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甩胳膊,甩甩腿,蕭墨嘴邊正準備綻放的笑,在看到越來越近的人時,變成了習慣性的抽搐。
若水,國師樓無豔的手下。上善若水,人如其名,性子清冷孤高,待人卻彬彬有禮。只是這如水的女子實在太過冰冷,光是站在那裡就能讓人心生寒意,反倒忽略了她的謙恭有禮。
若水抱着一堆東西走到蕭墨跟前,“公子,國師吩咐今天需要將這些奏摺看完。”
蕭墨瞥了一眼眼前的白衣女子,“若水,你就不能多笑笑,美女是要笑纔好看的,不要學你家國師,整天頂着個萬年冰山臉,凍不死別人遲早也會凍死自己。”
“國師大人日理萬機……”
“停--”,蕭墨打斷若水,抱過她手中的一大堆奏摺,轉身回房。
他可不想一大早就聽她對主子滔滔不絕如黃河氾濫的敬仰演說。
蕭墨很是不能理解,爲何分明頂着那麼柔情似水的一個名字,非要把自己弄的冰冷?
清晨的太陽光,照進屋內,帶進春天的氣息。偶有春風拂過,帶來花香陣陣,分不清種類的鳥,立在枝頭,吟唱大自然中最美的歌謠。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
蕭墨用力呼吸了一下這最好時機的清新空氣,搬了張小桌子到窗前,然後把一大堆的奏摺放上去。
真好,春天的感覺真好,尤其是這個沒有污染的時空。
不過,春眠不覺曉啊!
這樣大好的時光,應該……
“公子,國師吩咐……”,若水的聲音適時在後響起,居然沒走。
蕭墨扭頭,揉眼,“我知道,不就是看完嗎?你放心我會看完的。”
“那我去給公子準備糕點和茶水。”
“嗯,嗯,去吧,去吧。”蕭墨望着若水的背影,直嘆氣。
女人,一旦一絲不苟,就不可愛了。
由於朱雀國的王子殿下,從小被送到青龍當了質子,所以,當前朱雀國政由國師大人暫代處理,奏摺當然也由國師大人批閱。
蕭墨翻開一本奏摺,眼睛在藍色的批覆(臣子的是藍批,天子的是硃批)上溜來溜去,許久,硬是沒把一個字看進去。
頂頭上司都不在了,他一個國師還這麼勤勉,蕭墨真是想不出來該如何形容樓無豔。與其非要他做什麼朱雀,不如早點想辦法把主子弄回來。
瞥一眼窗外的綠樹紅花,蕭墨開始拿一支筆在手上轉着玩。
蕭墨的手指又細又長,很是好看,每逢想事情的時候,他總會忍不住地重複這個動作,然而他忘了,這是毛筆,不是他用慣了的鋼筆,而且這還是一隻吸飽了墨汁的毛筆。
一圈,一圈,又一圈。
若水端茶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臉上被甩了無數墨點的蕭墨,一個人盯着窗外傻笑,而隨着他手指的轉動,更多的墨點爬上清秀的臉。
“公子!”
若水遞上帕子,蕭墨微挑眉不明所以。
“公子日後不要再玩墨汁了,萬一弄髒了奏摺,若水沒辦法跟國師交代。”若水把帕子塞到蕭墨手中,然後動手將剛纔蕭墨丟亂的奏摺整理齊了放好。
蕭墨愣了愣,一看手中毛筆,立刻明白怎麼回事,急忙擦臉,瞥一眼若水寒冷依舊的臉,忍不住開口,“這些奏摺他不是都批了嗎?幹什麼還要讓我看?”
“公子是朱雀,多學習一些政事,日後才能更好的輔佐我王。”
若水的回答無懈可擊,忠臣,絕對的忠臣,國師大人的翻版。
只可惜,蕭墨從來沒認爲自己是朱雀,更沒有想過去輔佐什麼我王。不過,蕭墨對這種人是佩服的,打心底裡佩服,目標明確,認定了就不會回頭。人說不撞南牆不回頭,在蕭墨看來,樓無豔和若水絕對是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
自小到大,不知是現代人共有的浮躁,還是這個世界誘惑真的太多,蕭墨從未對什麼事有過百分百的付出,甚至就連開心、哭泣,也沒有過百分百。
曾經有一次,一個朋友問蕭墨,是不是盡心盡力付出的人生會很美。
蕭墨沒有回答,因爲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從來沒有盡心盡力付出過,怎知美不美。不過,看着樓無豔,看着若水,蕭墨想,盡心盡力付出的人生,至少應該比想付出都找不到對象的人生會更好。
“若水,右相是個什麼樣的人,似乎有很多人對他不滿”,再怎麼不情願,幾乎天天都會出現在彈劾奏摺中的名字--薛朗,還是被蕭墨記住了。
“右相……國事,若水不敢妄議。”
“沒關係,不說國事,你就說說他這個人,八卦,小道消息,都無所謂。”
“八卦?”
“就是關於他的事,嗯,能做到右相,肯定這人能力非凡,中過狀元?還是有軍功?”蕭墨像個上進的學生。
若水搖頭,“右相大人,原來只是一名商賈,十年前朱雀大旱,蠻族入侵,國庫除了軍餉之外,無力撥銀賑災,就是在那時,薛朗全力捐銀支持國家,後來……”
“不是吧,樓無豔這樣就讓他做相了啊,這和賣官有什麼區別。”蕭墨顯然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會發生在國師大人身上。
“不是這樣的,國師曾說過,薛朗絕對是將相之才,只是近些年,他府中之人有些不知收斂而已。”
若水的話點到即止。
蕭墨點頭,難怪樓無豔急着讓他當朱雀。
薛朗,大概想反了吧。
天子不在,別人十年的經營,樓無豔怕是撐的很辛苦吧。
可是,就他這麼一個不會武功、也沒什麼謀略的人,國師大人憑什麼認爲他做了朱雀就能改變局勢。
腦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蕭墨嘴角勾起,從一堆奏摺中扒出幾本,仔細看了起來。
若水對蕭墨的突然變化有些詫異,但不管如何,他肯認真看奏摺,也就是順了國師的意,於是,斟好茶水,把糕點放到觸手可及的地方,默默退去,關上了房門。
揉了揉痠疼的脖子,蕭墨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長吁一口氣,也不管那茶水是否已經涼透,一口喝了個見底。
終於看完了奏摺,也理出了個大概,或者說,找到了一個突破點。
那就是護國大將軍--薛青。
薛青,當朝護國大將軍,驍勇善戰,曾一次又一次地將蠻族鐵蹄抵禦在國門之外,這樣的人,保家衛國,自該受萬民擁戴、銘記在心。然而,薛青確實是被人記住了,不過不是因爲他的軍功,而是他的另一項癖好。
薛青,居然是個雙性戀,不僅妻妾成羣,還豢養男倌,並且不停從朱雀國各地蒐羅美人。
生在二十一世紀,蕭墨對此自是見怪不怪,不過,他相信在朱雀,應該不會開放至此,否則就不會有那麼多人藉着此事指責薛朗的不是--薛青乃薛朗養子。
國家一半的財富掌握在薛朗手中,如今養子又掌握着軍權,不反纔怪。
不過,朱雀的大臣們還真夠八卦,連薛青最近迷戀某個青樓男倌也調查的清清楚楚,還寫進奏摺裡。
然而,看過了所有的奏摺,蕭墨也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幫大臣私底下還是怕薛朗怕的緊,簡而言之,他們只是將所有知道的呈上,然後讓樓無豔來處理,成功,則扳倒一顆大樹,失敗,則與己無關,一切有國師大人頂着。
然而,正是如此,反而讓蕭墨覺得抓住了一個機會。
塞了一塊桂花糕到嘴裡,叉腰大笑三聲,頓時,驚走小鳥數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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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墨坐在鞦韆上,無聊地晃着雙腿,第十次嘆息。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只可惜,在如此美好的月夜,蕭墨等的不是情人,而是日理萬機的國師大人。
國師府中居然有這麼一個鞦韆,剛看到的時候,蕭墨大大奇怪了一番,因爲它實在和國師大人的萬年冰山寒冷太格格不入了。
一塊冰……盪鞦韆……飛過牆頭……
那不是美景,那會砸着人!
蕭墨想着,想着,忍不住發笑。
不過,無論想多少好笑的事,眼皮仍然剋制不住地打架,一般而言,只有一個結局,那就是上下眼皮和好--也就是主人睡着。
嗜睡,是蕭墨改不掉的習慣。
於是,當第二十次嘆息出口時,蕭墨的腦袋終於慢慢靠在了鞦韆的吊繩上,開始小雞啄米式的運動。
“你在這裡幹什麼?”一個異常冰冷的聲音響起,讓蕭墨差點栽到地上,幸虧一隻手及時扶住了他。
蕭墨眨了眨睡眼惺忪的眼,順着那隻手看上去,咧嘴一笑,“你回來了?”
“你在這裡幹什麼?”樓無豔的聲音如常冰冷。
“啊?我在這裡幹什麼,我在等你啊!”蕭墨撓了撓頭,站起來,“我有事跟你說。”
“什麼事?”
蕭墨揉了揉眼,道,“我們能不能換個地方,呵呵,這裡有點冷。”
蕭墨並不打算等樓無豔的答案,徑自往屋裡走,進了屋後翻出一件外套披上,坐到桌前,見樓無豔也坐下,倒了一杯茶給他。
“我幫你拔掉薛朗這個大樹,你送我回去,怎麼樣?”開門見山。
“你爲什麼那麼肯定我能送你回去?”樓無豔不答反問。
“你難道想讓我相信,我真的是打一個噴嚏就到了這裡?我看是正好在那個時候我打了一個噴嚏而已,我從天而降,好死不活地就落到你面前,你一點不驚訝,好像知道那時候我會掉下來一樣……”
“你很聰敏!”
“謝謝!”
“你有什麼辦法除掉薛朗?”
“沒有!”
樓無豔的眼瞪大,修眉輕蹙。
蕭墨道,“我只能試試,薛青不是迷戀上一個男倌了嗎?”
“以你的姿色,恐怕薛青看不上。”樓無豔毫不客氣的話,令蕭墨手抖。
手中茶碗一歪,連帶着舌頭也抖,“你……我又沒說去勾引他……我是正常男人好不好。”
“那你的意思?”國師似乎有了興趣。
“色字頭上一把刀,聽說過沒?好色的人沒幾個好下場。”
“爲什麼你認爲除掉薛青,就能除掉薛朗。”
“我沒這麼認爲,不過我想,相對於薛朗擁有的財富,你更怕的是他手中握有的兵權吧。”主席說過,槍桿子裡出政權。蕭墨相信,這纔是令樓無豔一直不敢動右相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就是,我幫你除掉眼中釘,事成後你送我回去。”
“好!”
“哈?”樓無豔回答的太乾脆,讓蕭墨略微愣了愣。
原本還以爲他會極力挽留,說他是朱雀,說他是這個時空的人,沒想到連猶豫都不帶的,就那麼答應了。
一時間,蕭墨忽然有一種被耍了的感覺,覺得今天自己的一番行爲,也許早就在他的預料中。
而且,樓無豔現在臉上的表情雖然仍舊是冰冷,卻也寫得明白:是你自己提出來的。
得,人家挖好了坑,還沒讓他跳,他就跳下去了。
還真是善解人意啊!
蕭墨盯着那張絕美的臉,狠狠磨牙。國師大人漠視他的怒氣,像是大發善心,要幫他滅火一樣,臉上冰冷發揮到極致。
哼,蕭墨別過臉去。
說出口的話,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與其被動,不如主動。
就算讓你猜到了開始,結局也要自己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