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離本以爲必死無疑,坐在地上,心已絕望。
哪知這時空中忽然響起一陣悠揚的樂聲。
那樂音婉轉低迴,若有若無,似山間溪流,若林間鳥鳴,卻又聽得那麼真切。幾人心間的殺氣竟在瞬間被這樂音撫平。
暗夜中的上空,竟現出一片五彩光華。那光華中間,凌空飄着一個女子,懷抱一把半月形的樂器,手指正在那樂器的弦上劃撥。
隨着她手指的起落,一串串奇妙的音符傳出。
那樂音是墨離從沒聽過的妙音。
那人也是墨離從沒見過的美人。
長衣飄飄,水袖舒展。身在空中,光華從她身上散射出來。逆着光,看不清她的容貌,但憑直覺,她是一個美得不能再美的女子。
谷乘風看得呆了:“世間竟有如許仙音,竟有如許女子。”
連城張着嘴,口水都流了出來。心間卻沒有一點冒犯的念頭。她是那麼美那麼美,他只能傻傻地仰視膜拜。
蕭曠跪倒在地:“拜見仙子。”
聽得空中格格一笑:“你怎麼知道我是仙子?”
谷乘風竟也跪倒拜了一拜:“多謝仙子救命之恩,吾等感激不盡。”
忽聽到巨大的氣流激盪聲,那巨鳥長鳴一聲,忽閃着巨大的翅膀遠遠飛去。
那些未死的怪獸渾身顫慄,驀然轉身逃向密林深處,轉瞬間散得乾乾淨淨。
流風王見多識廣,也不知這女子到底是人是仙。
如果不是真的看見,墨離絕不相信世間竟有如此離奇之事。他們幾個人拼死也抵擋不住的怪獸、巨鳥,竟在她幾聲樂音之下四散而去。世間之事,有比這更奇的麼?
樂音停止,那女子降落地面,光華收去,卻仍如一盞明燭,在暗夜中神采耀人。
那女子盯着墨離道:“你就是墨離?”
墨離不敢看她,低頭答道:“是的。”
那女子笑着點點頭,道:“很好,很好。”
又到谷乘風面前:“你是蒼黎國太子谷乘風?”
谷乘風一擡頭,卻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他看到眼前的這個女子果真美得出奇,比他想象的不知要美多少倍。白皙的皮膚在晨光下如美玉一般晶瑩,長長的睫毛閃動,那眼睛竟似兩彎深潭,有着讀不完的意蘊。
這樣美的一個女子站在面前和自己說話,偏偏還帶着笑容看着自己。那種幸福讓他覺得眩暈。
不過,他很快清醒過來:“我便是谷乘風。謝仙子救命之恩,不知仙子芳名如何稱呼?”
“呵呵,仙子的芳名能隨便告訴凡人麼?”那女子咯咯一笑,更加動人。
谷乘風臉一紅道:“在下唐突,仙子莫怪。”
那女子又是一笑:“我要是怪呢?”
谷乘風想不到她竟會如此說,呆在那裡不知講什麼。
那女子忽地一聲長嘆,似有無盡的哀愁,聽得墨離等人心裡大是忐忑。
良久,她看着谷乘風道:“連雲嶺北,你爲什麼要殺那麼多人?”那聲音不是責怪,倒像是一個母親爲孩子做了錯事而惋惜,惋惜中也有幾分自責。
谷乘風惶恐得無地自容,汗如雨下,不知該說什麼。
那女子又把目光移到墨離身上,看了很久,也是嘆一聲氣:“唉,也真難爲了你。”
眼望遠方,竟潸潸留下淚來。
墨離惶恐道:“在下惹仙子傷心,罪該萬死。”
又看向流風王,道:“很好,很好。你雖做了不少錯事,這次的選擇卻是對的。”流風王惶恐無地,不知如何作答。
那女子卻搖搖頭,一語不發,忽然凌空升起,緩緩而去。樂音再度響起,一聲聲,一弦弦,滴落每一個人的心頭,潤人心肺,化入心田。
幾個人都覺得自己的心間前所未有的平和。戰鬥時的殺氣盡爲這樂音化去。只覺人間如此美好,定當好好珍惜。
恍然之間,墨離似乎覺到自己體內鬥氣的流動似與那樂音的節奏相合,或急或緩,或高或低,然而卻自然天成,行於所當行,止於不得不止。剛纔被那巨鳥扇落地上造成的煩悶,隨着樂音竟也煙消雲散。只覺身體更加輕盈,精力更爲充沛。
其餘幾人也都覺得神清氣爽,似乎年輕了幾歲。
樂音漸遠,人亦不見。
良久,幾人還如沉浸在夢境中一般,不願醒過來。
谷乘風嘆道:“今見仙子降凡塵,這輩子值了。”
連城忽然對着那女子遠去的方向磕了個頭,道:“多謝仙子救命之恩。”
蕭曠眼望遠方,沉默許久。忽道:“殿下,如果回到京城,末將準備告假一月,回家鄉去看看妻兒家小。”
谷乘風道:“正該如此,蕭兄儘管前去。”想起自己下令殺掉的那些天狼國老小,一時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墨離道:“既已過去,殿下別老想着了。”
流風王道:“我卻忘不了。”
谷乘風道:“毀了靈巫和魔煞的遺骨後,我將爲天狼國人做幾件好事,好贖我的罪過。”擡頭看到四周散佈的怪獸屍體,忽又堅毅地道:“行軍打仗,豈能避免殺傷。做大事者自是不顧小節,蒼黎國百姓以後會懂得我的苦心。”
流風王嘿嘿冷笑。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值得慶幸的是,後半夜卻平安寧靜地過去。
旭日已升。
晨間的秋林,楓葉紅遍。霜葉在太陽下閃爍着無數光芒,如一顆顆五彩寶石。
一隻小鳥在枝頭婉轉啼叫,另一隻在不遠處與之相和。
谷乘風道:“如果剛纔我們不奮力拼殺,現在還能欣賞着秋林楓葉、小鳥鳴唱嗎?”
連城道:“正是。殿下不必太過自責。殺了就殺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流風王怒視着連城,悶哼一聲。
谷乘風道:“繼續走吧。”
幾人的坐騎不知是被怪獸吃了還是跑到別處去了,沒了坐騎,只得在林間步行。
墨離本想飛到高空尋找一番,又害怕怪獸再度出來攻擊,幾個人無法抵擋,不敢離開太遠。
不過,步行也有步行的好處。
林間積葉,踩上去窸窸窣窣,因爲是白天,沒了恐懼,覺得十分愜意。擡頭望去,紅葉點點,間或在微風中飄落幾片,緩緩落地,如輕舞飛揚。
這些人一向在戰場上奔波,數年間大多時候想的都是如何殺敵,如何用計,如何修煉戰氣提高自己的戰鬥力,如何利用好每一片地形。即使身處美景之中,也很少有時間去欣賞。
這時行走在秋末的樹林中,竟覺世間如此美好。想起剛纔那美麗的仙子,那美妙的樂音,幾人埋頭走路,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竟覺得一開口講話就破壞了這良辰的美景。
轉過一個山頭,忽見樹林中露出一個屋角。
“咦,這深山裡竟住有人家?”墨離很是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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