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雲臺衛沒有了晨訓的驚擾顯得格外清靜怡人,偶爾有海鳥的叫聲伴隨着海風傳來,給這清靜的早晨增添了些許情調。在這久違的清靜中,穆傾城卻遠遠地瞧見了三個熟人。
一身青衣的穆嫣然頂着一頭白髮,在黎九命和雲東來的陪同下來到了雲臺衛。整整三年沒見過母親了,穆傾城從未興起想念的滋味,只是在午夜時分夢中閃現過。但此刻猛然間見到母親,卻沒由來的心晃了一下。印象中青絲如瀑的母親,如今卻白髮憔悴,整個人暮氣沉沉。
大廳中母女二人四眸相對,卻久久不曾開口。最後還是穆嫣然嘆了口氣道:“你一直都在怪我,怪我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所以你躲着我不願意面對我是不是?”
穆傾城瞧着白髮如雪的母親,心中一塞瞬間找不到怨的情緒,只得幽幽地道:“我已經不記得怪過您什麼,都已經過去了。”
穆嫣然嘆道:“是過去了,記得我以前說過,我雖不在你身邊但若誰膽敢欺負你傷了你,我就會向整個江湖討回來。我做母親是不稱職,可你卻是我唯一的女兒,怎能不疼你。”
“娘,我們不說這些了,您這次來雲臺衛不知……”
穆嫣然道:“我來是爲了了結心願,你還記得二十多年前在什海的時候我處死了一位金姓少年麼,我知道你對他有好感,可是你也知道他是風林暖的情郎。我本以爲一個不足道的少年而已,時間久了你們都會忘記,沒想到風林暖心中卻埋下了仇恨的種子,而你也怨了我這麼多年。”
“娘別說了,這些我已經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可是風林暖卻從未忘記過,再加上我關了它十年,她更是怨恨我了。”
“師姐她?”
穆嫣然擺了擺手,神情一暗:“我中了‘三日朝暮’,是風林暖下的毒。”
穆傾城聽罷驚呼道:“娘?”
把穆傾城的急切的神情瞧在眼裡,穆嫣然卻平靜地道:“剛好今天是第三天了……”
“娘……你不會有事的。”
“傾城,不要自欺欺人了。想我這麼多年渾渾噩噩的活着,還不如一死來的暢快,只是我卻再也不能護着你了。”
“娘?”穆傾城情急之下,抓住了穆嫣然的衣袖。
穆嫣然淺笑着拍了拍女兒的胳膊道:“你我母女都不是善於表達情感的人,但是娘知道在你心中還是存着這份親情,這就夠了。”
這麼多年了,穆嫣然母女從未如此貼近過。只是對於穆傾城來說心中卻多了幾分愁緒。
穆嫣然在三十多年前因情傷體,導致體內真氣紊亂,差點走火入魔。一直以來依靠天香丸來疏導調理,這本是極隱秘的事情,但風林暖卻知曉並利用了此事,把‘三日朝暮’之毒下在了天香丸中,讓此次迴天涯海閣的穆嫣然得以食服。幸好當時有黎九命在側,才能駭退了風林暖。
如今這三人結伴而來,也只是爲了了卻穆嫣然的的心願。而黎九命和雲東來一直以來都沉着臉保持緘默 ,似乎真的已經放棄瞭解救,而要送穆嫣然最後一程。
心中雖有別情愁緒,穆傾城畢竟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母親如今已經是七十多歲的人,雖然容貌還在,但畢竟歲月無情。
大廳中的談話告一段落,能說的事情都已經說明講白。但讓穆嫣然放不下心的還有一件事情,不過了解了情況後說與不說卻已經不重要了。但是穆嫣然卻問及了沈浪,穆傾城沒有隱瞞,仔細告知詳情。穆嫣然聽罷瞪了女兒一眼,卻對雲老人道:“傾城的事你以後就多費心。”
“百年迴歸,老兒自然責無旁貸。”
“可是你如何向沈浪交代?”
雲東來灑脫一笑道:“這你不用管,其他的忙我已經幫不上了,如果連你最後的牽掛都不能滿足的話,五十多年的交情豈不連白水都不如。”
“謝謝!”
“嫣然仙子可從來沒有說過這兩個字。”
“此一時彼一時。”
“只是你的心願已了,但某人的心願卻未了,這豈非有失公平?”
雲東來說的再正經不過了,但聽在穆嫣然的耳中卻別是一番滋味。雖滿頭如雪白髮,但卻遮不住傾城容顏,穆嫣然微微扭頭看向一旁正襟危坐的黎九命,卻對上了黎九命瞧過來的雙眸。五十多年的追追趕趕牽牽盼盼,而如今白髮蒼蒼時才瞧清楚了彼此眼中的人。青春年華雖已不再,但悸動的心依然如初——瞧着滿眼情意切切的黎九命,穆嫣然在心中一嘆:只要你不嫌棄我時光無多,我又何必多在乎什麼。
一旁的雲東來瞧着沉默對視的兩人突然出聲道:“你們先說着,我這就去準備所需。”
雲東來的突然離開,留下了沉默的三個人,但誰也沒有追出去阻擋的意思。
清微淡遠婉轉低沉的琴音越過窗棱瀉入室內,兜兜轉轉不絕於縷。沈浪在睡夢中驚醒,微微沉思後便扭頭瞧見胡亂歪倒睡着的朱七七。沈浪淺笑着搖了搖頭,輕輕地把朱七七擺正蓋好被子,這才走出了屋子。外面日頭高懸將近中午時分。沈浪迎着清風凝神靜氣撲捉着琴音的源頭,片刻後提起衣襬飛射而出。
在雲臺山的至高點,青衣白髮的穆嫣然正素手芊芊撥弄着古琴,琴音縈耳如清風。沈浪上得山來,第一眼便瞧見這如畫般的場景。沈浪沒有出言打擾,只是靜靜站立着聆聽。清清婉轉的琴音瀉於指縫傳於高空,迂迴輾轉與風弄姿徜徉。高音如瀑布般瀉出飛上九天卻戛然而止,令人回味無窮。
待到餘音散落,沈浪才微笑着擊掌道:“琴絕好,技尤佳,琴音更是繞樑而不絕,更可稱道的是,前輩心中淡然一片,境界頗高。”
穆嫣然緩緩轉過身,沈浪就那麼清清爽爽地站在那裡微笑着。
“沈浪?”
“是我!”
“那你可知我是誰?”
“不就是嫣然前輩麼?”
“老身的確是穆嫣然!”
沈浪頷首淺笑着抱拳道:“前輩,但不知引在下來有何事?”
“叫你過來只是想好好看看乾坤佩這一代的主人,傾城中意的人,順便麼……再做一件事。”
沈浪一聽穆嫣然的口氣,便知雲老人一定說了很多,於是他也不再說話,靜靜地任其打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