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輕飄飄的吹了過來,賀一鳴的身體和背上的那把恐怖大關刀在這一刻都像是沒有了絲毫的重量般,就這樣隨着這股風而飄了起來。
他的眼睛微微的閉上了,仔細的感應着空氣中那殘留下來的氣息。
呂辛紋在斷了一隻手之後,就像是沒事般的逃走了。其他人或許看不出什麼,但是賀一鳴卻已經清晰的感應到,在呂辛紋體內那原本龐大的近乎於溢出的生命氣息,卻被這一刀徹底斬斷。
刀芒的威力竟然達到了這等地步,縱然是賀一鳴本人也沒有料到。
當然,如果不是呂辛紋在事先已經與賀一鳴鬥了一場,並且沒有想到他還有着如此恐怖的壓箱底絕招的話,那麼也不可能被賀一鳴以近乎於暗襲的方式擊殺了。
對於這位老人,賀一鳴的心中其實甚是敬佩。
別的不說,單單是在身體機能已經完全滅絕的情況下,他卻依舊是能夠抓着一個大活力,以無與倫比的速度逃出了那麼遠,這種情況就遠非一般人能夠想象了。
或許,也唯有這樣的堅忍,唯有這樣的意志品質,才能夠讓他擁有晉升先天的資格。
片刻之後,賀一鳴的雙目微睜,他已經通過了殘留的氣息而感應到了呂辛紋離去的方向。而且他發現,這種感覺越來越濃,那是因爲他已經逐漸的追近了。
當然,空氣中所瀰漫的一種死亡氣息也是越來越濃,這也可以說明呂辛紋再也無法支持多久了。
心念微動,賀一鳴體內的先天之氣已經如同大浪似的翻騰了起來。
一縷縷的真氣在經脈竅穴中如同流水般的滾動着,隨着這股真氣的流竄,賀一鳴的身上形狀也有了不可思議的轉變。
他臉上的肌肉迅速的乾癟了下去,手腳也變得如同一根木樁似的,整個人乍一看去,簡直就象是變了一個人。
徐家的枯木功在晉升到了先天境界之後,變得愈發的不可思議。當先天真氣以這種功法的方式運轉着之時,賀一鳴的身體簡直就是和一根木樁無疑了。
從他的身上散出了大量的氣息,不過這種氣息似乎與人類身上的氣息完全不同,而是與周圍山林的環境如出一轍。
若是此刻有一位先天強者蒙着眼睛來到了他的面前,那麼百分之九十的人會把他當作一顆茂密無比,活了上千年的古樹。
呂辛紋在停下來的時候,曾經用臨死前的那種迴光返照式的強大真氣感應探索了一遍。
他之所以放心的將自己的來歷和羊皮紙交給範浩日,那是因爲在這個地方,他已經是無人可託,而更主要的就是,他確信賀一鳴並沒有追來。
賀一鳴身兼土系和水系的功法,就已經是非常的了不起了。所以呂辛紋的真氣感應所探索的,就是土系立場和水系力量。若是賀一鳴靠近的話,那麼他身周的水、土二系氣息就會比其它地方強盛百倍。
在賀一鳴提聚起枯木功之時,他身周的木系氣息雖然是如同燈光一樣的強烈。但是,無論呂辛紋怎麼猜測,都不可能讓他猜出這就是賀一鳴。
在他臨死之時,對於賀一鳴竟然能夠一人同修多種不同屬性功法而感到不可思議,但正因爲如此,他就更加不以爲賀一鳴有能力再兼修木系功法了。
既然感應不到這幾系氣息有何異變,那麼在呂辛紋看來,賀一鳴肯定是放棄了追趕。
然而,他卻不知,賀一鳴所懂得的並非僅有土、金、水三系的真氣,而是五形俱全之體。
所以當賀一鳴緩慢的,一點點的靠近之時,呂辛紋二人卻還是一無所知。
當然,運轉了枯木功之後,賀一鳴甚至於是呼吸斷絕,身上屬於人類的生命氣息被壓制到了極點。這一點,縱然是屏息術也難以做到。
悄悄的躲藏在距離他們百米開外的地方,賀一鳴的真氣通過了周圍林木的能量蔓延了過去。在這個叢林密佈的地方,天地之間的木系能量哪怕是再強烈一些,也不可能被人懷疑。
當他凝神細聽之時,頓時將這二人的對話全部的收入了耳中。
在一開始之時,賀一鳴還是心平氣和,特別是當他聽到了呂辛紋阻止範浩日報仇的那番話之後,心中已經決定,放過這二人了。但是,他卻絕對沒有想到,當呂辛紋死去,僅剩下範浩日一人之時,他竟然發下瞭如此狠辣的毒誓。
說什麼要將袁、賀二家全部滅絕,要讓自己活在永遠的痛苦之中。
若是真的讓他做到了這一點,那麼賀一鳴的這後半生肯定會如他所願,永遠的活在痛苦之中了。
一想到這裡,賀一鳴的心中頓時就是殺機大盛。
縱然是先前聽到了梟家兄弟想要請求呂辛紋滅絕賀家之時,他心中的殺意也沒有象此刻這樣的堅決。
特別是在聽到了範浩日那似乎是擲地有聲的話音之後,他就明白,賀家與他之間,肯定就僅有一個能夠生存下去,這段仇恨已經是再也無法解除了。
身形微微的一動,他已經是如同木樁子似的跳了過去。
身在半空之時,體內的枯木功已經變成了那如同溪流蜿蜒,潺潺淙淙的波紋功了。
他身上的肌肉迅快的鼓了起來,只不過是幾個起落間,就已經恢復了原樣。若是此刻在他的身上換一件外套,那麼保證再也沒有人能夠將剛纔的那個枯瘦如柴的人與他聯想到一起了。
雖然功法轉換,但是賀一鳴依舊是落地無聲。
在確認了呂辛紋已經身隕,賀一鳴的動作自然就放鬆了許多,再也不至於小心翼翼的了。
區區一個七層內勁巔峰的範浩日,還不值得他如此忌憚。
轉過了一個彎角,已經來到了那處山坳之外。此時是範浩日正在挖坑,看他的樣子,似乎是想要將呂辛紋就地掩埋。
賀一鳴輕嘆一聲,力貫雙臂。
他的這一聲輕嘆並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但是正在挖坑的範浩日卻像是若有所覺般的停了下來,他的動作陡然一僵,隨後慢慢的轉過了身子。
當他看到了山坳之前的賀一鳴之時,臉上那原本因爲激動而引起來的紅暈頓時在瞬間褪得乾乾淨淨。
隨後,他的那雙眼睛兇光閃閃,竟充滿了怨毒,讓人不寒而慄的神色。
在他的注目之下,賀一鳴的眉頭微微一皺,他非常的不喜歡這個目光。
“你竟然來了,想不到你連叔祖大人也能夠瞞得過。”彷彿是從牙齒縫中蹦出來的聲音似的,任何人都可以聽出裡面的怨恨。
既然賀一鳴是追蹤而來,那麼他肯定是聽到了自己最後的一句話。既然知道了他的打算,那麼範浩日就知道,賀一鳴是肯定不會放過他了。
“是的,我來了。”賀一鳴看着已經閉上了眼睛的呂辛紋,緩聲道:“其實,他本來不用死的,如果你們範家不是想要謀求袁家的家業,那麼他,他的三個弟子,你的父親,還有你……本來也不用死的。”
不知爲何,賀一鳴的心中突地涌起了無窮盡的感慨,有些話若是不說出去,似乎就會給他帶來一種窒息的感覺。
或許,這與一個先天強者死於他的手上有關吧。
原先威風凜凜的範家,就是因爲貪圖不屬於他們的東西,所以縱然是有一位先天強者相助,但最終還是逃不過滅族的命運。
雖然賀一鳴的年紀並不大,但是在與袁誠摯相處的這段時間中,也算是瞭解到一些東西了。
若是袁誠摯會放過範家,那麼除非是太陽從西邊出來東邊落了。
以袁誠摯的爲人,非但會吞併範家的所有基業,甚至於連範家的餘脈大概也不會放過吧。
不過這一切,都是他們自行招惹的,哪怕是賀一鳴,都沒有辦法插手其中。
他們所能夠做的,就是在這一場盛宴之中,理所當然的獲得屬於自己的那個份額。
範浩日的臉上現出了一絲不正常的紅色,他嗤笑道:“我們範家強大,袁家勢弱,而且還有人送過來把柄和藉口。我們又爲何不能牟取他們的基業。只不過我們沒有想到的是,袁家竟然會請來了你……”
聽到他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解釋,賀一鳴的心中驟然一凜。
今日的袁家,又何嘗不能是日後的賀家呢?
別看今日的賀家一副欣欣向榮之勢,但若是有朝一日,賀家勢弱,那麼肯定會有其他的家族想要取而代之。
在這一刻,賀一鳴的心中已經隱隱的有了一個目標。他一定要讓賀家成爲如同琳琅林家、火烏謝家那樣的傳承千年的大世家。
也唯有這種人脈關係錯綜複雜,在各地的勢力盤根錯節,擁有無限底蘊的家族,纔有可能威懾和應付這一波又一波的新興崛起家族的挑戰。
範浩日雖然口中嘲諷,但身體卻根本就不敢動彈一下。
縱然是在必死之境,他也不願意就這樣立即死去。所以,他根本就不敢動,否則若是引起賀一鳴的誤會,他可是連一招都休想抵擋。
範浩日的目光微微下垂,落到了自己的胸襟之前。
在這裡,有着一份羊皮卷子,這是呂辛紋在臨終前送給他的。老人的願望是讓他將獨門功法繼承下去,縱然不能流傳千古,也斷不能由他而決。
但是此時範浩日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要如何才能將這份地圖不着痕跡的毀去。
他自付必死,但縱然身死,也不能將這份地圖留給賀一鳴,更不能讓他找到那個洞府,得到呂辛紋的遺物。
眼珠子飛快的轉動着,他的頭上甚至於已經滲出了一絲汗漬。豁然,他的眼睛一亮,道:“賀大師,我知道今日必死,也不敢求您饒恕,但是請您允許我將這個坑挖好,將呂辛紋大師先行安葬,隨後自行了斷。”
賀一鳴唯一沉吟,道:“也好。”
範浩日抱了一下拳,他轉身,拿起了一塊粗糙的石條,跳入已經挖了一半的坑洞,繼續挖掘了起來。
他裝作無意識的朝着賀一鳴的方向偷瞧了一眼,卻見他目光依舊是停留在呂辛紋的身上,眼中似乎有着某些令他看不懂的東西。
他心中暗喜,轉身擋住了賀一鳴的視線,輕手輕腳的伸入了懷中。
以他第七層的內勁,只要用力一捏,就能夠將這一份地圖徹底銷燬,那時候縱然是落到了賀一鳴的手中,也休想找到絲毫有用的東西了。
但是,他的手指剛剛碰到了羊皮卷子的時候,臉上有些欣慰,有些猙獰,也有些得意的笑容卻在瞬間凝固了。
因爲他突然發現,自己動不了。不僅僅是內勁無法運轉,就連身體也再也休想動彈分毫了。
賀一鳴的身形從他的身後走了出來,目光坦蕩蕩的看着他,道:“既然範兄已知必死,那麼呂兄贈送的地圖就應該對你沒用了。所以……”他輕嘆一聲,道:“這份地圖就交給我來保存吧,我會讓呂兄的心願達成,不讓他這一脈的所學就此斷絕。”
範浩日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他的身體軟綿綿的倒了下去,唯有嘴巴還能夠動彈,他此時目眥欲裂,臉憋得像燒紅的鐵塊,保養完好雪白的牙齒執拗地咬着薄薄的下嘴脣。若是目光真的能夠將人燒着,估計賀一鳴此刻的身上已經是烈火熊熊了。
“你,連叔祖大人的東西都要搶奪,你不得好死。”
賀一鳴曬然一笑,道:“範兄,你剛纔不是說了,袁家勢弱,範家勢強,所以你們理所當然取而代之。如今閣下勢弱,賀某勢強,又爲何不能取而代之呢?”
範浩日一怔,他的嘴脣抖了幾下,眼角豁然裂開,流出了二縷鮮紅的液體,隨後他放聲大笑,笑聲遠遠傳出,直到嗓子都變得沙啞難聽,如同金石磨擦一般。
最終,他的笑聲逐漸低沉,口中喃喃的說着:“報應,報應,我們有報應,你日後肯定也有。”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豁然吐出了半截舌頭,大量的鮮血從他的口中狂涌而出。
賀一鳴並沒有阻止,只是在眼中露出了一絲憐憫之色。在原地默默的看着他。
沒過多久,範浩日的身體抽搐了幾下,就再也不曾動彈了。
賀一鳴微微搖頭,伸手一抓,將範浩日丟掉的那個最簡陋的石條拿了起來。他跳進了坑洞之中,接着範浩日的工作,沒幾下就將一個深坑挖了出來。
賀家之後,就有着通向無盡山脈的山林,所以賀一鳴知道,想要在山林中掩埋屍體,就一定要挖掘深坑。若是不然,就會有野獸將已經埋下的屍體拖出來,吃的是連骨頭也不剩一根。
呂辛紋雖然已經死了,但他畢竟是一位頂尖的先天強者,無論如何都不能暴屍荒野。
哪怕此時的條件不夠,但也要讓他入土爲安。
至於範浩日,雖說範家的滅亡是罪有應得,但是經過了這一次的事件之後,賀一鳴已經明白了一個道理。
強存弱亡,是這個世界上的唯一真理。範家這樣做,也是想要建立他們的千秋基業。
唯有自身的強大至極,才能夠避免被其他家族取代。
他們這麼做,其實又何嘗有錯!
還有,在賀一鳴的心中,其實還有着一個禁區,他根本就不敢去詢問,也不敢去多想。
賀武德老爺子在四十年前,憑藉着一把大關刀,和賀來寶二人一手建立了賀家莊。
在這個過程之中,又會流下多少鮮血,又會有多少小家族爲之灰飛煙滅?
或者說,他們有能力在不損害他人的前提下,將賀家莊建立起來……
雖然他對於爺爺和寶爺都很尊敬,也知道他們的實力在太倉縣中很強大。但是想要做到這一點,只怕也超出了他們的能力範疇了。
所以,對於這一切,他不願意去想,也不願意去觸及。若是能夠當一個縮頭烏龜的話,那就心安理得的當一輩子吧。
將坑挖好之後,他將呂辛紋和範浩日的屍首放入了坑中,深深的掩埋了下去。
他所挖的坑洞深度,已經達到了二米之下,一般的野獸是不可能再將之拖出來了。
當然,在將他們埋下之前,賀一鳴也在他們的身上摸索了一下,將一些能夠用得上的東西取了下來。
反正他們即將入土,這些東西也對於死人來說,已經沒有了任何價值,不如自己拿着,或許還能夠有點用途。
呂辛紋的身上並沒有什麼,反倒是在範浩日的身上找到了一些好東西。
除了那張特製的羊皮卷子之外,竟然還有幾個金元寶和一瓶丹藥。
拔開瓶蓋,輕輕的聞了一下,賀一鳴的臉色微變。這裡面的,竟然是精力金丹,而且還有着整整五顆之多。
賀一鳴豁然明白,這些金丹只怕並非範浩日之物,而是他從呂辛紋的身上獲得的。
怪不得一個先天強者的身上竟然什麼也沒有,原來是已經被人搜刮了一次。只是,範浩日絕對想不到,他雖然獲得了金丹和地圖,但卻是立即就步呂辛紋的後塵而去,連提升實力的機會也沒有。
將這一次的所得都收了起來,賀一鳴攤開了那張羊皮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