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的目的是求長生,但是通往長生的道路不止一種。
有煉丹求長生的,有奪舍轉生的,還有金真人這種熬煉肉身追求金剛不壞的。
“煉器先要煉體,把肉身煉成最堅固的法器,百病不侵,水火不懼,將性命貯存其中方能長久保存。”
依照金真人的說法,庚金法體修煉到了極致連飛劍都可以硬抗!
尹劍不知道飛劍的威力有多大,大概跟激光槍差不多?如果煉出一身連激光都射不穿的皮肉,那可真是怎麼也打不死的小強了!看到修煉的美好前景,打起鐵來也不嫌累了。
歇息的時候金真人告訴他那是一塊精金原石,精金又名“本性石”,並不是真正堅硬到恨地錘都砸不動的地步,實際上它很柔軟,卻又很頑固,一錘子下去砸扁,下一瞬馬上變回原樣,千錘百煉,巋然不動,按照文明世界的說法就是所謂的“記憶金屬”。
正合一句古話: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就這樣日復一日,新晉小鐵匠尹劍同學不停地持續打鐵,等待着精金粉碎那一天,然而每一次滿懷希冀舉起鐵錘,最後收穫的卻總是失望。
他甚至開始感到絕望。
每當結束一天的勞作,坐在八卦鼎裡忍受精金玉髓蒸煮之痛,他總會想起兩個人的故事。
吳剛和月宮裡那棵永遠砍不倒的桂樹。
西緒福斯和冥界那隻永遠推不上山頂的大石球。
東方與西方,不同的文化背景下總有相似的倒黴蛋在忍受相似的苦難,那就是不斷重複沒有新意工作,永遠沒有完工那一天。
每念及此,尹劍不禁在心裡爲兩位先賢發出一聲同病相憐的感嘆,然後再次舉起恨地神錘,狠狠砸向那塊該死的精金!
冬去春來,尹劍同學在白虎居苦熬了整整一個月。
這一個月當中,他既沒有收穫,同時又大有收穫。
沒有收穫是因爲那塊精金仍然沒有被他砸碎,從物理學的角度來說他完全是在做無用功。
大有收穫是因爲經過一個月的刻苦鍛鍊他的身體素質大幅提升,原本瘦削的小身板變得壯碩健美,肌肉線條如同經過大師斧鑿加工的雕塑煥發陽剛之美。
這就是收穫!
更大的驚喜是靈力也隨着體質增強而突飛猛進,一月之間提升爲一星五段,高達五千七百馬特,距離一星六段也不算遙遠!
這就是收穫!
金真人有言在先,只對尹劍進行一個月的基礎訓練,一個月過後,不管他有沒有敲碎精金都得離開白虎居。
尹劍這一個月收穫很大,不光是靈能和體力,庚金法體和辛金劍氣也在每日靈藥熬煉之下略有小成,別說刀劍之類的冷兵器,就算直接去踩地雷都不會有生命危險,頂多炸出一身皮肉傷。
可是他還不滿足,總覺得沒有砸碎精金這一個月的辛苦就沒有收穫完美的酬勞。
在白虎居的最後一個晚上,尹劍一錘接一錘砸在鐵砧上,精金依舊是老樣子。他終於忍不住問金真人:“老師,精金真的可以砸碎嗎?”
金真人今次破例多說了幾個字。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話不假,但還有一句話,精誠所至金石爲開。”
精金精金,必須以精誠之心融入鐵錘才能將其打碎?
尹劍只能這樣理解。
什麼纔是精誠之心,如何融入鐵錘?
尹劍手持恨地神錘呆立半晌,始終不得其解,索性不再費神,高高舉起鐵錘砸向鐵砧上那塊頑固的礦石。
這一刻,他沒有不甘也沒有遺憾,只有感激與痛快。
感激是因爲精金陪伴了他整整一個月,承受無數次打擊卻不肯改變本來面目。正因爲它的不改本色,才迫使尹劍咬牙跟它較勁兒,一直堅持到了現在。倘若精金早一日碎裂,他必然少堅持一日,從這個角度來說精金無疑對他有恩。
痛快是因爲他毅然放下心中的執念,碎又如何,不碎又如何,完成這最後一錘他就要離開白虎居跟精金說再見。他不會因爲砸碎精金就能變得更強大或者更高尚,如果放不開這個心結,心結就會變成心魔,使得菩提樹枯萎,明鏡臺蒙塵,無法達到“直指本心”的境界。
沒錯!直指本心!只要念頭通達,本心就是精誠之心。
尹劍在恨地神錘落下的一瞬間終於領悟到精誠所至金石爲開的真諦,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精金礦石裂成四瓣,從中飛起一道白光,幻化成三寸高的美人,宮裝雲鬢,巧笑倩兮,秋波流轉,動人心旌。
那三寸美人飛到尹劍跟前,向他斂衽一拜,緊接着渾身爆出一團耀眼白光,轉瞬間不知所蹤。
尹劍大吃一驚,呆呆望着碎裂的精金,懷疑剛纔發生的那一幕只是幻覺而已。
“老師,剛纔……您看到了嗎?”
“那是庚金仙靈,乃是精金得了一絲仙氣修煉而成的元神。”金真人的一席話證明尹劍所見並非幻覺。
“庚金仙靈藏在精金之中修煉萬年,卻形同囚徒,無力破繭而出,需要藉助外力捶打一百萬次才能脫困,你幫助庚金仙靈獲得自由之身,得到她的認可,從此不拘產自宇內海外的何種礦石,看上一眼便知有何特性、作何用途。”
“原來有這麼大的好處,沒有白白幫她按摩一百萬下!”尹劍樂得合不攏嘴。
庚金仙靈的認可相當於瞬間在腦中存入一本礦石百科全書,以後混不下去了至少還能找份“礦脈勘探師”的工作。
話音方落,臉色突然有些難看:“老師,我原以爲領悟了精誠之心的意義才能一錘砸碎精金,沒想到只是湊巧攢滿一百萬之數而已……”
金真人面無表情:“所以你很失落?”
尹劍搖頭一笑:“剛纔有一點,現在不會了。”
“想通了?”
“想通了。如果徒兒爲此失落,耿耿於懷,念頭便不能通達,無法進入直指本心的境界,那就偏離修真正道了。”
金真人冷笑:“希望你是心口如一。”
尹劍同學粉無語,金老師總是以刺激他爲樂,他只能把這種刺激也當成心性修行的一部分。
“多謝老師指點,徒兒真的想通了。”
“想通想不通是你自己的事,謝我幹什麼。”說罷,金真人朝大門一指。
尹劍連忙把門打開,等候他下一步指示。
金真人手捧一卷道書,坐在蒲團上自顧自的觀閱。過了半晌,發覺尹劍還呆呆站在那裡,又朝門外一指。
這下尹劍總算明白了,心說這是讓我滾蛋啊!
“師傅,徒兒走了,您多保重。”
金真人點點頭,一言不發。
尹劍向他深鞠一躬,悄然退出白虎居。
過了許久,金真人合上書長嘆一聲。
“寂寞原來就是這般滋味……”
尹劍走進庭院,四周仍是一片白皚皚的積雪,不過庭院中央的老樹已然萌發新芽,麻雀在嫩枝上頭嘰喳蹦跳倒有些報春的意思。
尹劍快步穿越庭院,回到勾陳居。
土真人正在清理香爐,看到尹劍進來便笑着衝他點點頭。
“老師,我又回來了。”尹劍在土真人這裡已經很隨意了,自己倒杯水喝,挽起袖子幫他打掃香灰。
土真人坐在一旁仔細端詳他,臉色漸漸變得凝重。
“徒兒,近來你修煉的很是辛苦,進步飛快,爲師很欣慰,然而凡事有得必有失,如今你的身體消耗過甚,經脈多有暗傷,小病不治必成大患,切不可等閒視之。”
尹劍先在火真人那裡燒了一個月金蓮,又在金真人那裡掄了一個月大錘,鐵打的身子也頂不住,何況血肉之軀。這些天他的確是累到不行,只憑一口志氣硬撐下來,看起來精神還好,其實身體損乏的厲害。
土真人語重心長地道:“古人云‘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你現在還沒有學會煉丹,無法藉助丹藥調理身體,只好多加休息,養足精神再來修行。”
聽老師這樣說,尹劍也有些許不安,回到自己的小屋冥想調息,先把丙火、戊土、庚金三大道訣演練一遍,最後用星海訣收尾。
行功一週天過後精神煥發,身子也不那麼疲乏了,起身走到窗外,心想回到現實世界以後要不要去醫護室做個全面體檢呢?轉念一想,自己在五行村中的肉身是元神顯化出來的,真實的肉身還在禁閉室裡睡大覺,應該沒有大礙,爲了保密起見還是不要去體檢的好。
暫時無法修行,一個人呆在小屋裡也沒什麼意思,於是念頭一動,元神返回肉身。
睜眼一看,禁閉室裡寂靜如常,光腦屏幕顯示時間已經是清晨六點,隔壁的喬飛大概睡得正香。
現實世界中時間纔過去兩天,尹劍同學已經在五行村裡經歷了兩個月的艱苦修行,感覺像是做了一場悠長的夢。連忙默運星海訣,計算氣海中的靈子數量。
沒錯,兩個月的辛苦沒有白費,靈能暴增至五千七百馬特!
尹劍鬆了口氣,現在他可以小睡一會兒,做一個真正的美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