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誰放的那把火,後半夜,太白居就那麼燒了起來。不過說也奇怪,明明前夜無風,後半夜卻起風了,剛好火借風勢,就呼啦啦燒了起來。不但把整個太白居的前後樓掩埋在火海里,就連相鄰的兩邊房舍也無一倖免。也幸好兩邊的住戶警覺的及時,纔不至於在睡夢中葬送了性命。
沈浪回到太白居時,太白居還有餘火未消,而兩邊的房舍已經在附近百姓的搶救下保存了部分屋舍。即便如此,那兩邊也是損失慘重,也幾乎到了無處容身的地步。可奇怪的是,宣城裡起了這麼大的火,可救火的除了普通百姓,竟連一個官差也見不到,也真是夠離譜的。
沈浪看到的太白居是滿目瘡痍,還有那些停留在遠處,未曾離去的百姓;當然,還有火光下原本不應該出現在此處的一個人,一個霸氣十足的人。在他的身後,赤然還跟着一男一女,那摸樣不就是離開的山佐天音和明月姑娘麼。
沈浪見快活王和山佐天音明月在一起,卻唯獨不見朱七七,不由心一沉,上前道:“七七呢,怎麼沒有和你們在一起?”
看到沈浪,快活王原本冷峻的臉上出現一絲笑容,張望着瞧向了他的身後。但他聽到他的問話,那笑容一僵,身形一閃便來到沈浪面前,急道:“七七不應該是和你在一起麼?”
“什麼?”
沈浪轉向山佐天音。山佐天音吃了一驚,臉色一瞬間變得很難看,“丑時一刻,我便收到主上召喚的訊息,又恐明月姑娘一個人留下有危險,便做主帶上了她,我們一起從後窗翻了出去。這個時候朱姑娘不是和沈公子在一起麼?”
“對對,那時候七七不應該和你在一起麼?”明月點點頭,但一瞧沈浪神色,便憂心地道:“難不成七七沒和你在一起?”
搖搖頭,沈浪清楚地記得,丑時一刻,他已經把朱七七送了下去,難道……
“沈浪,你混賬!”快活王一瞧,意識到了事情不妙,瞬間大怒,張口就罵。
沈浪心事重重,也不瞧快活王,而是轉向了太白居。
那菸灰繚繞的太白居如今燒的只剩下了一堆焦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一個活生生的人來?
“七七呢?”
快活王見沈浪漠然以對,更是怒火中燒,大袖一揮,正待上前,不料沈浪卻身影一閃,便已經衝進了火場裡。
“七七?”
沈浪的舉動刺激到了快活王,他意識到他女兒可能還在太白居里,遂瘋了似的大吼一聲,便也奔了進去。
沖天的火光已經把太白居燒得不成樣子,後院的小樓也燒的僅剩下了框架,入眼一片焦黑,根本看不到什麼活物。
沈浪直接來到小樓前,站在哪裡一寸寸掃視着周圍,臉上雖然平靜,但眼中卻出現了慌亂。快活王行動如風,卻和沈浪的安靜恰恰相反,這會兒他前前後後地奔跑着,一刻也不停留,專找那些個角落查看。
山佐天音和明月也進了太白居,他們陰沉着臉默默地,很仔細很仔細的查看翻找山佐天音。一向優雅整潔,但這個時候也是雙手墨黑,墨黑中還夾雜着殷紅。
天色微白,一抹晨曦灑下,焦土上便出現了一層光暈。忽然,坍塌的樑柱下一抹亮色一閃而逝。沈浪閃身而至,但見那抹亮色是一塊帶着珠子的布料碎片,布片雖然已經被菸灰完全遮染,但在晨光照耀下,還透着暗輝紫色。
“七七?”
沈浪輕呼了一聲,匆匆上前扒開燒的變形的樑柱,在那一片廢墟下面,露出了一個身形來。紫色的衣衫雖然變的滿目全非,但卻透着熟悉。裸露在外的膚色不是燒傷便是焦灰,但偶爾還能瞧出原本的白皙來。尤其是那常年斜挎在身的小布包,雖然已經變成了焦黑,但那款式樣子還依稀能辨的出來。
這是朱七七麼?
不是,不應該是啊!
可是,這若不是朱七七那又是誰?
沈浪臉色變得蒼白無比,身形晃了晃卻又穩住了。他瞧着那具屍體,眼睛呆滯,似乎不相信眼前的屍體是朱七七的。
“七七?”
快活王飛也似的衝了過來,一把推開沈浪便撲了上去,在那具屍體上旁,他一眼把就看到了那脖子上小兒透明的東西。那是昔日他送給李媚孃的傳家之寶,如今朱七七的隨身玉佩。
“啊啊啊.....”快活王怒髮衝冠,不住地大吼着,“誰幹的,是誰幹的?本座要殺了他全家.....殺他全家…...”須臾,他又一簇而起,衝着沈浪嘶聲道:“你去陪她吧!”說着揮手就朝沈浪劈了過去。
快活王那一掌力道剛猛,呼嘯而來。沈浪只是擡頭看了眼快活王,但身形卻動也不動。那一掌,帶着雄厚的罡氣,帶着怒火,就那麼結結實實的拍在了他的胸口。身體被掌風衝擊,他一連退了好幾步才堪堪站穩。掌力所致,胸口氣血上涌,幾息後便“噗”的一聲,噴出了一口血,沾染了衣襟。
“好得很,再來!”
快活王恨極,見沈浪還好好的站在那裡,心中更是火大,便再次揚起了手掌作勢劈下,誓要斃他於掌下……
可這一次,他那高高揚起的手臂,卻被一個人用整個身體給拉了下來。
“閃開!”
“不!”明月帶着哭聲,死死地拽着快活王不放。“你幹什麼呀?他和你一樣心裡不好受,七七從不捨得傷他,您怎麼忍心當着她的面傷他?”
怎麼忍心?
快活王的理智早已經被怒火掩埋,這會兒他是又怒又痛,明月如是說,便狂笑着運功震開她的雙手,譏諷道:“傷了他,你是不是也同樣很心痛?”
明月一聽,卻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她眸帶悲哀地瞧了眼沈浪,而後撲倒在地掩面痛哭了起來。那種來自心底深處的哀痛與無力,卻讓快活王心中一動,緩緩放下了手掌。
再次回眸那具已經燒的面目全非的屍體,他不由仰天長嘯了起來,似無奈,似發泄。清晨的靜謐被這一聲長嘯徹底驚擾,只聽得外面遠遠地傳來了密集的腳步聲。他微微一愣,便轉身退下外袍,包裹起屍體,然後一躍而起,轉眼間消失在屋頂之上。
“主上?”
山佐天音,想去追趕,卻又放心不下這裡,回頭瞧向了沈浪又是悲痛又是糾結。
這會兒明月聽到了動靜,她連忙止住了哭聲,站了起來匆匆來到沈浪面前,道:“需要我做什麼嗎?”
沈浪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道:“你和阿音多帶些草藥去王村,那裡需要你們!”
“好!”
明月雖然眼圈還紅着,但這會兒眼中已顯出剛毅之色。她也不問沈浪原因,轉身便拉着山佐天音離開了。
明月和山佐天音走後,沈浪才緩緩轉身,蹣跚着穿過竟是灰燼的小樓,來到後院。在那裡,離小樓不遠的地方有一顆大榕樹,枝葉茂盛,且靠着牆生長着。雖然小樓和前院臨街的樓宇都着了火,但老榕樹卻保留了下來。雖然部分枝葉被火烤的失去了水分,但所幸樹還活着,茂密的依舊不透風。
沈浪上下打量着老榕樹,忽然蹲下了身子,瞧着那露出土壤的老樹虯根發起了呆。樹根底下,落滿了榕樹的葉子,黃黃綠綠的不知幾何?
風吹樹葉,沙沙作響,樹蔭搖曳,便也生動了起來。突然,一道亮光閃現,劃破樹蔭,直刺向地上的身影。
沈浪回神,瞬間側身站起。他的速度並不慢,可還是遲了一步。那帶着寒光的利刃“噗”的一聲沒進胸口。殷紅的血水順了劍身流了出來,慢慢地又掉在了落葉上,一滴滴堆積、暈染,最後融入了泥土之中。
緩緩擡起頭來,沈浪瞧着那個還在握着劍柄的人,眼中卻沒有一絲驚訝。須臾,她忽然弱弱地笑開了。那一身衣裙終於不再是終年不變的黑色了,而是湛藍如晴空,風吹搖曳,曼妙極了。只不過那一臉的傷痕卻破壞了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