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酒也喝光了。王憐花這才丟下酒罈子瞧着月色發呆,沈浪和熊貓靜坐一旁,雖也沒有出聲打擾。
沉默良久,王憐花忽然輕輕嘆了口氣,道:“你們爲什麼不問我有沒有殺江流影?”
沈浪緘默,但熊貓卻笑道:“那你殺了她沒有?”
“我……沒有!”
熊貓相信沈浪,心中早有腹稿,但聽到王憐花一說,眼中還是閃過詫異之色,但更多的卻是戲虐的意味。
沈浪嘴角始終噙着笑意,似乎篤定了江流影一定不會有事。
王憐花瞧着這二人的神情,不由臉上一熱,乾咳一聲,道:“我可不是心生不忍,我只是覺得她死了反而是種解脫,所以……”
沈浪笑容一斂,點頭道:“瞭解!”
王憐花這一說,無疑是畫蛇添足,到讓熊貓心裡笑開了花。但他還是強忍着笑意,正色道:“所以……你不想做好人超度她,你想讓她活着受罪!”
王憐花瞧着一本正經的沈浪,瞧着憋笑的熊貓,心中不由憋悶,沒好氣地甩了一句:“你們清楚就好!”說罷都不招呼一聲就甩袖離開了。
瞧着王憐花遠去的背影,熊貓不由嘀咕道:“又不是女人,變臉就像翻書一樣,他難道真生氣了?“
“不會,他只是臉上掛不住。”
沈浪說着站了起來向外走去。
熊貓連忙伸手一攔,道:“你今夜還打算去衡陽城?”
“嗯!七七她們就交給你了。”
“可是……”
“好了貓兒,我走了!”
沈浪笑着一拍熊貓的肩膀,便轉身往出走去。熊貓瞧着沈浪的背影呆立良久,他有心跟上去,可後院的一大家子傷的傷,暈的暈,傷心的傷心,他實在不便離開,可偌大的衡陽城,沈浪一個人能行麼?
————
踏着月色,沈浪再一次來到衡陽城裡。昨晚他已經在城裡打探了一番,雖然毫無結果,但至少爲今晚找準了方向。這一次他沒有多做耽擱,直接順着小巷來到了花宅,那個已經衰敗不堪的花宅。
月色下的花宅安靜的可怕,沒有人亦沒有燈光,到處都透着一股陰森氣。就連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都顯得格外詭異。
踏着枯葉一路向前,沈浪穿過迴廊剛踏進後院,就見眼前亮光一閃,一柄利刃迎面刺下。
沈浪迅速側身一閃,緊接着拍出一掌擋開了利刃。
“什麼人?”
那人一身黑衣蒙面,並不答話,而是手持長劍再次攻了過來。
沈浪以腳尖點地身形躍起,在空中身形一轉踢出數腳,接着向後翻轉而退,順手摺了一個樹枝抖手甩出葉子。那翠嫩的樹葉如利劍一樣飛向了黑衣人,擊在那柄長劍上,竟發出了清脆的劍鳴。
黑衣人得意一笑,收起了長劍。可還未等他重新起勢便警覺有異,未及反應便覺臉上一痛,面巾也掉了下去,露出了帶着血痕的臉龐。原來沈浪的樹葉是一前一後飛出,黑衣人擋住了前面一波,卻忽視了後面僅有的一枚。
面巾被掀,黑衣人大驚失色,迅速捂起臉向後爆退,幾個起落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雲石!”
沈浪瞧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片刻後他迅速又折回後院,直接來到當日關押花有容的那口井前。靜立良久,只見他忽然縱身一跳,身形落入井中。
試問!
這天下間有沒有永遠不醒的夢?
有沒有可能一個夢一輩子?
若有可能,朱七七很想就這麼睡下去,什麼也不去想,不去管,在睡夢中就這樣過一輩子算了。可是,夢境再美終究也只是一場夢而已,睜開了眼,便什麼也就沒有了。
旭日初昇,鳥語花香,人們從睡夢中醒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朱七七和所有的人一樣,在清晨睜開了眼睛。整整兩日兩夜的昏睡終於到頭了,不想醒也已經醒了過來。呆坐在牀沿,癡癡地瞧着窗外如畫的景緻,她卻怎麼也瞧不出色彩來。明明窗外豔陽高照是大好的天氣,她卻無端端的感覺冷意透心涼。
司墨推門而入,便看到朱七七失魂落魄的坐在牀沿上發呆。
“姑娘可算醒了!”
司墨說着走了進來,她的神情雖然並無多大變化,但語氣明顯帶着一絲驚喜。只見她放下手中的托盤,倒了杯水,道:“姑娘剛醒,不可勞神,要多休息纔是!”
朱七七依舊呆呆地瞧着窗外,對司墨理不理不睬。司墨無奈,遂推了推她,叫了聲:姑娘!
好半晌,朱七七才從窗外挪開了目光,瞧向了司墨。
司墨一身紫色長衫,窄袖寬袍,看着很是幹練。可奇怪的是,司墨的這一身裝扮雖然還不至於豔麗,但絕對談不上素雅。
看了司墨半晌,朱七七才喃喃地問道:“沈浪呢?”
“在睡覺!”
睡覺,什麼情況?
朱七七大腦迷糊,一時反應不過來,很自然地又問了句:“那我爹呢?”
“在暖閣……”
司墨話未說完,朱七七忽地身體一震,站了起來就向外衝去。
司墨急道:“朱姑娘,你幹什麼去,我話還未說完呢?”
饒是司墨反應快,等她追出屋子時,朱七七已經跑的不見了蹤影。
這裡是什麼地方,有幾間屋子?朱七七是不知道的。但這裡的暖閣在哪裡?朱七七雖然不清楚,但她橫衝直撞,卻是一找一個準。
當朱七七火急火燎地出現在暖閣門外時,她卻停下了匆匆腳步,瞧着緊閉的門扇,心頭涌出了濃濃的悲哀。
這安靜的門裡就是她的兩個爹麼?已經舍她而去的兩個爹麼?
悲傷、孤單、苦澀…...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冒了出來,已經理不清是什麼滋味了。朱七七隻知道,她有一瞬間勇氣盡失,很怕去推開眼前的這扇門,很怕去面對裡面的一切。可是,不推門難道事實就不存在麼?最終,朱七七還是鼓起了勇氣伸出了手。
一眼望去,暖閣裡的陳設古香古色,但絕對沒有半點素白。朱七七這時纔想起,她一路狂奔而來,沿途所見到的也全無一丁點的素白。爲什麼?兩位老人離去,這麼大的事情,難道就激不起一點水花?又或是……真的沒人在意他們?
暖閣是農莊裡最好的房舍,連着三間,是一明兩暗的格局。房中設有土炕,冬季取暖最爲實用了。還因爲是一明兩暗的格局,陽光照不透,夏季也是格外清爽宜居。而朱七七所處的地方就是暖閣的最外間。她心中悽苦,無意深思,只匆匆打量了下,便拐了進去。
不管裡面是什麼場景,朱七七相信她都能應付得來。是啊,連最糟糕的事情她都已經經歷過了,還有什麼事比這個還能讓人難以接受麼?
轉過帷幔,朱七七終於進到了裡面。擡眼望去,她瞬間就僵住了。什麼樣的場景朱七七都能接受,可是眼前的一幕她卻是無論如何都想不通!
香爐裡的薰香冉冉,桌子上的茶爐裡還‘嗤嗤’地冒着白氣。還有土炕……桌几……水果點心,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在炕桌的兩側,正盤腿坐着兩個人,兩個四十來歲,氣場不俗的老人,他們此刻正在安安靜靜地下着棋!
這是?
朱七七心中震撼不已,眼前的景象讓她簡直難以置信。她使勁揉了揉眼睛,可眼前還是那兩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朱七七又使勁掐了掐自己的手背,呀……很疼,看來是真的了?
“爹,二爹,是你們麼?”
朱七七問的忐忑,她多麼希望眼前的這一幕是真實的,可她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