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月心中一滯,擡頭對上胡一輝的目光。
那目光像是春日裡的平湖靜水,無波無瀾,一時間,竟讓她油然而生出些許莫名的喜悅,以及,一絲絲的興奮。
太刺激了,生平第一次露宿荒野!
黛月小心翼翼地問:“那,那你睡哪裡?”
胡一輝蹭一蹭鼻子,不怎麼在意地回答:“我嘛!坐這石凳上打坐就行,當個護花使者!怎麼樣?想不想現場學習一下這神奇的睡功大法?”
黛月臉上浮出一片薄薄的紅,喉頭不自覺滾動了一下,竟鬼使神差地應了一聲:“嗯!”
其實在黛月的骨子裡頭,有一股桀驁不馴,一直想努力衝破皇家裡衆多條條框框的羈絆。
從前跟風旭炎玩得再怎麼瘋,晚上到點了還是準時回家, “露宿荒野”這種在長輩眼中大逆不道的行爲,於從前的她,簡直連想都不敢。
如今意外得了個沒人管的機會,她還真就想躍躍欲試一下這種滋味!
胡一輝似乎沒有料到對方回答得如此乾脆,把準備好的一干花團錦簇的勸辭一股腦壓了下去,突然一陣無來由的心驚膽戰。
忙轉身硬拗出一臉若無其事,急於逃脫什麼似的腳尖一點,縱身躍上吊牀,把姿勢調整好:“此法的精要,妙就妙在它能讓你在睡眠的時候同時修煉,睡眠與練功合而爲一,煉氣與養氣完美結合,利用大圓滿八卦圖象自動修煉,使自身的精、氣、神並煉,性命雙修,乃是天地混元無極睡功獨有的特色。”
黛月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樣子就像一位垂慕已久的虔誠信徒,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從前有那麼多大能指點她修煉道術,爲什麼就從來沒有今天這麼認真過?
胡一輝很是有點意外,心想:這跟傳說中的在修仙學道上面吊兒郎當的黛月公主似乎相去甚遠!
他臉上微微猶豫了一下,思緒短暫發散片刻,不過很快,就又正襟危坐起來,一板一眼地說道:“第一步:閉目,全身放鬆,引導真氣從丹田開始溫養,慢慢開始充盈全身,按人體經絡走向運行,漸而形成河車搬運之勢!嗯,好愜意,黛月姑娘,你按我這樣的姿勢入定試試!”
一低頭,正對上了黛月那雙自下而上如飢似渴的求知目光,做盤膝打坐狀,遠遠望去,彷如一清水出芙蓉般的白衣仙子。
黛月已經早就入定,此刻只覺全身裡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暖融融的感覺,如春雨拂過,連日來的疲憊、睏倦一下子被洗刷一空。
胡一輝呼吸不由得一滯,內心蹦極一下,忙掩飾性咳嗽一聲,繼續道:“第二步:選擇一個能專注於鎖住意念於各竅位的合適睡姿。睡好後,舌輕頂上顎,兩手隨意安放,將意念注於全身上下,從頭到腳,慢慢放鬆三次,接着意守會陰穴的乾卦,待其猛跳動一次,繼續守住,等待第二次、第三次跳動,當第三次跳動後,轉入意守下一竅位,如此反覆,把肺俞穴、大椎穴、玉枕穴、祖竅穴、膻中穴各處大穴運行一遍,直到睡着爲止。”
黛月坐在石凳上面,嘗試着鎖住意念,慢慢放鬆全身肌肉,按着胡一輝說的進行意守,倏地覺得周身真元居然能自由出入身體,綿綿密密暢快無比,試了一陣,心中一陣竊喜,忙收功擡頭,驚呼道:“天呀,我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連喊幾遍,卻發現胡一輝額角微微滲汗,沉重的呼吸隨着他的胸廓一起一伏,完全就是沒有入定的狀態。
他似乎教導得很認真,過程中卻儘量刻意避開黛月那雙清澈如甘泉的眸子,表面上似乎很放鬆,全身肌肉卻是繃得緊緊的,周身真元在不溫不火地攪動起來,平時隨隨便便一點就入定的他,今晚卻成了只掉進油缸的耗子一樣,狼狽不堪。
黛月越看越不對勁,她修爲低微,看不出胡一輝身上的真元正肆意亂竄,但從她的角度欣賞胡一輝現在的睡姿以及神態,怎麼看怎麼像••••••
大街上表演心口碎大石的傻逼!
“呃,那個••••••”黛月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你先下來,讓我上去試一試,好嗎?”
這話簡直就是根救命稻草,胡一輝連忙從吊牀上一躍而下,渾身長滿了蝨子般彆扭,站在一邊不知所措地左手搓右手,脫口道:“夜裡寒露重,有點冷!”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連黛月都只是感覺涼風習習,自己一個能隨心所欲打暗符的修士,居然說冷,誰信?
好在黛月並沒有糾結他這句打臉的話,輕輕一縱身,跳上吊牀,驀地扭頭看過來,又對上胡一輝的目光,他一陣心虛,不由自主地稍息立正。
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黛月對男生望着自己而經常失魂落魄的反應早就習以爲常,並沒有當場點破,裝作漠然無知的樣子,閉目,深吸一口氣,低低問:“是這樣子嗎?”
不知是什麼原因,她入定很快,循着剛纔胡一輝教給自己的內功心法,片刻後就進入夢鄉。
烏雲散去,月亮越發明冽起來!
清冷的月光溫柔地散在黛月的臉上,彷彿給她上了個淡淡的妝,凝脂般的肌膚幾乎能擰出水來,她的睫毛細而長,微微卷曲,神情安逸而怡然,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同煙花般飄渺虛無而絢爛。
胡一輝幾乎看呆,同時又很驚訝,想不到她的悟性這麼高,一下子就掌握了天地混元無極睡功的竅門。
想當年,就連自己都要反覆琢磨小半天,這又與傳說中那位修仙學道吊兒郎當的形象大相徑庭。
其實,以他在男女方面才情竇初開的經驗來揣測根源,是怎麼也不會想到,所謂男女搭配,練功不累的深刻含義。
從前在母親黛玉的寵溺下,黛月沒有任何束縛,修不修煉完全靠個人自覺。
後來在皇外祖母的嚴格要求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各種術法功法一通猛灌,恨不得一下子把她撐成個大能。
兩種極端,物極必反,造成黛月義無反顧地向着修仙問道的反方向越走越遠,毫無成就。
今天就不同了,學習天地混元無極睡功完全出於切身需求,再加上胡一輝對自己沒有任何壓力和諸多要求,天生聰敏如黛月,一學便會。
半晌,胡一輝緩緩上前兩步,仔細聆聽,黛月的呼吸心跳均勻而有力,不像弄虛作假,看起來是真的帶功入睡了!
一個聲音從虛空中傳來,帶了點命令的口吻,又似是在誘勸:“殺了她,她是你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
攝心術!
母親軒轅敬菲已經在命令自己了!
胡一輝的目光倏地森冷起來,右手手掌不知什麼時候多了把閃閃發光的匕首。
匕首緩緩平推出去,在黛月心臟半寸的地方艱難地停了下來,前面彷彿有一堵無形的牆,把這睥睨無當的利刃阻隔在外。
胡一輝的呼吸粗重起來,額角滲出了幾顆汗珠,匕首刀刃上一閃一閃地發着寒光,正微微抖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