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如同剛剛抽出來的嫩麥芽一樣的嬌小妻子,理查的心都在滴血。
這個小妻子和他結婚不過半年多的時間,年紀也比他小了快十歲,平日裡百般寵愛,不管要什麼,或是想做什麼,理查都儘可能的滿足她。而她也的確非常的持家,幾乎從來沒有張口找理查要過哪怕一件首飾,越是這樣,理查越是覺得自己虧欠了她,總是爲她添置一些東西。
而最讓他悔恨的是,就在今天,就在此時,他的妻子告訴他,他有了一個孩子。這個孩子儘管還在妻子的肚子裡,一種莫名其妙的,看不見摸不着,可冥冥之中就存在的羈絆將他和他的孩子聯繫在了一起。他似乎能清楚的察覺到孩子在母親子宮裡時的每一次脈搏,能感覺到他正在茁壯的成長,也能感受到他對這個新奇的世界的好奇,以及迫不及待想要出來的衝動。
面對嬌羞的小妻子,理查第一次覺得自己真的是一頭蠢豬,不,比那些骯髒的豬還要愚蠢!爲什麼總要在擁有時不懂得珍惜,失去時才幡然醒悟?
“怎麼了?你不高興嗎?”,他的妻子見理查臉色蒼白,一頭大汗,拿着手帕就在理查一頭油汗的腦袋上擦了起來。對於這個胖成兩個人的丈夫,她已經很滿意了。或許最開始兩人之間的結合是源自於理查擁有的權勢和財富,她的家庭需要錢,作爲家中的長女,她必須爲自己的父母,以及自己的弟弟妹妹們做些什麼。
她嫁給了這個經常偷偷瞄她的大人物,她強顏歡笑,但理查對她炙熱的感情和認真很快就打動了她。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最重要的就是感情,感情是婚姻生活的基礎,當一個擁有權勢的男人低聲下氣的關懷着一個並不如何尊貴的女人,看着她的眼神裡有着濃濃化不開的柔情時,即使她並不喜歡理查,也被理查融化了,融化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什麼?”,理查怔了一下,立刻擡着頭眨了眨眼睛,哈哈的笑了兩聲來掩飾自己的悔恨,“哦,是,對……,我只是太高興了。老傢伙在上,我居然要當爸爸了,我覺得我現在是這個世界最幸福的人!”,他艱難的彎下腰,湊到妻子的小腹邊上,耳朵輕輕的隔着衣服貼在妻子的肚皮上,然後露出了一絲疑惑,“他好像沒有什麼動靜?”
看着這個蠢萌的丈夫,妻子忍不住嬌笑了起來,翻着白眼嗔怪的將他一把推開,“最多隻有兩個月,現在寶寶還沒有長大呢,當然沒有動靜啦。還有,爲什麼是男孩,我喜歡女孩!”,他和她不僅寫法不一樣,就連讀音都不一樣。當然,即便她嘴上說着喜歡女孩,心中還是希望可以生出一個男孩來。
就像許多世界許多封建的國度,人們總是更中意男孩而不是女孩。男性被上天賦予了強大的體魄和堅強的意志,還擁有足夠支撐起一個家庭的脊樑。並不是說女人不行,只是相較而言,在某些地方無法與男性競爭。
理查戀戀不捨的直起了腰,輕吐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他嘴角邊的苦笑剛剛浮現,就被他緊繃的肌肉奪走了那並不好看的笑,“男孩女孩我都喜歡……,最近想吃什麼嗎?我聽人說懷孕期間的媽媽最好不要佩戴首飾,那會影響孩子的成長。”
人們對輻射還不瞭解,很多喜歡佩戴各種各樣寶石與珍奇飾物的媽媽們都生下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孩子,從最早被認爲是惡魔之子開始,到人們發現了規律,用了差不多數百年的時間。在這些時間裡,有許許多多的人因此生下了畸形兒。帝國研究院和教會也曾經研究過這種現象,然而以他們現在的科技水平還無法發現輻射,只能把這當成一種瑰麗美好的事物對另一個美好事物的排斥和詛咒——胎兒也是美好的事情。
小妻子連連點頭,表示自己要牢記在心,理查眼角跳了跳,轉過身從一旁的擺飾下抽出了一張疊好的卡片,塞進了妻子手裡。他此時笑眯眯的樣子根本無法讓他單純的妻子發現他表情中的異常,“本來我打算在你二十歲生日的時候將這個禮物給你,可你現在看到了,這是我人生中最高興的一刻,這是我爲自己,也爲你慶祝的禮物。”
“這是什麼?”,妻子打開了卡片,發現其實是一張紙,她認識的字並不多,只能看一個大概,這好像是某種契約和證明,她疑惑的望着理查。
理查儘量讓自己的語氣不會顫抖起來,他壓低了聲音,很用力的一字一句緩慢的說道:“這是帝國銀行的存款證明,我在帝國銀行存了五千金幣,這些都是你的了。”
一個普通的家庭可能一輩子也就能賺到幾十個到一兩百個金幣,五千金幣實在是一筆驚人的數字,就像漫天的星辰一樣讓人無法數清楚。她就像被燙了手一樣將存款證明塞回到理查的手裡,連連搖頭,“不,我不能要,這太多了!”
理查極少有的表現出了男子的氣概,他一腳跨出去就貼在了妻子的面前,甚至能感覺到鼻孔裡呼出去的氣息撞擊到她的額頭在反彈回來,他瞪大了眼睛,將存款證明塞進了妻子的懷中,“我們早已不分彼此!記住,如果對方要求你出示暗號,你就告訴他我們結婚的日子,那一天就是密碼!”
女人是感性的,也是敏感的,從理查出人意料的舉動中,她似乎發現了什麼,反抓住理查肉呼呼的手指,緊張的讓她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有一種預感,理查好像在交代後事一樣,他不是遇到了什麼危險,就是即將要面對危險。
理查笑了笑,他不指望能瞞住妻子多久,此時他點着頭,說道:“是遇到了一些麻煩,這只是萬一的準備。記住,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五千金幣並不是一個小數目,足以讓你最親近的人爲此和你反目成仇。去了帝都銀行之後你開設一個自己的賬號,要求對方給你辦理九張五百金幣、三張一百金幣,以及二十張十金幣的存款證明,以備不時之需。另外,牀底下的皮靴裡面還有兩百金幣,你把它們都收好……”
理查絮絮叨叨的開始認真而仔細的交代着每一件事,不斷的反覆,生怕自己這個小妻子忘記了。她也捂着嘴無聲的哭泣,她知道,如果理查不說,就證明這個麻煩很大,很有可能邁不過去。她沒有文化,不意味着她是傻子,前幾天理查還好好的,今天就發生了這樣的變化,她無法不和剛剛進城的雷恩聯繫在一起。
在奧爾特倫堡,雷恩已經不再是簡簡單單一個人的名字,更是一種崇拜,一種信仰!
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之後,在妻子的服侍下,他換上了一套只有在非常重要場合纔會穿上的正裝。衣服是首都最出名的裁縫手工縫製的,價值十個金幣,到今天爲止他只穿過兩次。第一次是雷恩離開奧爾特倫堡最後一場晚宴時,第二次就是結婚時。
“你瘦了一些。”,女人捏着理查肩膀上的肩角向上提了提,明顯能感覺到這衣服已經不合身了,太鬆垮了。理查反而笑了出來,他有些小小的得意,但更多的是被這得意深深隱藏的悲哀,“其實我一直在減肥,你不知道吧?我就是想要這樣,給你一個驚喜!”
女人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擦也擦不乾淨,她兩隻手都變得潮溼起來,帶着哭腔的哽咽道:“對不起,我不想哭,可是……,爲什麼是你啊?”,這哭聲並不如何激烈,但是摧人心肝,理查五臟六腑好像被烈火焚燒一樣的疼痛起來。
他深吸一口氣,繃緊了臉上每一處皮膚,不讓自己看上去有些怯懦,他帶着笑,“曾經城主大人告訴過我,每個人都要爲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我明明聽見了,卻沒有記在心裡。而現在,我就該爲我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了,親愛的,你記住,這不怪任何人,只怪我的貪婪和短視。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有如此強烈的慾望,想要和你一起變老直至死去,我從未發現我對你的愛已經超越了我自己的生命!”
他的目光變得格外的溫柔,看向了妻子的小腹,臉上的笑容幾乎要都甜的發膩,“我也從來沒有感受過,對一個我從來沒有見過的人,擁有如此沉重的責任感,以及願意爲他付出一切的眷戀!”,他收回目光,望着泣不成聲的妻子,“答應我,保護好自己,保護好孩子,然後快樂的活下去。你要去找一個新的依靠,不要讓我們的孩子缺少父親的關懷,我所不能給他的,就讓別人來代替吧!”
他突然間抱住了自己的妻子,小心翼翼,又彷彿想要讓對方融入自己的身體裡,在她的耳邊,深吸了一口氣,“無論過去,今天,以及未來,請記住,我愛你……。”
他鬆開雙臂望着天花板,緊緊一咬牙毅然決然的轉身大步離去。
這一走,可能就是永遠。
每個人都要爲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相應的代價!
誰都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