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朔說完,好整以暇地等待所有人的表情變化。
她最先看的是司空翊,因爲她更好奇他的反應。令和朔欣喜的是,司空翊有一瞬間的錯愕和茫然,她甚至心裡微微激動:就說男人最在意的還是女子的貞操,看宋歌這次怎麼辦!
而宋歌只是握拳,面上沒有任何變化。
皇帝和衆人一樣,沒明白和朔的意思,他皺眉輕斥道:“和朔!規矩!”當衆提起女子守宮砂,實在是極度沒有禮貌的。
司空璟若有所思,看了宋歌片刻露出一抹奇怪的神色,他甚至還抽空瞥了眼司空翊,眼神頗爲玩味。
有世家子弟不解道:“什麼守宮砂的秘密?世子妃不都跟世子成婚了嗎?”他話語輕輕,似乎也不敢大聲詢問。
比起其他人對這話表示的驚駭,和朔相反倒似找到了一個宣泄口,她甚至避開皇帝慍怒的目光,看着司空翊話卻對着宋歌,似笑非笑道:“噢,成婚了啊,”她佯裝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偏頭奇怪道,“咦?那現在世子妃該是沒有守宮砂了吧?”
皇帝忍不住怒道:“和朔!你到底要說什麼!”一而再再而三提及宋歌的守宮砂,和朔這都把教養放哪兒去了!
和朔抿脣頓了片刻,卻不甘心放棄,她再瞥一眼司空翊,彷彿看到了堅持下去的力量,咬牙道:“敢問世子妃,嫁入成王府之前是否爲完璧!”
“啪——”司空震打翻桌案一盞酒盅,面黑如墨。如果不是看在皇帝的份上,照他這暴脾氣,管她和朔是不是公主,早一個巴掌上去了!
司空翊卻是渾身一怔,轉頭看宋歌的目光漸漸迷離。
“哥哥,你看她說的這是什麼話!”司空翎氣憤難耐,一扯司空翊袖擺道,卻猛然發現後者竟有些出神。
皇帝並沒有無視司空震的勃然大怒,甚至早他一步重重拍桌怒斥:“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皇帝勉強壓制住情緒,在皇后不停勸慰下儘量平靜道,“世子妃再怎麼說都是我國友盟的公主!你看看這些話,是你這個身份該說的嗎?”
和朔死死咬着下脣,不去看皇帝的臉色,依舊固執道:“聽說大婚第二日的落紅,世子妃叫丫鬟拿雞血造假的,不知是否屬實?”
這次不僅皇帝坐不住了,連座下那些個旁觀看戲的人都大大噎了一口,許多人甚至開始竊竊私語,聲音不大,但絕對很容易讓人知道在討論些什麼。
司空翊睫毛動了動,這事他是知道的,因爲當時宋歌牴觸所以沒有圓房,母親那邊又要給個交待,萬不得已下才想了這個法子。
可要他如何相信,宋歌當夜那緊張那青澀那不熟練,會是假的呢?他的確沒有注意過她是否有守宮砂,可那麼幹淨的女子,怎麼會不是完璧呢?
司空翊二十年來,第一次嚐到了腦袋發懵的滋味。
皇后眼看狀況已經一發不可收拾,嘆口氣給身邊大口喘呼的皇帝順了順背,這情況,還是不說話的好。
宋歌表情已經嚴肅起來,她無疑也是擔憂的,害怕司空翊跟她兩月不到的感情,根本不值得託付與信任,這將比令她身陷囹圄更可怕。可和朔步步緊逼,她的確一刻也放鬆不得,甚至拿所有的安危,賭司空翊一個信任!
瓏錦在隊伍最後面白了臉,她惶恐地擡頭張望宋歌的方向,想第一時間表達自己並沒有出賣她過。可前頭人那麼多,她只能在後面乾着急。
“公主,我——”宋歌本意是打算這樣說的,自己的確沒有和司空翊圓房,但守宮砂麼,因爲左臂和野獸亂鬥受傷,估計是看不出來了,如果和朔要求,自己不介意驗身的,畢竟宋歌清楚,自己沒有的只是守宮砂,貞潔還在。
可笑的就是,在古代,這守宮砂比什麼都重。
然而她的話幾乎都沒開始說,就已經被打斷。
司空翊淡淡道:“公主,這是我們夫妻間的事吧?就被你這麼堂而皇之地擺在大庭廣衆下說,我是沒什麼,讓小歌以後怎麼做人?”他語調沒有起伏,宋歌不敢回頭,都不知道他是怎樣的表情。
冷漠?生氣?受傷?怨恨?
和朔愣了片刻,面色漲紅道:“這跟周嬤嬤的死有直接關係,如果不是周嬤嬤發現這個秘密招來殺身之禍,今日她又怎麼會暴斃野外?”
“噢——”司空翊拖長了音調,忽然帶着一絲冷笑道,“那真是抱歉,公主安排在我成王府的眼線怕是失職了,我和夫人早已洞房,落紅也是親眼所見,不知公主是否還需親自驗證?”
這番話一出口,大部分人尷尬地無地自容。也只有司空翊這個人,能毫無羞愧娓娓道來,甚至帶着好笑轉身反問道:“怎麼,公主對我夫妻二人的閨房之事如此感興趣?”
不知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和朔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卻還死撐着不屈服。
司空震雖然心下對和朔極度不滿,可司空翊那話也着實不敬,關鍵還是當着皇帝的面,所以他冷冷道:“司空翊,跟公主道歉。”
他的意思很明白,道歉只是因爲司空翊言語上的不客氣,而不是真的妥協。在司空震這個武夫看來,自家兒媳婦絕對不會是水性楊花的女人,這不一眼就能看出來嗎?
皇帝已經被眼下的場面給刺激得失去了反應,他甚至剛剛緩過氣,又被司空翊面不帶羞的話給震住。好不容易消化掉所有信息,他才恍然發現,司空翊最後的話語裡,一句“眼線”道出了一切。
世人都知,君王會在各個位高權重的朝臣府內安排眼線,其實都是你知我知心照不宣的事情了,偏偏司空翊在這個場合下不動聲色點了出來,他雖然是個皇帝,但對司空翊一向寬仁厚待,其中的淵源也是要追溯許久的。
既然是皇帝的眼線,可事情又能被和朔知曉,聰明人只要稍微動動腦子,就能知道那個所謂的“聽說”,就是聽周嬤嬤說的了。
所以不知不覺間,司空翊把重點引到了“周嬤嬤傳遞世子妃婚前不染假消息”這上面,至少用他世子的身份,保證宋歌的清白,不遭人詬病。
雖然他自己,也有些疑惑。
但他疑惑他可以自己問,並不願意讓別人來說三道四。
皇帝腦袋都有些暈了,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朝和朔低沉道:“既然世子都這麼說了,和朔,你就別胡鬧了!”
皇帝也算是想給自己女兒一個臺階下,將之前那端着咄咄逼人架勢的和朔,直接歸結爲“胡鬧”而已。
宋歌不知爲何心裡有些酸,她不知道司空翊是怎麼想的。真的相信她願意等一個解釋,還是隻不過想在衆人面前維持一個男人的尊嚴與臉面?宋歌不清楚,但卻在一瞬間下了一個決定。
等眼下這情況一了,她就把之前客棧莫名遇到黑衣人的事告訴他,甚至包括自己只是個替嫁侍女,也一併說了!
心裡藏的事太多,她已經很累了。以前總是未雨綢繆,把一切都考慮得謹慎不已,以至於經常舉步維艱,或許坦白,也是個選擇。
她總是在賭,這不,又開始了。
坦白一切,賭的是命,是未來,是她,也是他。
和朔有些不知該如何繼續,周嬤嬤不是說得清清楚楚翊哥哥沒有和她洞房嗎?她不是也說親眼看到瓏錦在廚房拿帕子沾雞血嗎?爲什麼現在又是另一番說辭了呢?
她不敢相信地瞪着司空翊,滿是不甘和失望,傷心與悲切尤其顯得濃重。
司空翊卻幾乎沒有看她,只是掃了眼宋歌那血紅殷染的衣袍,擡頭對鄭太醫道:“麻煩鄭太醫,給世子妃處理下傷口。”
皇帝見司空翊這一開口,大抵是不再追究和朔的無禮了,一揮手示意鄭太醫下去。後者一個行禮,提着隨時帶在身邊的藥箱半躬身到了宋歌跟前。
“那周嬤嬤的屍體,可派人去尋回來了?”皇帝問司空璟,打着息事寧人的態度,雖說周嬤嬤的死很傷皇家面子,但爲了不鬧大,吞了也便吞了。
司空璟微微一笑回道:“大哥守着,因爲據世子妃所說,那裡留着另一個人的足跡。”
和朔一怔,面部表情僵硬了。
皇帝一驚,和司空震對視一眼,隨即快速道:“可是世子妃剛纔說的那個和周嬤嬤在林中密會的人?那人的腳印?”不知是不是過度擔心了,皇帝說完就瞥了和朔一眼,意外地看到和朔神情有些恍惚,他微駭,竟有種自己這提問不該出口的感覺。
司空璟微笑頷首道:“當時世子妃確實是這麼說的。”
宋歌倒有些意外司空璟竟似乎在有意無意幫着自己,甚至讓司空祁那個死對頭看着現場,雖然自己也擔心足跡被毀於一旦,但至少那點心的證據,該是有把握的。宋歌看向和朔,皇帝要息事寧人,她可不依!
鄭太醫見宋歌沒有任何要處理傷口的意思,微有些尷尬地叫了聲“世子妃”,結果宋歌擺擺手,朝皇帝不卑不亢道:“皇上,周嬤嬤好歹服侍過臣女一段時間,既然公主也爲她難過,人命一條,能找出真兇,也算周嬤嬤死可瞑目了。”
衆人有些驚訝,這世子妃前一刻還被和朔怒指成殺人兇手,如今卻又主動要求尋找真兇,這是欲擒故縱,還是真的無辜?
皇帝皺眉,見宋歌一副不會善罷甘休的模樣,心裡倒有些惴惴不安。他看了看和朔,後者低垂着頭,並沒有表示反對,這讓皇帝有些捉摸不透,難道剛纔看到和朔表現出來的驚慌是錯覺嗎?
司空翊朗聲道:“我贊成,如果不找出真兇,豈不是這黑鍋,真得我成王府的世子妃背了不成?”他一直盯着宋歌后背看,甚至幾次用眼神恐嚇鄭太醫快去處理傷口,卻始終沒有等到宋歌回頭看他一眼。
其實宋歌如果回身就能看到,司空翊不曾冷下臉來,自始至終憂心着她的傷勢。
鄭太醫被司空翊看得毛骨悚然,可宋歌又幾次三番揮手讓他退下,老太醫真是欲哭無淚!
皇帝想了想,和司空震低語幾句,最終搖搖頭無奈道:“罷了罷了,你們年輕人去折騰吧。鄭太醫,”皇帝扶額,突然又補充道,“你跟他們一起,檢查下週嬤嬤到底死因是什麼。”
鄭太醫如蒙大赦,連聲應下。
結果沒想到,宋歌跟和朔,卻異口同聲道:“不,要找仵作。”
宋歌倒挺意外,斜眼瞧了瞧和朔,對面的和朔卻擡頭對皇帝解釋道:“鄭太醫更擅長治病醫人,周嬤嬤都成屍體了,不妨找附近村莊的仵作,更合適些。”
皇帝點頭,見和朔考慮如此周到,想必和此事應該沒有關係,所以欣然應允道:“好,就依公主說的,來人,”立刻便有一隊侍衛出列,皇帝吩咐道,“即刻尋附近最可靠的仵作來,越快越好。”
十數個侍衛領命而去,宋歌偏頭,不知是不是眼花,怎麼覺得和朔表情有了變化,似乎嘴角還微揚了呢?
“朕就在這裡等你們回來,成王,”皇帝轉頭對司空震道,“你不如和這些小輩一起走一趟吧?”
司空震很是願意,起身行禮:“臣遵旨。”
於是,宋歌、司空翊、司空翎、司空震、和朔、司空璟、襲城幾人,帶着所有人的好奇,往林間走去。
司空翊半路拉住宋歌,捏着她的手低低道:“疼?”
宋歌不敢看他眼睛,只壓低聲音小聲回道:“不疼。”
於是一路無話,司空翊沒有多問,只是撕了自己的衣服給宋歌把胳膊給固定了一下,又在腰間圍了厚厚兩圈,才重新拉起她的手慢慢前行。
和朔一直跟在後頭,眼睛都紅了,恰逢司空翎很不給面子地湊過去道:“我哥哥嫂嫂很恩愛對吧?”
和朔肩膀顫了兩下,抿脣瞪了司空翎一眼,在後者“咯咯咯”的笑聲裡勉強控制住步伐。
“打死一隻猛獸,你告訴我你不疼?”司空翊凜眉,捏着宋歌的手微微使了勁。
除了司空翊,連帶着司空翎、司空震還有和朔,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周嬤嬤的屍體,反而是那隻趴在不遠處動也不動的龐然大物,身下一灘鮮血,頭頂半根斷骨,一隻眼珠猩紅詭異,而喉管處幾乎如馬蜂窩一般盡是窟窿。
饒是見慣了血腥場面,司空震這個戰場老將,都不禁咋舌。聽說這野獸,是自家兒媳婦給弄死的?司空震回頭,打量一眼宋歌那纖細的身板,又重新看了看她蓬亂的頭髮和一身狼藉,還有胳膊以及後腰處的傷勢,忍不住想大喊一句——將門虎女!
司空翎“啊”了一聲,呆呆道:“嫂嫂真是厲害啊······”
和朔極度驚訝地看了眼宋歌,她如此拼命手無寸鐵打死一隻令人聞風喪膽的野獸,就是爲了保護那個自己不謹慎間留下的致命腳印?不知道該以怎樣的複雜表情看宋歌,和朔咬脣,第一次覺得宋歌這個女子,如果她不是世子妃,或許真的是個值得欣賞的人。
可惜,你那麼煞費苦心甚至拼盡全力,終究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嗯?”司空翊沒等到宋歌的回答,鼻間重重哼了一聲,都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無奈。
宋歌啞然,尷尬笑道:“挺輕鬆的,沒難度,沒難度啊——”她小心瞥一眼司空翊,又快速將視線放回周嬤嬤身上,司空祁的人將那裡圍了個遍,似乎保護得挺好。
“世子妃狩獵不用箭,全靠拳。”司空祁冷冷道,表情很是煩躁。
宋歌不語,忽然轉頭朝和朔笑道:“公主不想看看那所謂的足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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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世子妃狩獵不用箭,全靠拳】這格式妞兒們熟悉不~
看過不一樣的美男應該能知道哈哈哈~神吐槽~
這裡要弱弱說一句,明天可能會請假一次,只是可能,因爲要準備考試,有些忙課又多考試還難!真是哭了!
具體明天會發公告,先提個醒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