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小時,幾乎都是鬼手千的聲音,其他人雖然也都對小蝶的手藝讚不絕口,但都很小聲,而且,大多數人只是在單純的吃而已,並沒有什麼人像鬼手千這樣,一邊吃,居然還能一邊說出這道菜好在哪裡,那道菜妙在何處。
這一點,讓大家對鬼手千的印象有了新的改觀。看來這人並不只是一個身懷巨寶的前輩高人而已,對方的見識也絕對是一絕,不然,爲什麼自己嚐了小蝶的手藝這麼久,卻絲毫察覺不到她手藝精湛在哪呢?
一念及此,包括無奇在內,每個人對鬼手千的態度又變得更加恭敬了,娜可露露更是還主動上前爲對方斟酒,真心誠意的爲自己之前的不禮敬道歉。
鬼手千全都一笑了之,絲毫不在意。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後,這場野外的盛宴才終於結束。
這時,天色已黑,四周都很安靜,肆虐的狂風似乎也累了,不知不覺間停了下來,只有篝火燃燒枯枝的“噼噼啪啪”聲,悠悠的迴盪,娜可露露換上一件美麗的長裙,圍着篝火翩翩起舞,像個淑女一般,斂去了平日裡的驕橫,月光灑落,她看上去就像個天使。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歌聲響起,小蝶閉上了雙眼,把心中的快樂輕輕的哼唱,同樣沒有歌詞,同樣是最爲原始而又簡單的音樂,卻悠揚柔和,悅耳而又恬靜,如同天籟的女神之歌一般,讓所有人都身心舒暢,無比的愜意。
這是晚餐過後的餘興節目,是無奇特地爲鬼手千準備的。鬼手千非常的享受,對無奇不停的豎大拇指,臉上的笑容始終不減,但再好的節目也有落幕的一刻,再豐厚的款待,也有結束的時候,最終,鬼手千還是起身要走了。
無奇和夥伴們同時起身相送,卻被拒絕了。
“不用。”鬼手千微笑着看着身後的衆人,道:“我這個糟老頭子,這麼大年紀了,一個人獨來獨往習慣了。我不喜歡別人送,也不喜歡送別人,所以,你們都回去吧,不用送我。我到時也不會去送你們的,咱們就此別過吧。”
無奇聞言,點了點頭,停止了相送的腳步,想目送對方離開,可是,當他看到鬼手千的身影即將消失在自己視野中的時候,腦海中卻像是流星劃過夜空一般,突然回想起了對方剛纔和自己道別的那句話。
“我到時也不會去送你們的,咱們就此別過吧。”
這是什麼意思?爲什麼對方要這麼說?難道對方早已知曉,我和夥伴們要離開蘭法大陸了?可是,如果真是這樣,那對方又是如何得知這件事的?
一念及此,無奇困惑了,不解的看着鬼手千,想出聲詢問一下,卻還沒開口,就自己搖了搖頭,將這份疑問拋開了。因爲,他想到了一件事,對方是高人。一個深藏不漏的世外高人,難道連打聽消息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嗎?答案自然是否定的,這沒有任何爭議。
如果對方連這種事都做不到,也就不配稱作前輩高人了,而且,對方的身上還懷揣着各種神秘而又強大的寶物,還是盜賊出身,這點小事絕對難不住對方,對鬼手千這樣的人來說,甚至應該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正因爲想到了這一點,無奇才連忙打住,繼續目送對方靜靜的離開,放棄了發問的打算。可也就在這個念頭被他掐滅的時候,他的腦海深處卻同時又多出了一個新的年頭,那是他的聯想。
在這一刻,由於想到了離開蘭法大陸這件事的緣故,無奇自然而然想到了海外的那種可怕壓力,那種壓力可是當初差點把他們全滅的存在。
現在兒子的性命終於得救了,可自己有辦法出海了嗎?海外有那麼恐怖的壓力存在,自己有對策了嗎?
一念及此,他搖了搖頭,內心頓時充滿了無奈,下意識的嘆了一口氣。
小蝶看到了無奇的神色不對,關切的拍了拍對方的胸膛,柔聲問道:“阿奇,你怎麼了?”
無奇搖頭,不想將自己的心情傳染給對方,擠出一絲笑容,道:“沒什麼。”
可是,他的這絲笑容實在太假了,別說是和他距離最近的小蝶了,就算是距離最遠的娜可露露也都看出了其中的牽強。
“無奇,你怎麼了?”
“老大,鬼手千前輩只是和我們分別而已,以後又不是沒有機會再見了,你爲什麼臉色這麼差?”
“是啊,師父,你到底在想什麼呢?”
其他人見狀,也都紛紛開口,關心的詢問無奇。
只有雲智豪沒有出聲,始終沉默的皺着眉,但他並不明白,無奇爲什麼在這個時候,臉色突然變了,就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一樣,目光居然透出了一種莫名的無力之色。
無奇再次搖頭以對,他不想破壞大家的好心情,強行把心中的擔憂壓下後,終於讓自己的笑容變得自然了一些。
可是,剛纔的那一幕,卻被所有人都看在了眼裡,記在了心裡,他越是盡力的掩飾,就越是讓大家的好奇與困惑加深,於是,到了最後,終於讓衆人又忍不住開口了。
“你到底剛纔想到了什麼!?”
“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沒什麼的話,怎麼可能連臉色都變了?無奇!你還是不是我們的夥伴?有什麼心事,就說出來,我們大家可以爲你分憂啊!”
“就是啊!老大,你還當不當我們是你兄弟啊!”
“當然當啊!我們都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
“既然是兄弟,你這麼做,太見外了,會讓我們傷心的。”
“是啊,阿奇,你有什麼事就告訴大家吧。我想大家一定能幫你的。”
“我……”
無奇一直都很猶豫,直到這個時候,也是如此。
因爲在大家勸說自己的這段時間裡,他已經有了新的打算,如果自己想不出出海的對策,就把大家全都留在蘭法大陸,讓自己一個人偷偷的出海。只有這樣,他才能夠安心,才覺得自己負起了一個團長該負的責任。
曾經的那次遭遇實在太恐怖了,那次只有自己的兒子遭遇不測,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自己那次太過草率了,這樣的事,自己絕對不能再讓它發生第二次了。
正是因爲想到了這一點,無奇始終閉口不言,就算是開口,也支支吾吾,什麼也不說清,只想矇混過關,敷衍大家。
然而,無奇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這種善舉居然會讓夥伴們的反應這麼大,甚至,還要因此影響自己和大家間的交情與感情,他只好重新考慮這件事了,又再三思量了一番,終於點了點頭,勉強答應,說出了心中的擔憂。
但也僅此而已,剛纔那段時間他內心做出的決定,無奇沒有說,也絕對不會說。因爲說了,也就意味着失敗,他可不想對自己這麼重要的人,再跟着自己的一同冒生命危險了。休斯的犧牲就是最好的提醒。
“原來是這件事啊!這的確是個難題,怪不得你的臉色剛纔那麼難看。”
“原來如此,這個問題還真是夠難的,我是想不出來。”
下一刻,一片議論聲此起彼伏的響起,所有人都神色無比的認真,陷入了深思,不斷的討論,不斷的自語。
可惜,議論最終並沒有結果,無論是頭腦最好的雲智豪還是頭腦最差的娜可露露都不得不搖頭嘆氣。
無奇見狀,輕鬆的笑了,開始一個一個的安慰衆人,告訴他們不用擔心,如果真的沒有辦法,最多我們就不出海了。
可是,他沒有想到,這話一出,竟然遭到了夥伴們和親人的一致反對。
“這可不行!無奇,我們這次聚在一起的目的就是爲了出海啊!如果到最後反而不出海了,那我們之前做了這麼多,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對啊!如果最後我們不出海,那也太對不起休斯大哥了。他雖然是爲了救小斯而犧牲的,但休斯大哥更希望能出海。我們出海這件事,現在已經不是僅僅是爲了自己了,更是爲了替休斯大哥實現他未了的心願,代替他出海看看外面的世界啊!”
“不錯。這次我們一定要出海!不管前路多麼危險,我們也要再試一次,就算想不出辦法,就算在海外的那個關鍵點粉身碎骨,也不後悔!”
“阿奇,你不要揹負太多的壓力,我們其實自己也都很希望出海看一看。就拿我自己來說吧,你還記得我曾經的那個心願嗎?我希望走出家門,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這個心願我是不會改變的,如果真的死在了海上,我也不會怪你,真的。
而相反,我還會很高興。因爲我自己是爲了實現夢想而死的,這樣的人生,是燦爛的,即便短暫,我也不會有遺憾。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和兒子。”
“對啊!爸爸!我和媽媽都始終相信你,跟隨你,就算是死,只要我們在一起,就沒有關係,小斯不怕,真的不怕!”
無奇沒有想到,夥伴們和妻兒的內心居然比自己都要堅定,這讓他不由得感嘆,但仔細一下,卻又釋然了。因爲這就是夥伴,這就是親人啊。
如果連夥伴和親人都不能在你最需要支持的時候挺身而出,毫無理由的全力支持你,相信你,和你生死與共,那這個世界上還會有誰,對你至死不渝的支持呢?
一念及此,無奇笑了,終於拋開了心中的包袱,點了點頭,再也不去想剛纔那種聽上去偉大,其實自私無比的想法了,真真正正做好了與夥伴們,與親人共同進退的準備。
可是,問題擺在眼前,總該解決,出海時的那種壓力過於恐怖了,到底又該如何對抗呢?
一念及此,破法團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想通過自己的努力,想出一條合適的方法將這個難題攻破,但現實是殘酷的,儘管無奇和雲智豪都絞盡了腦汁,可仍舊想不出任何可行的方案。於是,最終,他們只好放棄。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誰也沒有想到,一個離去多時的人竟然突兀的回來了,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了衆人的面前。
無奇頓時一驚,不解的說道:“前輩,您不是……”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鬼手千。
鬼手千聞言,呵呵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呃……我覺得你妻子做的菜實在太好吃了,一路上我始終都忘不了,所以……”
“所以您還希望再吃一頓?”無奇順着對方的意思,替對方問道。
鬼手千尷尬的一笑,先點了點頭,而後,卻又搖了搖頭,道:“不。我是想能不能讓她做點饅頭,讓我打包帶走,這種饅頭,你也知道,外面根本吃不到啊!我想留着以後,慢慢吃。”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同時石化,差點被鬼手千的這句話驚的摔倒在地。
鬼手千見狀,更不好意思了,連忙乾笑了一聲,老臉都紅了,解釋道:“不過,你放心,我鬼手千絕對不會白吃你的。剛纔我似乎聽到你們在討論什麼攻不破的難題,這樣,你把問題告訴我,我來替你們解決,這就算是這頓饅頭的飯錢,你看怎麼樣?”
此時的氣氛很輕鬆,甚至還有些詼諧,在這種氣氛下,說出的話,自然誰都不會當真,只會當成是開玩笑,鬼手千之前的那番話,更是讓大家的心情都愉悅了,徹底忘卻了剛纔的煩惱。
可是,這番話一出,卻讓所有人的心中都爲之大動,與此同時,他們的雙眼也都亮了,沒有任何理由就在第一時間相信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