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寧見何家福身上的衣衫盡溼還未來得及換, 年輕的臉蒼白一片,輕輕嘆了口氣,“齊樂跟我說, 今晚你見過小櫟了?”
何家福點點頭。
聞寧眉間輕籠憂愁之色, “小櫟你以後不要再見了。”
何家福沉默了會兒, “自從我有了丁大葉之後, 我從未想過與她再有什麼……”他皺眉道。
聞寧嚴肅的神情漸漸緩和了下來, “前幾日私鹽的事情我已經查得有些眉目了,底下那些膽大包天不識好歹的東西都是陳慶年在暗中挑唆,販賣私鹽啊那是多大的罪, 若是真被官府的人查到什麼蛛絲馬跡那就是抄家的罪,他是想置你於死地啊, 你們早已不是少年時的摯友, 從他同我們決裂的那一刻起, 我們已經站在對立的立場上,你此刻若心軟, 他日一敗塗地的便是你!”
何家福苦笑不已,紅姐憐愛地摸摸他的頭,“家福啊,小櫟選了陳慶年,不論你們小的時候是如何的好, 但是現在她和陳慶年都是你我的敵人。”
何家福喉結涌動了幾下, 艱難道, “小櫟只是我和慶年鬥爭的犧牲品, 他想折磨我想讓我痛苦想讓我痛不欲生才從我的手裡搶走了小櫟, 當初怎會以爲他是真心想待小櫟好才主動退出的,”痛苦地抵着頭, “今天她變成那樣……我欠她的實在是太多了……是我和慶年之間的鬥爭……毀了她……”
聞寧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從小就做事有分寸的。”
丁大葉一覺幽幽醒來,頭雖還有點微痛但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一擡頭就看到何家福趴在牀畔。
好看的眼眸輕闔,眼底下有濃重的陰影,她伸手想撫摸他的臉卻遲遲地停在半空,緩緩地收回了手。
何家福睡得很淺,緩緩地睜開眼看到凝視着自己的丁大葉,微微綻放笑容露出迷人笑渦,笑容如沐春風是那般的討人喜歡,丁大葉在一剎那裡沉溺其中,整個人呆坐在牀上凝着他的臉,她的大腦一片怔忡……恍惚間還如兩人在揚州,美好的夜晚裡,他手裡捧着螢火蟲,眉眼都舒展了開來,她的整顆心都被融化,整個人都被他的笑容感染。
丁大葉眼裡泛起的白光硬生生地被她逼了回去,丁大葉怎麼能因爲難過而流淚呢,她可以因爲欣喜落淚,因爲快樂落淚,因爲幸福落淚,但絕對不允許自己因爲難過而落淚。輕咬嘴脣,只爲讓自己鎮定下來。
何家福見她神情異樣,伸手就將她攬入懷裡,無力地將頭抵靠在她的肩頭,慘白的臉上似有無窮的心事卻不知從何說起。
丁大葉倒是先笑了,低低道,“都怪我自己昨晚受了點涼沒照顧好自己,幸好寶寶沒事。”
何家福失神地看着丁大葉,他多希望她能問問他昨晚去了哪裡,去見了什麼人,他好勇氣對她坦白。他並不是個軟弱膽小的人,甚至有時候背地裡做起事心狠手辣,可他在丁大葉的面前,一切的謊言都變得蒼白無力,“你沒事就好。”他含笑道。
丁大葉遲疑了下,“我餓了,叫下人熬粥給我喝好嗎?”
何家福笑道,“我親自下廚,煮你最愛喝的八寶羹,你先再躺一會兒。”
丁大葉乖巧地點點頭,雙手枕在臉側目送着何家福離去,臉上的笑容漸漸卸去……
何家福很快就端來了熱氣嫋嫋的粥羹回房間,丁大葉又睡着了,垂着頭薄脣微張,輕輕呼吸,雙手交疊地放在胸口,身子半邊露出了薄被外,何家福躡手躡腳將粥羹放在桌上,走至牀畔爲她蓋好了薄被,一隻溫暖的手握住他的手腕,丁大葉睜開眼懶懶道,“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何家福笑道,“你要不再睡一會兒,等睡醒了我再給你把粥八寶羹熱熱。”
丁大葉支撐着坐了起來,何家福拿了個軟墊讓她靠着背,她皺了皺鼻子伸了個懶腰,“睡了一晚,渾身腰痠背疼的。”像個女皇一般指指桌上的粥,“小福子,你來餵我。”
何家福被她逗樂了,掩藏眼底的複雜笑眸彎彎地點點頭,“丁大爺,小福子着就伺候您。”他端來了八寶羹,一勺一勺地餵給丁大葉吃,兩人都自動地忽略了昨晚的事情,彷彿昨日的一切都未發生過。
傍晚,丁大葉坐在月光下觀月。
天上的月亮那麼大。
何家福道,“我陪你出去散散步吧。”
丁大葉點頭同意,何家福扶着她出去散步,夏天到了,夜晚真有點煩悶。街上行人不少,多是出來乘涼的。
何家福扶着她,兩人一起走着。丁大葉並不是懷有身孕便變得纖弱的女子,不着痕跡地掙脫開了他的手,兩人並肩走着。路邊的樹長得愈發茂盛,翠油油的擋着月光,路上落下斑駁樹影。
兩人走到一條僻靜的小道上,一前一後的走着,經過一處光線很暗的道路時,何家福伸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領着她走過那條光線暗的道路。
這條路不太長。
走過這條路後,丁大葉反手也緊緊地握住了何家福的手。
她突然發現自己真得好愛何家福。
丁大葉每日都很認真地喝補湯,很認真的學骨牌,她才學了幾日就上手了,紅姐怕她一個人呆着悶常常讓其他的夫人來別院裡陪她。
一圈人打着骨牌自然就說起了閒話,丁大葉這個人其實很悶,別人說了十句她才施施說上一句,但她卻是個很好的聽衆,總是恰到好處地鼓勵那些愛說些家長裡短的女人興趣昂然地繼續講京城裡這位姑娘,那位夫人,這個官人,那個戲子零零碎碎的事情。
男人酒席上談生意,女人骨牌裡說是非。男人想談好生意總要不得多喝上幾杯酒,女人若是想多聽到一些消息手裡的骨牌總要學會打幾圈。
喻思荇不知是從哪裡得知她生病了,特意命禮全送來了幾支上好的人蔘,丁大葉也不推辭,又回禮了些東西於相爺,也算有個禮尚往來。
丁大葉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將賬簿還給喻思荇,一是她沒有精力,二來沒有地方可以避開何家福仔細看閱。
喻思荇似知道她今日會來,早朝回來後便沒有出過門。她本只是想把東西交給禮全就離去卻反被禮全迎了進去,她不好推辭只好飲杯茶再走。
喻思荇凝着她笑,“你來我這那麼勤,不怕何家福不高興?”他手毫無自覺的敲打着桌子。
丁大葉也笑,“那不正合了相爺的意。”
喻思荇不禁開懷大笑,“你還是這麼有趣,”
他纖長指尖無意識地撫着面前的茶杯,這杯茶在丁大葉進門前就擺在他面前了,現今茶都涼了未見他飲用也不換一杯。
“前日的戲可好看?”他語含深意,目不轉睛地凝視着丁大葉,欲在她臉上看出端倪。
丁大葉抿嘴懶懶地撐着臉聳聳肩不說話。
喻思荇緩緩起身走至她面前,丁大葉掀起眼皮瞧着不停逼近的俊臉,微微正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