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婦人如此激動,早些年她就開始爲女兒準備起了嫁妝。
陸晚笙幫忙做買賣的工錢雖不多,但一日一算,製作豬肉乾賺的錢還給她抽了成,刨去支取用度,至今已經攢了十兩白銀有餘。
再加上婦人帶來的嫁妝、這些年攢的私房錢,總共有十五兩有餘,以後也會留給陸晚笙。
兩者相加,不過二十五兩有餘,再加上家中存款,也不過九十八兩白銀,就這還沒算今天收豬至少一兩半銀錢的開支……
現在這個情況,就算把她給女兒陸晚笙攢的嫁妝也搭進去,還得去借錢,才能湊齊一百兩……
想到這裡她忽然一怔,交易田地存在地契時,買家還要繳納百分之一的稅銀,那就是還要多借一兩,湊足一百零一兩白銀。
聽了二孃的控訴,陸元同心裡也不是滋味,忙問道:“二伯你簽了契約也不好更改,只是十畝水田確實有點多了,可否讓給大伯幾畝?”
他大伯知道被騙之後,好幾年才養好身體,回鄉專心務農後,在三十多歲才娶了親,只有一個今年剛好十歲的女兒。
爲了一家老小,大伯肯定願意買幾畝水田。
“二郎,你大伯聽到消息後,就拿出全部銀錢買了三畝……”
陸宏鐵十分鎮靜的說出了這句話,眼中卻有些心酸。
他父母、大哥大嫂種地二十畝,八畝旱地,十二畝薄田,每年收穫不到五千斤糧食,刨去賦稅近五百斤,種子和五口人吃掉的加起來近三千斤,就只剩一千五百斤左右的糧食了。
糧價因穀物品種略有浮動,一千五百斤糧食大概值四兩半的白銀,但衣服會破,生病就要拿藥,人情要往來,祭祀要出份子錢……
一年風調雨順,能剩二兩白銀就已經算多的了。
還好他家開了豬肉鋪,時常接濟之下,給父母哥嫂省了買肉錢,也許一年能多攢個四五百文。
三畝水田三十兩銀子,他大哥拿不出來,最後還是從家裡老兩口的棺材本中拿了一半,支了五兩銀子。
陸元同一時沉默,然後心中忽然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感覺。
他看了一眼哭天喊地的二孃,認真道:“二伯,這十畝水田我先幫哥哥姐姐打理着,等你們有需要,我隨時奉還。”
此句一出,婦人的哭喊就弱了下來,但對於陸宏鐵擅自買田的舉動,她的心裡還是有些過不去。
“當家的,既然這麼大的事你都能拿主意,以後算賬對賬什麼亂七八糟的,你都一併管了吧!”
看着婦人開始撒潑,陸宏鐵似乎絲毫不爲所動,反而拿了個鐵鍬,在後院的豬圈旁挖了起來。
陸宏鐵累了,就將鐵鍬給了兒子陸炎生,大郎身負血脈之力,胳膊鼓漲之下似乎力大無窮,一會就挖了幾尺深。
一鍬土又一鍬土落下,鐵鍬下忽然露出了一個木箱,見此,婦人一臉狐疑的看了過來。
待大郎將木箱上面的土清理乾淨,一鍬別開了半腐朽的木板,再撥開漚爛的乾草和破布,露出了一抹暗沉的銀光。
“老三遇難前,曾在玩笑時說過,他們夫妻經商數年,已經給二郎攢好了一份家底……”
“當我得知官家宣佈他們遇難後,我就想起來了這件事,存着僥倖心理一找,就在牀下暗格裡找到了這箱銀子,整整五十兩!”
“當時我就鬆了一口氣,有了這箱銀子,二郎以後也算有了依仗。”
“於是我把這件事告訴了父母兄長,
他們都一致同意先把這箱銀子藏好,等二郎長大了再拿出來。”
“現在二郎正是立業的時候,又恰巧吳豪紳爲了買官而賣田,我就自作主張,給二郎買了五畝,給大朗買了三畝,給晚笙買了兩畝……”
說到這裡,許是想到了遇難的三弟夫妻,陸宏鐵看着二郎的眼睛逐漸溼潤了起來,略一扭頭,伸手偷偷的抹了一下眼淚。
婦人這時理解了丈夫的良苦用心,整理好儀態之後也不鬧了,恢復了長輩的樣子。
不知爲何,陸元同眼中溼潤了,他先是看了一眼那箱銀子,然後誠懇的對衆人道:
“這三年來,多虧了二伯和二孃,侄兒才能衣食無憂,多虧了哥哥姐姐,生活纔會多姿多彩,二郎無以爲報,謹以三畝良田敬上……”
他二伯早先爲他激活血脈,提前準備了三十兩,他就以三畝良田報之。
要不是怕太過突然,他都想把五畝良田全部送出去。
婦人聞言忽然沉默了,不久前還能輕鬆屠殺分割一頭生豬的她,此時竟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買田用的是二郎父母留的銀錢,當家的確實不需要問過她,她鬧了半天,卻鬧了個笑話。
等大郎咳了一聲,她纔回過神來,清了清了嗓子後,溫聲婉拒了陸元同的提議。
就在衆人盡釋前嫌,相親相愛,一片和諧之時。
一位黑壯漢子忽然來到了後院,此人不僅急切中帶着慌亂,還一臉愁苦的模樣。
幾人見此皆是一怔,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陸家老大陸宏運。
陸宏鐵見此,面色就是一凜,忙問道:“大哥,你不是去陽湖看田去了嗎?怎麼突然進城了?”
陸宏運來到院子裡,先是看了一眼衆人,然後忽的就扯着嗓子嚎了起來。
“老二,那吳豪紳賣給我們的十三畝陽湖水田……它們消失了!”
除了後面跟來的陸晚笙一臉迷茫,院子裡的其他人都懵了。
陸元同好歹也經歷了穿越的離奇事件,內心變得強大了不少,也就最先緩過神來,忙向大伯問道:
“消失了?消失了是什麼意思!”
陸宏運眼中滿是茫然道:“它們就是消失了,吳豪紳賣出的陽湖湖畔五十畝水田,現在只剩一溜長堤,攏共加起來都沒有三畝地!”
黑壯漢子一臉愁苦,他們在鄉間五老的見證下立了字據,根本反不了悔。
他一下子沒了三畝良田還好說,老二可是買了十畝之多,其中五畝水田,是他三弟夫妻給二郎留下的五十兩白銀遺產換來的……
陸元同迎着大伯憂慮中帶着痛心與不忍的目光,忽然想起了父母失蹤之謎。
據說當時的龍捲風不僅捲走了船隻,還倒吸走了無數湖水,陽湖水位也因此低了五尺。
五尺水位之差看似不多,但是一測量,湖畔實際上多出了上萬畝灘地,能用作水田的就有數千畝。
陸元同略一聯想之後,聲音不自覺有些顫抖:“難道說,十年前消失了的那五尺深湖水,現在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