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京城戰場之外,二十萬打着各地旗號大軍,已陸續集結,領軍的人是臨溪王的得意弟子熊豪,後來在臨溪王的舉薦之下,鎮守劍門關的守備將軍。
雖然這劍門關不是國門,兵力也沒有海山關,鎮南關等地雄厚,但因爲是扼守天州自北向西的要道,所以兵力也相當不錯,這一次二十萬大軍之中,僅他從劍門關帶來的就足足有四萬之巨,自然也就當仁不讓地成爲了這一次援軍的統帥。
此時一員身穿金甲,一隻眼睛戴着眼罩,跨着一柄長刀的中年將領,正坐在大帳的馬紮之上,身體微微前傾,一隻手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看着上面擺放着一幅巨大的沙盤。
他就是這二十萬大軍的統帥,熊豪。
沙盤之上,有五種不同顏色的旗幟,插在地圖的各個地方。
金色的是無夜太子的隊伍,赤色的是臨溪王的隊伍,藍色的是應天軍,金色的是秦家軍,紫色則是這二十萬大軍的代表。
一杆小旗代表了五千人,從一刻鐘之前,他們來到雲京城附近戰場,他所帶領的先頭部隊,築起簡易的營帳之後,就不停地有斥候從前方傳來戰報,熊豪身邊的一名行軍參謀也是不斷地根據情報變換着沙盤上旗幟的位置和數量。
與一絲不苟看着沙盤上變化的統帥熊豪,大帳之內其他將領的態度就不那麼嚴肅了。這些從各城各地抽調來的將領,就好像一盤散沙,他們手下的兵士也缺少鍛鍊和磨礪,甚至有的比較貧困的城市,戍守士兵還要屯田,也許前幾天手裡還捏着鋤頭柄子,這幾天就要穿上鎧甲,佩上刀劍上陣了。
士兵的素質尚且如此,將領又能好到哪裡去呢?
與熊豪不同,這些各地來的將領,彼此嘰嘰喳喳地聊着天,說的如果是戰場上的事情,也就罷了,聊的卻多是自己的事情,有的談到家裡的小妾爲自己又生了一個兒子,有的則抱怨,所在駐地匪患太多,一定要想辦法調走,這時,立刻就會有人附和說,他們所在的地方雖然沒有匪患,但是土地貧瘠,千里不見人煙,勸那一位將領知足常樂……
如此種種,哪裡有一點大戰當前的緊張氣氛,也許在他們看來,這一次出兵雲京城不過是拉上自己的一幫子馬仔,來給臨溪王助助拳,爲自己以後的升遷和調動,謀得一些政治籌碼罷了。
反正他們知道的,二十萬大軍幾乎等於是戰場上所有部隊的總和了。
至於戰局……誰愛關心,誰關心去吧!
終於,熊豪擡起頭來,用手拍了拍面前的沙盤說道:“都安靜一下行不行?”
大帳之內的衆多將領,似乎還知道要給這位名義上的統帥一點面子,於是紛紛緘默閉口,但就在熊豪又把頭低下去,研究戰局的時候,不知道是誰先開了一個頭,低聲說了第一句話,整個大帳內又重新吵雜了起來。
就好像是菜市場一樣!
“哼……”熊豪也不想多說什麼了,冷哼了一聲,繼續低下頭研究着戰局。
他能夠從當初臨溪王身邊的一介侍衛,現在劍門關的守備將軍,以及如今這二十萬援軍的統帥,可不是靠的自己是臨溪王弟子這重身份,也不僅僅是因爲徒手搏殺了一個企圖刺殺臨溪王的邪魂教死士,併爲此失去了一隻眼睛……更多的,靠的是他在戰前有一個收集情報,以及把兵力配置標註到沙盤上的習慣。
這讓他從一介武夫,變成了一名統帥,擁有了整個大局的眼光,所以才能讓他在後來臨溪王提拔他獨自作戰的時候,與邪魂教的軍隊三戰三勝,一時被立爲軍中的楷模。
如果不是他的心性耿直,不願與其他臨溪王門下的武將親近,也不會在邪魂教之禍後,沒有留在雲京,而是外放到劍門關了。
此時,他與這些各地雜牌軍的將軍想比,就好像是一隻如何謀劃着捕獵食物的蒼鷹和一羣只知道跟在後面吃腐肉,吃得盡興的烏鴉。
“將軍……”又一個斥候進來,對着熊豪作揖行禮說道:“前方的秦家軍動了!”
“嗯……”熊豪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他們正在向我軍大營前進!”
“嗯?”熊豪眉頭一皺,不禁問道:“這是什麼情況?”
“有人說秦家軍已經叛變了!”那名斥候低聲說道:“這件事情是我們聽戰場一個逃兵說的,此事已被無夜太子一方徹底封鎖了,我們一方的斥候聯絡不上王爺的軍隊,如果不是這個逃兵,我們對此事也許一無所知!”
“秦家軍叛變了?”幾乎所有在大帳內的將領,包括熊豪在內,都驚愕道。
但是熊豪立刻就否定道:“不可能啊!之前傳來的情報還說,秦家軍與應天軍作戰,處在了下風,雙方都有很大的傷亡。怎麼轉眼之間就變成秦家軍叛變了?”
他盯住面前的沙盤,他剛纔分明還記得,代表秦家軍的旗幟是十面,也就是五萬大軍,剛剛削減了兩面,也就是根據斥候的情報,大概已經有一萬多的秦家軍失去了戰鬥力,怎麼就會突然叛變了呢?
“對啊,兵戈侯和王爺都是親家了,怎麼可能會叛變呢?”下方坐着的一名地方守備將領嚷嚷說道:“反間計,肯定是敵方的反間計!”
“是啊,這是想要我們跟秦家軍自相殘殺吧!”又有人大聲說道:“這樣的伎倆未免太拙劣了!”
“就是啊,開什麼玩笑,秦家軍絕對是友軍好不好?”
話音落下,一羣沒有見識的各地守備將軍紛紛鼓譟附和道。
“那請問各位,爲什麼友軍要向我軍的大營前進呢?”一名與熊豪交好的將領皺眉反問道:“友軍不應該向着應天軍進攻嗎?”
這一下,一羣只知道紙上談兵的守備將軍中,都有人冷聲笑了起來:“您打過仗嗎?您這還要問我們嗎?”
“當然是戰事不利,要與我軍合兵一處,一起撕開應天軍的防線啊!”
“就是啊,前方戰事不利,秦家軍損失已經慘重,如果你是秦家軍的統帥,後面就是支援來的二十萬友軍,你是會選擇繼續拖着疲兵跟敵人死磕,還是跟援軍匯合一下,稍事休息一舉破敵呢?”坐在下首的一名年輕將領,反脣譏笑道:“您這個問題真是太滑稽了!”
那名認爲秦家軍叛變的將領,被那年輕將領一激,頓時滿臉通紅,低下頭來。
就在這時,大帳之內又跑進來一名斥候,氣喘吁吁地說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熊將軍!”
“怎麼了?”熊豪看了他一眼,追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秦家軍正在向我軍大營靠近!”斥候大聲說道:“似乎來者不善!”
“來者不善?”熊豪看了看面前的沙盤,微微擡起頭來,對那名斥候說道:“那你們前往刺探情報的時候,他們有沒有攻擊你們?”
“沒有……”斥候直接了當地回答道。“並未曾攻擊我們……”
“難道真的是虛驚一場,只是來投靠友軍的?”熊豪在心裡嘀咕了一聲,又對那斥候命令道:“再探,看秦家軍的軍容是否整齊,如果軍容整齊,必定不是潰兵,來者不善,立刻用火器阻擊他們;如果隊列混亂,立刻打開大營援軍,放友軍進來休整!”
片刻之後,斥候再次衝了進來:“報告熊將軍,秦家軍軍容嚴整,離我軍大營僅有百步之遙!”
“速速下令射擊,讓後軍做好應戰準備!”那名支持熊豪的將領大聲說道:“秦家軍以騎兵擅長,我軍前鋒多半都是步兵和運送前線輜重的民夫,一旦被他們衝入營地,後果不堪設想!”
“不錯,百步距離,此時用火器和弩箭射擊,的確可以收到最好的效果……”另外一名略有帶兵經驗的將領也是點頭說道。“說不定可以打秦家軍一個措手不及!”
“慢着!”這時,那名之前反駁他們的年輕將領再次說道:“秦家軍紀律森嚴,令行禁止,在太祖時期就聞名天州,即便是撤退也不會像其他部隊那樣一泄千里,丟盔棄甲,如果僅以軍容嚴整而判斷他們已經叛變……”那名將領搖了搖頭說道:“如果火器一響,原本來投靠友軍的秦家軍,卻發現遭到了攻擊,那會發生什麼事情?這纔是真正的災難!”
那名年輕將領把話說到這裡,在大帳之內,原本支持立刻對秦家軍開火的將領,都是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秦家軍是什麼?天下第一軍啊!就算他們現在戰局不利,跟應天軍打得十分疲憊,但是要對付這到達前線的四萬多劍門關的守軍,還真的不是太大的問題,甚至可以說,把他們惹急了,拼得秦家軍血本無歸,可以直接把二十萬大軍都給衝散,大家玉石俱焚。
要知道,這二十萬援軍可不是完整的編制,而是各地拼湊起來的雜牌軍,一旦衝散了,可真就散了,想要整合起來再戰,簡直就是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