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清風!
雖然約定的時辰是在辰 時,可沈浪一行三人還是早早離開了紅葉小築。
街道上,清晨的早販們已經擺開了攤,吆喝起來了。街上的行人也不少,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
沈浪三人漫步下了石橋,忽見橋下的街邊有一張布番正迎風飛揚。不凡是白底藍邊的,中間還繡着一個碩大的‘豆’字,瞧着是個蠻新的招牌。番旗招牌下卻是一家豆腐坊的門面,以及門前的幾張方桌。
“怪事啊?”沈浪不由自語道。
山佐天音優雅地搖着扇子,柔聲拉着尾音道:“沈公子,有什麼不妥麼?”
沈浪抿嘴笑笑,然後扭頭看着那面布番招牌,道:“你們想不想吃豆腐腦?”
沈浪說着已經拐了過去,找了張空着的桌子坐了下來。
司墨道:“呃……公子,你當真的要在這裡吃東西?”
沈浪笑這點頭道:“不知你可習慣?”
不習慣還能怎麼樣?
司墨心中嘀咕了一下,低頭瞧了眼自己嶄新的亮緞深紫色長袍,默默哀嘆一聲,但還是選擇地坐了下來。油膩膩的桌子膈應的她直皺眉頭,不由憋了眼沈浪,卻見他神情淡然,一點都不在意。
司墨心下又是一嘆,便便開始打量着周圍環境。桌子擺放在街邊,灰塵大,又嘈雜,也不乾淨。但還是有好處的,那便是通風、眼界寬。還有那面醒目的布招牌,基本上從小石橋過來的人都能看到。錦緞的質地,講究的繡工,如果只用來做這種小店的招牌,也未免太奢侈了。與油膩膩的桌椅相比,也有些格格不入。
山佐天音一身薑黃長衫,淡色外袍,寬腰封,翠玉扣,公子扇,頭髮梳的整齊油光,髮帶發冠一應俱全,十足的公子打扮。而這一身打扮,比之司墨還來的扎眼。噙着淺淺的笑意,他這麼優雅地往街邊一坐,立馬引來了無數側目。山佐天音似乎已經見慣了這樣的目光,並不在意,而是自懷裡掏出絲帕,輕輕地擦拭着桌面。
沈浪三人往這邊一坐,打量的目光就隨之而來,有被吸引的,也有好奇的。觀這三人的穿着,那一身薑黃的公子反倒更像個主子,可他確確實實只是個隨從而已,豈不怪異?
“哼!”
司墨一聲輕哼,帶着冰冷的氣息,讓一幫好事之人收回了眸光。
沈浪無奈一嘆,瞧着大家都坐了下來,便揮手要了三碗豆腐腦。
一個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小二瞬間端上來了三碗熱氣騰騰的豆腐腦,放下後轉身就離開了。沈浪瞧着小二哥的背影微微一笑,回頭對着二人道:“阿音、司墨,你們在大街上吃過東西麼?”
山佐天音輕輕搖了搖頭,含笑回道:“屬下事忙,一直沒機會嘗試。”
司墨白了山佐天音一眼,乾脆道:“沒有!”
沈浪微微一笑:“不用刻意提醒自己是誰,要去做什麼?安心在這裡吃一碗暖心的豆腐腦,其實也不錯。”
沈浪說着就拿起勺子緩緩地攪動了一下,就開始動了起來。只見他吃相斯文,舉止有度,生生地把塵土飛揚的街邊豆腐腦,吃成了酒樓裡的大餐。
山佐天音和司墨對苦笑着視一眼,但眼中卻是精光一閃。
司墨也迅速拿起勺子,仿效沈浪在碗中攪動了一下,然後端起碗一口而盡,一副神情冰冷生人勿近的模樣。當她放下碗時,沈浪卻還在一口一口地吃着。
粗魯,白長了一副好皮囊!
山佐天音在心中暗暗地誹謗了一句,頗爲嫌棄地瞄了眼司墨,然後緩緩拿起湯勺,又掏出一直絲帕擦拭了下,這才慢騰騰地吃了起來。
山佐天音明明吃的只不過是最最普通的食物——豆腐腦,但他那從容優雅的氣度,那份認真細緻的做派,不知道的人還誤以爲他吃的是海蔘魚翅人間美味!
司墨一直冷着臉,她是橫豎都瞧不慣山佐天音的行爲做派。但她上次和熊貓一起開罪了山佐天音,已經私底下得了沈浪的警告,是以,如今不管心中有多不爽,當着沈浪的面她都不能發作。但她周身所散發出來的寒氣,卻讓他們身邊已沒了多餘的客人。雖沒了客人,但司墨卻隱隱覺察有雙眸光在注視着他們。見沈浪沒在意,司墨當然也就不會做聲。
在司墨的陣陣冷意照拂下,山佐天音終於放下了勺子,輕輕擦了擦嘴角。司墨暗暗鬆開了緊握住的拳頭,舒了口氣,扭頭朝着店門口喝道:“小二,結賬!”
這時,一個年約八九歲的小男孩從店門內躥出來了,他快步跑至三人面前,把手裡的東西往沈浪懷裡一塞,脆聲道:“西施姐姐說了,哥哥不必太客氣,只要以後常來我們這裡坐坐就好。這兩張豆圈是姐姐送給哥哥的,請哥哥一定要收下。”小男孩說完撒腿就跑,生怕有人追趕似得。
沈浪瞧着手中的豆餅一陣錯愕,他扭頭瞧着店門,但見一個如清水芙蓉般的女子正柔弱地依着門框,目光炯炯,正瞧着他微笑。
“這......”
吃白食?
這三個字忽然就從山佐天音的腦海裡冒了出來,而且他是越想越覺得靠譜,越靠譜就越是覺得好笑。但此刻,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笑出聲來的。無奈,只得用紙扇擋住小半張臉,拼命顫抖着。如此壓抑,讓山佐天音原本白皙的臉龐染上了紅暈,豔麗如桃花。
司墨本就心情不爽,如今卻見隨便一路人女子都對沈浪上了心,她更是惱怒不已。再瞧那塊包裹着豆餅的物件卻是一方女人貼身的絲帕,司墨頓時怒火上竄,一把奪過豆餅往桌子上一扔,然後對着店門一擡手......
‘嗖’的一聲,有東西飛射出了。
那名女子身形明顯一顫,扭頭卻見門框上嵌着一定金元寶。再瞧,卻見桌子旁那三人早已經走的不知去向了。
那女子似乎也並不失望,只是呆立了半晌,突然自言自語道:怎麼跑得比兔子還快?
說罷,她又是微微一笑,伸手取下金元寶,掏出手絹輕輕擦了擦,然後嘆息着道:沒了金龜婿,有金元寶其實也是一樣的;就像沒了白米飯,喝粥一樣也能活命。
本來不長的路程花費了沈浪很多時間,直至辰時,沈浪才隻身來到春苑酒樓。待他上得二樓,舉目一瞧,卻見二樓角落裡面有一處屏風擋的嚴實,屏風上面還有一行頗爲顯眼,且瀟灑飄逸的字跡。卻道: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
沈浪瞧之微微一笑,一邊輕輕頌吟着,一邊擡步走了進去。
公子
摺扇
美酒
佳餚
沈浪進來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一幕。但,緋紅的公子背影沒能留住他的眸光,反倒是桌子上的那壺美酒讓他特別的感興趣。
沈浪噙着笑意一聲不響地坐了下來,伸手執起了酒壺。
“二十年窖藏的女兒紅,香醇綿順餘味悠長......”緋衣人的聲音響起,但卻沒有轉過身來。
沈浪端起酒杯,清透的酒水散發着醇香,他先抿了一口,緊接着一飲而盡。
“好酒!”
“你就不怕酒裡有毒?”緋衣人依舊沒有轉身。
“誰人會在女兒紅裡下毒?”沈浪笑着又倒了杯酒飲下。
“正因爲沒人想到在女兒紅這種酒裡下毒,所以女兒紅才成了最好的下毒之酒,只有出其不意,才能達到預期效果,你說是麼?”
“那你會做這種事情麼?”沈浪說着又喝了一杯。
“你說呢?沈兄!”
緋衣人說着轉過了身來,那張臉白皙俊朗的亦如女子般清秀,嘴角掛着迷人的笑容。此人正是王憐花。
沈浪眼皮子都未擡一下,他依舊執着酒杯慢慢品着。
王憐花瞧着沈浪清俊且略顯蒼白的面孔良久,然後才忽然大笑着道:“沈兄,力不從心的感覺可還受用?”
沈浪微微一笑,道:“沒死成已是上蒼的恩賜,何來那麼多計較?到是憐花兄如此愜意開懷,想必比沈某的境遇強上一些?”
“是又怎麼樣?”
王憐花笑容一淡,臉上隱隱有些怒意。這兩年以來,他爲了保住性命,盡和藥罐子打交道了,沒想到的是,沈浪也不比他好過多少,這才讓他心裡稍稍有了安慰。
“不怎麼樣啊!”
沈浪淡淡地笑了,他放下酒杯盛了碗湯喝了起來。
“怎麼?豆腐西施的豆腐腦沒吃夠?”王憐花搖着摺扇坐在了沈浪對面,自己也動手盛了碗湯喝着。
“豆腐西施是誰?在下有吃過豆腐腦麼?”沈浪依舊喝着湯,似乎已經忘了剛纔的事情。
“你沒吃?”王憐花心中微微一驚。
沈浪點點頭,道:“在下確實沒吃!”
“可你明明是吃下去的?”
“你瞧見了?”
王憐花神情一滯,難道他瞧錯了。不不......絕對不會,他們三人明明都吃下了那豆腐腦,可是,怎麼會沒事?
沈浪突然站了起來,伸手一拍王憐花的肩膀。沈浪的速度並不快,但王憐花卻沒有躲過去。他心中駭然,看來這兩年,沈浪的功夫不但沒落下,反倒突飛猛進了。
但見沈浪微笑着安慰道:“憐花兄也不用太在意,毒藥藥不死人也屬正常,我們......來日方長!”
聽了沈浪的溫言勸慰,王憐花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卻是苦笑着道:“沈兄見諒,小弟本來也無意傷害沈兄,只不過一時技癢按耐,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啊!”
沈浪笑着搖了搖頭,道:“無妨,難爲你在短時間內花了那麼多心思,且親自出馬唱作俱佳,若不捧場,你我豈不白白相識了一場?”
“沈兄你......你真是讓憐花感動......”
王憐花說着眼中硬生生擠出了淚花,瞧着還真是一副感動涕零的模樣。
沈浪好笑道:“既如此,那就請‘西施姑娘’帶我去見七七吧!”
“應該的,沈兄請!”
王憐花說着當先走了出去,他邊走邊後悔。沈浪在這裡住的時間並不短,對這裡應該比他還熟悉。而他求勝心切,竟然會如此粗心大意給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