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瞧花影的神情,沈浪便知道自己大膽猜測的方向是對的。零星的線索,匱乏的證據,但沈浪不介意用言語來試探。一試之下,結果也太明顯了。
從王雲夢襲擊快活城,而後抓走薛神醫到花影一路伏擊快活王繼而擄走朱爺,兩人一東一西,配合的恰到好處。再到這次回雁峰事件,她們二人終於匯成了一條線。那她們身後的人是誰,面具人?被毀臉的女人?亦或者是同一個人也說不定?答案呼之欲出!
郎溪江家,那個已經被江湖遺忘的世家,從來都不曾放棄過復仇。而江家在當年回雁峰一役中,唯一倖存的江流影,會是那個被毀了臉的女人麼?
江家……江流影!
若是她,那她完全有理由仇恨,有理由報仇。
倘若七七落在她手中,那將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幾息時間,沈浪心思百轉,心中不安隱隱攀升。這是很少有過的情緒波動,即便是在他身中劇毒命懸一線時,他也可以坦然一笑,可如今,他卻少了那份淡定從容。
他人眼中的沈浪,依舊是那麼氣定神閒從容不迫,可沈浪自己明白,他的心亂了。
熊貓瞧着沈浪黯然不語,卻是心急難耐,他終於按耐不住,霍地上前越過沈浪,對着花影輕吼道:“女人,你們把七七弄哪裡去了?”
聞言,花影扯出了一抹好看的笑容,雖被沈浪問的失了分寸,但瞬間她又找回了從容。那抹礙眼的笑意,似乎在嘲弄熊貓多此一問。
熊貓可不是沈浪,不是打啞語的主,他見花影微笑緘默,遂抑揚酒葫蘆恐嚇道:“熊爺可不會憐香惜玉,語帶溫柔。你倘若再不說,爺就打爛你的臉,毀了你自以爲是的美貌。”
花影似乎有所倚仗,瞧着熊貓愈發笑得燦爛。
熊貓被這笑容氣的內傷,大吼道:“你吃定熊爺下不去手麼?這次你料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這一次熊貓當真高高舉起了酒葫蘆,牙一咬,使勁朝花影的臉上砸了去。哼哼……他就不信了,這一次看那女人還怕不怕?是否還笑得出來?
幾十斤中的純鐵酒葫蘆迎面飛來,帶着絲絲風聲。花影瞧着熊貓,笑容依舊燦爛,當真連眼睛都未曾眨一下。似乎那鐵葫蘆打的不是她,而是別的人一樣。
哼哼……搞不定沈浪,難道還對付不了你麼?
花影笑容未變,沈浪的神情也未曾改變,只是眼眸瞧着那隻葫蘆,卻不曾出口阻止。
那隻酒葫蘆脫離熊貓的掌心,帶着一股勁風瞬息而至,掀起了花影凌亂的髮絲,眼看着將要砸上花影的光潔的腦門了,可突然間卻停了下來。
那隻帶着殺氣的酒葫蘆赤然被一隻大手給牢牢握住了,葫蘆停在了半空,風自然也就停了。
熊貓恨恨地收回酒葫蘆,吐了一口唾沫,低聲罵道:“瘋女人,簡直就是瘋女人!”然後他一轉身,重重給了沈浪一拳,喝道:“你也不知道擋着點,萬一失手了怎麼辦?”
發發狠嚇唬人還可以,倘若真的動手打毫無還手之力的女人,他熊貓真的還做不出來。
沈浪輕扯嘴角,道:“沒關係,反正……她死在你手,你也不用顧忌鳳九會事後找你報仇。”
“爲什麼?”
“哼,鳳九爲救王憐花都做了什麼,你想,那個‘她’會放過她麼?”
熊貓心中一動,恍然道:“哦哦哦,我知道,鳳九爲了愛郎王憐花,可是能捨出性命,豁出去氣節的。”
熊貓的話,讓花影臉色變了又變。鳳九的執着固執她是清楚的,就像當初青澀的她一樣,一旦認準了目標,有一股子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勁頭。爲了王憐花,她真的是什麼都能幹的出來,不惜背叛母親和暗主對着幹。暗主性子暴戾,會怎麼懲罰她?
花影一時心慌了,或許……或許不止於身死吧?但她那個性子,倘若這次再見王憐花,又會惹出什麼事來?花影暗討她人生過半,可以不惜性命,可她不能不顧及女兒鳳九的性命。想到此,花影恨不能立即追過去瞧瞧,免得鳳九一錯再錯下去,惹惱了暗主,丟了性命。
花影自顧自的糾結,但處在山腹中的另一處洞穴中,鳳九卻和朱七七正身在錦幔環繞的大房子裡,半躺在絨毯鋪就的牀上,倚着桌几,神情愜意地品嚐着桌子上的各色美食。
那紅裡透亮的波斯葡萄酒,那圓潤飽滿的大粒紫葡萄,烤的焦黃流油的乳鴿肉,美味多汁的小酥肉……這一切都散發着濃濃的誘人的香味,引得朱七七不住地讚歎。這一刻,她似乎忘記了剛剛發生過的事情,只一心一意地品嚐着眼前的美味,那愜意的神情,那享受的眼眸,那咬動食物而發出的吱吱聲……都是那麼的自然和諧,不曾沾有半點陰影心事,彷彿此時此刻,便是那放開胸懷享受美好光景的時候。
這房間自然少了窗戶,但其餘的設施非但一樣不少,似乎還更爲奢侈。柔軟的牀鋪,芬芳的薰香,明幾高燭,佳餚美酒……這哪裡像一個兇險之地,簡直就是人間天堂。朱七七連日驚嚇奔波,早已經苦不堪言,早已經飢腸轆轆,此刻身在其中,倒真是美美地享受着。
朱七七吃的沒心沒肺,貌似真的很享受。而身邊的鳳九卻吃得慵懶風華,神情氣場像足了女王。只見她愜意地斜靠在軟枕上,慵懶地吃着眼前早已經剝好的葡萄,享受着羽扇帶來的涼爽,眼眸中卻帶着濃濃的戲虐。
驚奇的是,在她們倆的身邊,竟然還有一個淺笑嫣然,輕衣緩帶的美貌少年郎,正體貼入微地服侍着她們。
更爲奇怪的是,這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少年郎,模樣竟然九成九的像極了某一個人,除了氣質身形差的遠,其他的簡直是完美翻版。
朱七七第一見他時,差點驚訝的眼珠子都掉出來。可驚訝歸驚訝,她還是很理智地沒有隨便撲上去認人。這不能怪她,只因爲她對某人的一眉一眼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太過熟悉,想認錯人都難。
鳳九一驚之後,卻是突然怪異地笑了起來。她站在地上,繞着美少年轉着圈的打量。最後竟伸手一勾他的下顎,輕佻地瞧着他,眸光放肆,極盡嘲弄。
朱七七瞧着鳳九,瞧着鳳九在戲弄眼前溫潤的少年郎,恍惚間,她彷彿從鳳九的眼中瞧見了一絲熟悉的味道。那眸光,那神情,太過熟悉,她一瞬間似乎看到了王憐花的影子。想來鳳九跟着王憐花幾年,已經多少沾染了些許王憐花的痞子性情的緣故。雖然她和鳳九依舊敵對,但在這房間裡,在這一刻,朱七七分明感覺自己對鳳九少了幾分憤怒,心緒也平靜了幾分踏實了幾分,是源自於她眼眸中那抹熟悉的神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