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石出?好,那就請王爺解釋一下,爲什麼要抓小葉?你可不要不承認,我明明瞧見小葉被幾個蒙面女子劫到快活林中來的,若不是你的人,會這麼輕易地入林麼?”熊貓兒被沈浪這一拉,方纔稍微收斂了點,但是口中還是不客氣,一雙貓眼更是睜的渾圓。
“沈浪見過王爺,王爺可安好?”
不同於熊貓兒的暴跳如雷,沈浪卻彷彿什麼都未曾發生過,坐在眼前的此人既不是他一直以來追尋的武林公敵,也非他平生最大的對手一般,依舊雲淡風輕地微笑道。
看到他那帶着一絲神秘的爾雅微笑,我的心忽然如吃了定心丸一樣,奇異地安定了下來。
如今情況是好是壞,已不能由我作主,但我好歹可以沉下心來,穩住自己的心緒,在無奈的靜觀其變中,細細地思忖這一切變故發生的源頭。
沈浪不是常說,不到最後的關頭都不要絕望,方能從逆境中求得一線生機嗎?而且今天發生的事情也太詭異了,再想起這半個月來快樂王的靜止,這其中,必定還有我們所沒想到的變化和原因,倘若不找出來,我們的情況只會更加地被動。
想到此,我迅速地緊閉了一下眼,強壓下所有的不安,凝起精神看向場中。
不同與方纔面對我時那不住變化的表情和眼神,熊貓兒和沈浪還未出現,快樂王的一張面色就似已在瞬間平如井水。
連帶熊貓兒地兩次怒罵也彷彿未曾聽聞。
竟似已將所有的脾氣都收了起來,無喜無怒,只是沉穩篤定地安坐着,慢慢地嘬着美酒,連眼睛也未擡一擡,但內斂中又隱隱地散發着凌人的王者之氣。
直到沈浪再度出聲,他方纔將酒杯放置一旁。
微微擡頭慢慢地打量沈浪,幾乎在同一瞬間。
我看到熊貓兒蓬亂的頭髮突然無風自動起來,而沈浪飄逸的長衣也微微鼓動了一下。
不過也就一瞬而已,再看時,貓兒的亂髮還在拂動,沈浪的衣袍卻已合身地回貼在身上,再不見一絲波瀾,一見面就先施壓。
快樂王還真喜歡玩這一套,我在心底冷笑了一聲,沈浪可不是我,我會不小心着了你地道,沈浪可不會,更別說想以氣勢壓人了。
正當我以爲快樂王要繼續玩深沉的時候,快樂王卻突然露出了一絲微笑。
“原來是沈公子和熊公子到了,本王對兩位少年才俊可是已聞名許久了。
請坐。
”快樂王似冷又淡地道。
他話音未落,身手地孤獨傷已突然發力將地上兩隻石凳虛空擡起,去勢洶洶地砸向沈浪和熊貓兒。
這兩隻石凳少說也有百斤以上,他卻能輕鬆推動,其功力端的是駭然。
“謝王爺賜坐!”沈浪微微一笑,袍袖輕揚。
動作還未瞧清楚,已將砸向自己的石凳輕輕地帶到地上,順勢坐下。
相對起孤獨傷的凌厲起勢,沈浪這一招幾乎可以說是落地無聲,快樂王的眼神頓時微變。
一旁的熊貓兒一直身穿短裝,動作自然不可能學沈浪這般優雅姿態,不過他也有自己的方法。
只見他冷冷一笑,手腕翻轉,順勢在石凳底下快速地摸了一把,而後手掌突然往上一擡。
高過石凳。
再略略一拍,那石凳竟硬生生地下墜到地。
凳底還硬生生地陷入僵硬地河卵石地之中。
他們二人雖然一柔一剛,不過同樣地顯示了彼此的實力。
我幾乎忍不住要叫好,陰鬱的心情頓時又去了幾分,代之而起的是前所未有的興奮之色。
這兩個一正一邪、命中註定的夙敵,有史以來最邪狠、最毒辣、智慧最高的不世梟雄,和同樣有史以來最俠義、最冷靜、智慧也最高的少年英雄,終於展開了他們地首次交鋒。
而沈浪的表現,也如同預料之中的未叫我失望。
“沈公子一年之內連爲仁義山莊送上七具屍首,又計破鬼窟,復救羣雄脫困,如今可謂是中原武林第一號後起之秀,其智其才教本王好生羨慕啊!倘若再假以時日,他日之聲名顯赫,可想而知。
而熊公子,也不愧爲昔日熊幫主的遺腹,頗有其父之風啊!”快樂王突然不住地誇獎起沈浪和貓兒來,並且略略地一擡手,旁邊便有兩位嫋嫋的少女笑意盈盈地各持美酒玉壺走到他們身邊。
“在下雖有區區伎倆,憑藉更多的確是運氣,又怎能和王爺地大才所比?”沈浪含笑道謝,先接過一杯,微一嗅聞,便脫口道:“好酒!”
熊貓兒在一旁冷哼了一聲,方待又要開口,可酒香一入鼻頓將他的話給塞了回去,邊上沈浪還在誇獎,他已劈手奪過使女手中的美酒,一飲而盡,同時把空杯一舉,站在他邊上的那個少女嘻嘻一笑,忙爲他又倒上一杯,熊貓兒照樣快速地灌下喉去,倒酒的速度遠遠跟不上喝酒的速度。
他臉上還帶着怒容,可美酒一入喉,卻又忍不住閃出興奮之色。
憤怒和滿足,兩種截然不同神情,竟同時出現在他臉上,不光是旁邊的少女們,就連我,也不禁有些瞠目。
我好笑之餘不由暗歎,什麼叫酒鬼,我今日方纔真正領閱到了。
快樂王淡淡一笑,只是向沈浪微一舉杯,兩人同飲而盡。
“謝王爺賞酒。
”沈浪將酒杯放在旁邊少女的托盤上,面上依然是一副溫潤內謙的表情,道,“我們的來意王爺您大概也清楚了,不知小葉姑娘是不是在無意間得罪了王爺,還望王爺明示。
”
“對,我們可不是來找你聊天地,是好漢地就先把小葉給放了。
我們幾個大男人是打是拼,只管劃下個道來。
”熊貓兒又叫道。
我皺了皺眉頭,熊貓兒雖說個性爽直,可也不是如此衝動莽撞之人啊,他一來就這樣大嚷大叫,若說是因爲小葉,倒情有可原。
但似乎還是有些不對呀,莫非他另有什麼目的不成嗎?而且沈浪地態度也未免太謙恭了一些。
“王爺行事。
憑什麼要向你們解釋?想要我們放人,先試試看能不能過了我這一關再說。
”未等快樂王回答,他身後的孤獨傷已冷冷地道。
他似乎並不擅長說話,雖不過幾句話,但是由他說來卻有一種極不舒服的彆扭感覺,簡直就像是咬了一口未成熟的青柿,又麻又澀。
“痛快!”熊貓兒騰地一下跳將起來。
“來來來,我們先來大戰幾回合。
”
孤獨傷冷哼了一聲,似早已得了快樂王的指示,大步地走了下來,揮掌就要拍出。
熊貓兒卻突然大喝道:“等一下。
”
孤獨傷冷聲道:“你若是怕了,後悔還來得及。
”
熊貓兒大笑地鄙夷道:“我熊貓兒自打孃胎出來,就天不怕地不怕,更何況是你這個奴才?”他見孤獨傷手一擺又要動手。
忙繼續道,“你要打架我不反對,可這架總不能白打,需得有個彩頭纔好。
”
我一怔,貓兒想打架什麼時候還需要彩頭了?我眼珠微轉,立時明白他地用意。
他是想以此來救小葉。
孤獨傷語氣生硬地道:“我若輸了,就把人還給你,你要是輸了,你們就留下來給王爺當看門狗!”
熊貓兒道:“和你比試的人是我,關沈浪什麼事?再說我贏了你就放人,這事你做地了主麼?”
孤獨傷陰惻惻地道:“你若沒本事,大可換他上來。
”
“如此,一言爲定?”沈浪突然笑着插口道,目光卻望向快樂王。
他一眼就瞧出了孤獨傷敢在主人面前如此放肆主張,必定有所依持。
我也隨着望向快樂王。
他如此縱容孤獨傷。
看來是想要見識見識沈浪他們的武功了。
也對,如今四使已去其一。
他難免會想找個人來代替,而沈浪和貓兒又是難得的出衆人物,他動了愛才之心也難講。
不過,不過貓兒今日的表現有勇而無謀,只怕他的目標主要還是淡定從容的沈浪。
“美酒本當配英雄,這裡雖無長劍作舞,卻有猛虎願綻雄威,本王又何樂而不爲呢?”快樂王微笑道。
“那麼來吧!”熊貓兒一聲斷喝,孤獨傷冷冷一笑,兩人瞬間鬥在一起。
熊貓兒身材壯實,虎背熊腰,本就擅長剛猛之力,沒想到孤獨傷瘦骨嶙峋的,外家功夫竟也相當不錯,轉眼間兩人已“砰砰砰”地拼了三掌,各守原位,端地是旗鼓相當。
我暗喝了一聲,果然不愧爲快樂王的氣使!
以往江湖雖有傳言說快樂王旗下四使個個武功高強,但是在我心裡,總覺得最強的就是金無望,對於快樂王行影不離、負起貼身守衛之責的孤獨傷,或許是因他先不敵沈浪,後又被白飛飛輕易毒倒,最後還敗在熊貓兒手下等先入爲主的想法所致,卻從未覺得他武功有多深。
但他此翻和熊貓兒一對掌,我立刻糾正了先前的想法,高手對絕,不容藏私,一眼就可看的出來。
貓兒的身手我是知道地,他雖然喜歡打架,可甚少使出真本事,我與他真正的交手也就初識時的那一次,而那一次他還是留了五分功力,並不曾全力以赴,而現在他顯然已使出了看家本領。
貓兒從不愛花俏,也不會搞什麼偷偷摸摸的招式,而孤獨傷似也抱着要以純正掌力征服他的目的,兩人交起手來倒坦坦蕩蕩地。
我思緒轉動也不過是閃電間的事,他們又已硬拼了六掌。
待到第十掌之時,兩人同時一身大喝,再度縱身而起,竟在半空中就對起掌來,身影快捷地一片眼花繚亂,園中更是一派凌厲風聲,樹枝亂顫,葉子與花瓣四散。
又聽轟然三聲巨響,熊貓兒和孤獨傷各自後退,貓兒連退七八步,而孤獨傷竟直飛到古木之後,枯瘦的身體雖還立在地上未倒,但原本就陰沉的面色卻已一片慘白。
我忙轉向熊貓兒望去,卻見他突然哈哈大笑了一聲,舉起腰間的葫蘆猛地灌了一口酒下去,然後狠狠地抹了一下嘴,笑道:“如何?要是不服氣,就再來拼幾掌!”
我面色頓變,我和貓兒相交這麼久,怎不知他好勝的脾氣,他和孤獨傷兩人幾乎是不相上下,孤獨傷連退十幾步,他只退七八步已是難得,怎能還馬上喝酒說話?貓兒呀貓兒,此刻剛交完手正是氣血翻騰之時,急需運氣調息,你卻反而這樣逞強,硬要壓下內傷,——唉,你以爲快樂王會看不出你剛纔那口酒分明是和着上涌的鮮血吞下去的嗎?
孤獨傷沒有答話,只是身影一展,又要撲將上來,而纔到快樂王處,快樂王卻冷冷地喝了一聲,反手一拂:“你還不覺丟人現眼麼?還不快滾!”
他那一拂自然蘊涵了巨大的力量,孤獨傷的細瘦如螳螂般地身子頓時往後飄翻了過去,落地比方纔還要遠。
聽到快樂王的呵斥,彷彿極其羞愧難當,竹竿般地身影微微一顫,即刻飛身離開。
“熊公子果然勇猛,簡直就是萬夫莫敵呀,足以當擔英雄二字,本王今日得會熊公子,實在是何其幸之。
反而那一個不成器的奴才,卻讓沈公子和熊公子見笑了。
”快樂王捋須長笑道,面上沒有絲毫不悅之色,好似剛纔失敗負傷而去的人根本就與他無關似的。
“若論英雄,王爺旗下才是英雄倍出,孤獨兄的功力渾厚一望可知,方纔分明是敬我們來者是客,才刻意相讓,在下等豈敢妄自稱大,這一局應當是平局纔是。
”彷彿知道熊貓兒又要開口,沈浪又微笑道,“只是那小葉姑娘與我二人乃是朋友,如她有得罪王爺之處,在下願代爲賠罪敬王爺一杯!還請王爺海量!”
我微微一笑,若論起嘴上功夫,沈浪可比利用多了。
他深知快樂王方纔面上雖未有變,但屬下的人被外人打敗,心中必定不悅,此刻放下優勢故意說是平局,再開口婉轉要人,卻比篤定已勝要穩妥的多。
快樂王果然又露出一絲微笑,捋須的手勢也更爲誇大了一些,道:“沈公子客氣了,勝就是勝,敗就是敗,一個不中用的奴才,不提也罷,好在本王已找到了新的得力助手,強勝他百倍。
”
沈浪動容道:“新的助手?”
這一下非但他感到震驚,連我也頗出意外。
新的助手,是白飛飛嗎?白飛飛怎麼還是走了這一步?就算要走這一步也太早了吧!
“不錯,新的助手。
”這一次回答的卻不是快樂王,而是來自古木後的一個清朗的聲音,這聲音聽起來是那般的熟悉,而後轉出來的俊雅身形更是震驚地讓人移不開眼睛。
怎麼會是他?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見,我實實在在、萬萬想不到快樂王所說的助手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