱吾皇有朝一日回到地球,將這枚印章交還給廣洲山氏一脈。
如若時過境遷,山氏一脈不復存焉,便將這枚印章埋在地球的某一處,也算是給後人一個交代。
作爲報償,老者想要將山靈直接許給大朱吾皇,但在他的嚴詞拒絕下,只得作罷。
開玩笑,如果再帶上這麼一個小魔女回去,恐怕自己只會死在這殺戮之界裡。
內艙中,山靈透過玻璃窗偷偷的看着大朱吾皇的背影,眼中是遮掩不住的羞怯。
年僅二十出頭的她並不知道,並非所有的感情都有始有終,更多的,則是在仍處於萌芽階段,便無疾而終。
有些人註定是個過客。
黑夜來臨,但在趕時間的人來看,是如此的短暫。
晨曦驅散黑暗,如同梵音般的鐘聲在中州的上空緩緩響徹。
此時的中州一別往昔。
在剛破曉之際,如同潮水一般的氏族便朝天奉臺涌去,人數甚至多到需要大掌令司命人疏散街道,遠遠要比前些日子更加積極。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純粹是因爲大掌令司明確表態,消失許久的試煉三首,將在今日正式歸來,爲大家繼續呈現視覺盛宴。
看着越來越多的觀衆,此時的大掌令司極爲上火,若不是內力深厚,只怕嘴上都要生出了幾個燎泡。
試煉三首,作爲整個青試最重要的參賽人物,居然在前些日子缺席了兩位,只剩下一位宋氏之女,因此引發了一場不小的轟動。
奉山飄然前來,只是說了一句兩人有要事在身,需延緩一些時日,然後又飄然離去,渾不在意後果。
萬般無奈之下,大掌令司只得將兩人的比賽延後五天,也就是在今天截止。
太陽不斷高升,參賽的各個氏族青年也早早在天奉臺上靜候。
臉上掛着假笑的大掌令司心中分外焦灼,截止到今天,如果這兩個傢伙再不出現的話,可就直接出局了。
身爲試煉三首,一旦以這種方式出局,恐怕會直接成爲這些年來最大的笑料,也連帶着他成爲笑柄。
“趕緊給老夫出現啊!”大掌令司來回踱步,嘴中唸唸有詞。
隨着天邊的鐘聲漸熄,靜候在天奉臺上的青試者,一躍去到各自的擂臺,準備在大掌令司的發令下,正式比賽。
這其中緊挨着的兩座擂臺,均缺少一人,這也就意味着,比賽開始,兩位青試者將直接晉升。
兩位青試者都掩飾不住臉上的笑意,在心中同時鬆了一口氣。
原本在抽到這種絕命籤後,無一例外的等於給試煉三首當做墊腳石,沒想到他們再次缺席,簡直不要太爽!
而在天奉臺下,許久未見的妮子和姬少族長並排站在人羣中,焦急的四下掃視。
“不要着急,反正他們兩個又不在乎這些虛頭巴腦的頭銜,倒不如直接退出,咱們也可以早些回去。”姬少族長淡聲說道,同時用手指勾了勾妮子的掌心。
妮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甩他的手,“你懂個屁!”
隨着天奉臺下氏族的鬨鬧聲增多,大掌令司也最終絕望,他緩緩升上半空,一字一句的說道,“青——試——”
就在這時,狗血的事情發生了。
“等一等——”
人羣中,兩個黑袍青年奮力撥開人羣,拼命朝天奉臺上奔去。
在看到那兩道身形之後,大掌令司差點當場跪在了地上,幾百年沒有感受到的熱淚盈眶再次出現!
好了,這下可算是保住職業晚節了……
氣喘吁吁奔來的兩個身形正是大朱吾皇和鹿如許。
由於蒸汽飛艇不宜出現在人流量多的地方,所以只能停在距離中州轄地百餘里的山林之中。
跋山涉水,兩人幾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勁頭,才終於趕在比賽開始的前一刻,趕了回來。
直到看着兩人登上擂臺,大掌令司的心纔算是落回了肚子裡。
然後他重重的哼了一聲,“身爲試煉三首公然違反青試條例,這對於往後的青試,都開了一個很不好的頭,雖然驅逐比賽可免,但也要受到相應的懲罰!”
“我宣佈,試煉二甲與三甲,一同連擂三場,如果有一場輸掉,則視爲淘汰!”
剛登上擂臺的大朱吾皇在聽到這一消息之後,差點從擂臺上摔了下去。
在狂奔了百餘里,又要連勝三場,恐怕今天就要猝死在這了。
大掌令司一臉得意,“奉山你個老傢伙,看我不好好挫挫你的銳氣。”
闊別幾日的比賽再次開始。
站在擂臺一角的大朱吾皇平復了躁動的氣血,迅速打量對手一番。
“使者中階,根骨至多二十三歲,還算不錯。”大朱吾皇暗自點頭。
對面的青試者可不像他這般淡定,像是做過山車一樣的心情令他徹底無法淡定,再加上試煉三首的名頭,心境早已浮躁無比。
自報家門之後,大朱吾皇前踏一步,淡聲說道,“我要出手了!”
名叫羅成的青試者,也同樣踏出一步,“來吧,使出你的全力讓我看看我們之間的差距。”
“好!”
一字落下,大朱吾皇的身形瞬息間化作一抹殘影,經過數次戰役磨鍊出的威壓悄然及至。
羅成只覺得莫名胸悶和心悸,連帶着四肢做出的動作都慢上了許多。
他彷彿看到了原本澄澈的天空逐漸被蔓延的鮮血浸透,一切都彷彿慢動作播放一般。
在他的眼中,一道黑影手中高舉猩紅長刀,正勻速朝自己奔來,凜冽的眼神毫無任何感情的看着他,彷彿在看着一具毫無生命的屍體。
冷汗開始止不住從鬢角滑落,恐懼逐漸蔓延。
當那黑影已經及至面前,手中的長刀即將落下時,羅成最終崩潰。
“我認輸!別殺我!”
帶有慘叫意味的聲音響徹,而在喊完這一句話之後,他眼中的血幕消散,一切又恢復了清明。
羅成身心恍惚,而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場原本以爲看點十足的比賽,就在羅成莫名其妙的吼出認輸時,宣告結束。
所有人,包括身爲裁判的霸主都是一臉懵圈,明明大朱吾皇才踏出了數步,甚至連刀都沒抽出來,怎麼可能傷害到他?
悄然收回領域之力,大朱吾皇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羅成之前所看到的一切,其實是大朱吾皇針對他所做出的局面。
早在之前,大朱吾皇便意識到羅成的心神意亂,再加上自己需要連勝三場,爲保存體力,乾脆放出領域之力和早已凝練的神識,模擬出屍山血海般的氣勢。
雙管齊下,自然輕易的干擾到了羅成的認知,也就是爲何外人看不到這一幕,羅成卻直接認輸。
隨着裁判宣佈大朱吾皇獲勝,原本就被圍的水泄不通的擂臺又被圍了一層,幾乎快形成了一個“人球。”
“不要一味的追求境界,神識同樣很重要。”大朱吾皇指了指心口位置,隨即拂袖將羅成送下了擂臺。
經大朱吾皇要求,原本中場休息的時間取消,剩餘兩場不間斷開啓。
依舊站在原地,大朱吾皇閉上的眼睛緩緩睜開。
剛纔與羅成一戰,自己所用到的神識與領域之力相結合,讓他把握到了一絲玄妙的感覺,但很快一閃即逝。
當第二輪的青試者登上擂臺,大朱吾皇也終於正色。
眼前的這個放在人堆裡就立即消失的大衆臉,境界已然達到了使者上階。
使者到達中階以後,往上的境界便開始有了微妙的瓶頸,儘管那瓶頸無法與霸主境瓶頸相比,但仍舊需要不凡的天賦與心性。
他可不認爲眼前這個沉默到近乎木訥的傢伙,會像表現出的那般。
果不其然,當那傢伙從背後取下一柄重錘之後,氣勢便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甚至沒有自報家門,他整個人便像是一頭蠻牛般衝向大朱吾皇。
暗讚一聲氣勢足後,大朱吾皇同樣抽刀前抵,與之重重的撞在了一起。
虎口傳來的酥麻感,讓大朱吾皇明白,眼前的這個傢伙,極爲純粹的只修煉了肉身。
神識方面甚至和普通人相持平。
也就說明,在衝破那層瓶頸時,這貨根本不是用的腦子,而是純粹的肉身。
大朱吾皇對此並不反對,甚至有些看好他。
如此單純的心性若日後沒有受到浸染,晉升到霸主境也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一式未定勝負,兩人同時後撤數步,然後再一次撞在了一起。
大朱吾皇徹底放開,不再考慮對體力的損耗,只是一味機械的掄刀重砍。
一抹得逞的笑容出現在蠻牛的臉上,但很快便僵滯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