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映雪目無表情的看着白髮龍女崔五姑,又依次掠過玉清師太、楊瑾、鄭顛仙,看着她們表面上不動聲色,暗中卻提聚功力,緊張萬分的摸樣。突然展顏一笑,將目光轉向芬陀神尼,看也不看白髮龍女崔五姑一眼,說道:“白髮龍女崔五姑是嗎?看在你勇氣可嘉的份上,只要你能接我一劍,我就既往不咎,不計較你的無禮!”
“哼!”
白髮龍女崔五姑心高氣傲,如何受得了楊映雪如此**裸的蔑視,縱然明知自己不是楊映雪的對手,也毫不畏懼,冷笑一聲,正要開口說話。卻聽芬陀神尼低宣一聲佛號,上前一步,攔在她之前說道:“五姑心直口快,冒犯了道友,確實有錯。不過,道友這一劍,由貧尼代爲接下如何?”
“哼哼,早說嘛!”
看到芬陀神尼半路插手,楊映雪毫不感到意外,只是冷冷一笑,早有準備的說道:“芬陀神尼的大旃檀佛法,我也早已神往已久。可惜三百年前,只是匆匆一會,不能盡興,實在遺憾。神尼今天願意出手,那是再好不過了!”
“神通不及業力,道行難逆天數!”
芬陀神尼慈眉善目,寶相莊嚴,嘆道:“一切神通佛法,不過渡世之筏。法尚應舍,何況非法?以道友之道力境界,又何必看不開這一點?”
“佛法廣大,固然無邊,然終不過逃禪之路,非我之道。法與非法,舍與不捨,在我不在你,在人不在佛!”
楊映雪輕笑一聲,淡淡的注視着芬陀神尼。芬陀神尼面容清秀、寶相莊嚴,看似不過是普通的中年女尼,然而若是以法眼望去,卻是隻看到一團旃檀佛光,梵唱隱隱,檀香陣陣,滿天花雨繽紛,祥霞閃動處,有無窮天龍禪唱、四界八天、佛國勝景、無量光明殊勝,正是以眼觀眼,以人見人,以法見法的大旃檀功德之相。
“旃檀功德,羅漢解脫。神尼修爲果然不凡,沒有讓我失望!”
看到芬陀神尼隨見顯化的功德法相,楊映雪不驚反喜,露出欣然之色,旃檀功德,見人是人,見佛是佛,隨心顯化,無我無相,無人無衆,顯然是比苦行頭陀的曾經顯示的金剛禪定更高一層次的禪定境界。
“你學的是涅槃佛法,走的是寂滅解脫之道,然而陰陽相對,力矩相互,是自然真道,一味解脫,那就永遠不能觸摸真實,干涉現世。即是無力,解脫又有何用?來,接我一記人間之劍!”
楊映雪如此說着,右手微微伸展,虛空握劍。
手中無劍,人間有劍。
苦竹庵外的百畝竹林,竹影婆娑,一點蒼翠欲滴竹葉,從翠綠的竹枝上悄然落下,帶着一絲絲鮮活的翠綠氣息,化爲一縷劍影,投入到楊映雪右手虛握的劍體之中……
大熊嶺下的萬里元江,波浪滔滔,一點晶瑩剔透的水滴,自那滔滔不盡翻滾不息的浪花中飛濺而出,帶着一縷縷奔流不息的滔滔意味,化作一脈劍絲,越空而去……
元江兩岸的漁村船家,炊煙裊裊,一縷傳承不滅的燈火,自那星星點點薪火傳承的萬家炊煙之中飛躍而出,帶着一脈脈五味雜陳薪火不滅的傳承意味,向着虛空,投射而去……
剎那間,蒼峰疊翠,雲動天青,無數的劍意劍影自人間而起,跨越虛空,滔滔而來。
竹葉、草木、山石、羣峰……
水滴、浪花、大江、四海……
燈火、炊煙、日光、星光……
清風、明月、星辰、山川……
童子、老人、儒生、少年……
田野、鄉村、城鎮、都市……
雲霞、風暴、雷霆、雨露……
世間萬象,人間百態,人世間一切存在,一切事物,一切現象,一切行爲,一切活動,一切的一切……都抽象而出,化爲一抹最爲純粹最爲鮮活的劍意。
劍意具象,心煉百轉。
一柄古樸厚重,彷彿承載了日月星辰、山河社稷的青銅古劍,憑空出現。
青銅古劍,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劍柄一面書農耕畜養之術,一面書四海統一之策。
軒轅劍——聖道之劍,最適合代表人間之力人道衆生真意的聖劍。
此界人世間本來沒有軒轅劍,只是楊映雪想要,於是就有了軒轅劍。
軒轅劍古樸厚重,劍體火熱,一如人間,熱情似火,厚重如山。
楊映雪握劍在手,舉劍齊眉。
軒轅劍微微嗡鳴,劍吟如龍,穿雲破曉,肆意的宣言着新生的喜悅,以及能夠被楊映雪握劍驅使的驕傲!
劍氣未出,劍鋒爲動。
一股莫名的威嚴,從天地間涌出,浩浩蕩蕩,籠罩世間。
白髮龍女崔五姑、玉清師太、鄭顛仙、楊瑾頓時感覺到一股浩大的沒有邊際的力量,四四方方,嚴嚴實實的鎮壓在她們身上。
心有塊壘,身負泰山。
陡然間,白髮龍女崔五姑、玉清師太、鄭顛仙、楊瑾忽然發現,她們的心頭彷彿被壓了一塊無比厚重的大石頭一般,原本清明靈動的元神赫然被鎮壓的嚴嚴實實,半點也動彈不得。而更爲駭然的是,她們渾身的法力赫然也被這股厚重浩大的劍意所驅動,不由自主的加入到天地的自然循環之中,成爲這柄禁錮天地、鎮壓十方的劍器的一部分。
人道集衆,萬衆一心。
一切未脫輪迴,未離三界之人,都難以逃脫這柄煌煌聖道之劍統御鎮壓。
這就是獨孤鳳在神兵玄奇世界領悟,又在蜀山世界修正昇華,由情感中抽象出意境,由意境中昇華爲情景,再重情景中鍛造出神兵的獨特神能。
神兵劍氣——軒轅!
不同於將形神氣體凝聚爲一點,具有斬身即斬神,斬神即斬身,無視分身本體,一擊秒殺的斬仙飛劍。不同於代表了仁愛、公正、智慧、勇氣等極端情緒的天晶、驚邪、十方、虎魄等必殺、必死、必克、必破劍氣。
神兵劍氣——軒轅,代表了獨孤鳳在這個世界的成道宏願,是繼承了“爲天地立心、爲生命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之願的聖道劍氣,具有着統御世間,將一個時間誒的全部力量匯聚爲一體的宏願之力,是最強力量的象徵。
“天子之劍,以燕溪石城爲鋒,齊岱爲鍔,晉魏爲脊,周宋爲鐔,韓魏爲夾;包以四夷,裹以四時,繞以渤海,帶以常山;制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秋,行以秋冬。”
獨孤鳳舉劍齊眉,平平刺出。
這一劍平平無奇,沒有任何的招式技巧,沒有任何的精妙劍意。然而這一劍,卻已經超越了一切,統御了一個世界所有力量的一擊,是比天子之劍還要恢弘浩大的最強力量。
這一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
這一劍,運之無旁,上決浮雲,下絕地紀。
這一劍,在此世之間,已近無敵。
“哎!”
面對這一劍,芬陀神尼陡然醒悟,原來楊映雪看似笑意盈盈,神色平靜,其實早已經殺機暗藏。原來楊映雪的種種表現,從與自己的言辭辯論,到與白髮龍女崔五姑的言語衝突,都只不過是僞裝,一切的一切都是爲了這一劍做準備。
楊映雪,早就對她懷有了必殺之心。
劍者,兇器,不出則已,一出必殺。
芬陀神尼心知肚明,面對統御了整個世界力量的最強一劍,她絕對接不下來。
因爲,神通不敵業力,道行不及天數。楊映雪這一劍,就是糾纏了一個世界的因果業力,就是裹挾了一個世界的滔滔大勢。
此刻,她於世間全無敵。
擋不住,躲不開,避不過,破不了。
縱然有千般神通,萬般佛法,然而在此刻,芬陀神尼卻已經沒有機會施展。
被一個世界的意志和力量所鎖定,被一位絕代劍仙佔據先手,芬陀神尼已必死無疑!
然而,面對必敗必死的命運,芬陀神尼卻面含微笑,坦然相對。
“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芬陀神尼面含微笑,盤膝跌坐,左手掐一訣印,右手微伸,迎向那湛湛青鋒。
青銅古劍不疾不徐,緩緩破空。
古劍蘊含的力量是如此的龐大,以至於它明明是以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高速在運動,但是實際看起來卻彷彿是靜止了一般。而在劍鋒與芬陀神尼的手掌之間,看起來明明還有很大的一片空間,然而仔細觀察,卻又彷彿只隔了一線之間。
然而無論多麼遙遠的距離,只要運動,只要有速度的差異,那麼總會有到達的時候。
青銅古劍蘊含了一個世界的力量,龐大無匹的力量凝聚爲一體,以至於劍鋒之前的空間都微微凹陷,形成了一個蛋殼一般的弧形,彷彿正在拖拽着一個世界。
劍鋒與芬陀神尼的手掌不斷接近,旃檀的佛光,繽紛的花雨,不斷的演繹着一個個方寸佛國,又在劍鋒的逼近之下一個個的破碎。龍天善神、金剛護法、修羅天人,等等一切護法,一切神通,都自無用……
“哎!”
芬陀神尼再度嘆息一聲,深深的回望了楊瑾一眼,滿目慈悲與遺憾,最終緩緩的閉上雙眼……
劍鋒刺破了芬陀神尼的右手,然而出人預料的,卻並沒有半點鮮血飛灑,肢體破碎的情景。
芬陀神尼的身影彷彿夢幻泡影一般,驀然消失而去,彷彿一場清夢,瞭然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