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腳步一頓,猛然回頭。
場內仍舊是那幾個合歡宗的美公子,正攙扶在一起吐血。
而那幾個被識破的正道女子,則站在一旁,面面相覷,滿臉的警惕和驚懼。
“誰在說話?”
江然冷聲開口:
“讓老子站住作甚?”
“童老大稍安勿躁。”
隨着話音落下,就見一個溫文爾雅的中年人,自人羣之中走出。
緩緩來到場中。
場中幾個美公子眼見此人,當即顧不上身受重傷,紛紛站起身來行禮。
那人擺了擺手,笑着說道:
“童老大看不上這些鶯鶯燕燕,倒也是尋常了。
“今日邀請諸位於此夜宴,一來……”
他言說至此,看了一眼旁邊那幾個正道弟子:
“柳院集會,良莠不齊。又因爲走漏風聲,導致很多正道中人混雜其中……來人,將她們帶下去。”
這話說完之後,來的人卻不是那些下人小廝,而是方纔在衆人跟前妖嬈造作的女子。
她們之中走出了幾個,滿臉嬉笑,拖拖拉拉的將這幾個正道姑娘帶走。
江然眸光一轉,對陳老狗低聲說道:
“找人跟上,看看真假。”
“是。”
陳老狗點了點頭,正回頭尋摸着,找誰去做這件事情。
就見一道黑色的影子一閃之間,就從人羣之中脫身而去。
楚雲娘。
江然心頭恍然。
其實他這麼做是有點冒險的,打探主家這般行事,不是爲客之道。
可童千斤本就是惡客,惡客自然是有惡客的風格。
他畏畏縮縮,反倒是不符合這個人設了。
而從先前的表現來看,童千斤對這幕後之人一直都不信任,如今派人打探,也是理所當然。
倘若這背後之人還想和‘童千斤’保持表面上的和平,這一次也不會有所異動。
說不定還會給出一點甜頭,要麼抹去‘童千斤’對他們的疑惑,要麼就是用利益蠱惑……
總歸來講,此舉雖然冒險卻值得一試。
而這深淺難測的楚雲孃親自出馬,江然倒也想看看,她到底有什麼樣的本事。
場中那人這話說完之後,又對江然一笑:
“因此,真正的好東西拿出來之前,總得稍微清理一下。
“諸位放心,方纔走的那人,他走不了。
“柳院仍舊安全……
“不過,諸位來此已經有了兩日時間,我等也始終未曾現身,想來諸位耐心也有些到了極限。
“今日我便在此跟大家先說說這一場盛會之前,我家主上爲大家所做的準備。”
他話音至此,就聽得一人高聲喊道:
“準備不準備的,姑且不論,你又是哪個?”
“哈哈哈。”
場中那中年人一笑:
“是在下的疏忽,諸位可稱呼我做柳福。
“柳便是柳院的柳,福是福氣的福。
“便是這柳院的管家了。
“家主人曾經有言,此次盛會邀請的皆爲天南海北的各路英雄好漢,不可怠慢。
“因此,首日以黃金相贈,次日以美人相贈。
“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是以今日除了美人之外,還有好酒!”
他說到這裡,輕輕拍了拍手。
就聽得周遭傳來吭哧吭哧的喘氣聲,以及嘩啦嘩啦的水聲。
衆人扭頭看向周遭,就見一羣赤膊大漢,以四人爲一組,一共來了五組人,每一組的中間都擡着一口青銅大缸。
嘩啦嘩啦的水聲,便是從這大缸之中傳出。
而隨着他們的到來,一股奇異的酒香便蔓延全場。
江然眉頭一挑,這味道他知道……
當日百珍會的副會首顏無雙邀請他見面,馬車上準備的正是這種酒。
千蘊山莊的縱意!
這酒價值連城,他們竟然準備了五口大缸的份量?
這可是大手筆。
場中也有見多識廣之輩,當即分辨出這酒的來歷,訝然道:
“這可是千蘊山莊的縱意美酒?
“貴主人果然身家鉅富!”
“哈哈哈。”
柳福聞言哈哈一笑:
“可不敢當,家主人的財富,都在昨夜散給了諸位。
“至於這酒……實不相瞞,是從千蘊山莊搶來的。”
“啊?”
衆人聞言都是一愣,江然也是眉頭一挑。
他們都清楚,這千蘊山莊可不是一個好欺負的。
雖然人家是以釀酒聞名江湖,可千蘊山莊的絕學【酒神訣】威力強大,兼且修煉方式和尋常武學截然不同,導致千蘊山莊高手如雲。
想要花錢從千蘊山莊買酒的未必能有門路。
而想要從千蘊山莊搶酒的,那就更是千難萬難。
柳福輕笑一聲:
“實不相瞞,自家主人準備這一場盛會以來。
“便多方籌備……
“千蘊山莊只是當中一站而已。
“當夜,家主人集結了一批好友弟兄,裡應外合,以煙花爲號,聯手打入了千蘊山莊。
“一番好殺,終於打破了千蘊山莊酒庫,從中奪來了這五缸美酒。
“雖然因此也導致死傷了不少弟兄,但千蘊山莊也沒討得了好。
“最後也只能眼睜睜看着我們搶酒而去,徒呼奈何。”
“痛快!!”
當即有人拍案而起:
“千蘊山莊一羣酒瘋子,平日裡素來自命不凡,在下看他們不爽已經有許多時日了,奈何他們酒神訣厲害,我也不敢輕易上門。
“沒想到貴主人竟然這般豪邁,直接打上了千蘊山莊!
“真可謂是吾輩楷模!”
這人也不知道跟千蘊山莊有何仇怨,滿臉激動,臉都紅了。
柳福則是一笑:
“來,給大家分酒!”
當即場中美人再次起身,要去取來美酒給身邊貴客。
而此時柳福則看了江然一眼:
“童老大不喜美人,何不自取?”
江然聞言哈哈大笑:
“你倒是知道老子好這一口……只是老子雖然喜歡這一口,但是卻不喜歡跟旁人共飲。”
他說到這裡,身形一晃,直接來到了一口大缸跟前。
袖子一甩,呼啦一股罡風掃過,正在這取酒的一羣女子,登時被他衣袖掀飛,哎呦哎呦之聲不絕於耳。
江然一腳踢在了那青銅大缸之下,就聽得呼啦一聲響。
四個擡槓的漢子,只覺得手中一輕,再擡頭,各個駭的面色蒼白。
那青銅大缸已經凌空而起。
這不管落在誰的腦袋上,都得砸成一團肉餅。
當即不敢停留在原地,全做鳥獸逃竄。
江然卻已經一伸手,將這大缸接在掌中,穩穩當當,連一滴酒都未曾濺撒出來。
“好武功!!”
柳福擊節讚歎。
那燕獨行卻冷笑一聲:
“童老大好大的臉面,你一個人,喝一缸酒?也不怕撐死了你?”
“老子胸懷廣闊,海納百川,更何況一缸酒?”
江然說到此處,身形一走:
“老子自己一缸,座下走狗還得有一缸,餘下三缸你們自己分了,這兩缸誰敢動,誰就死。”
言說至此,他已經來到了另外一口缸的跟前。
飛起一腳,那青銅大缸呼啦一聲朝着田有方等人飛了過來。
田有方等一行人頓時面色發白。
心中暗自罵娘不止。
這江然一身蠻力,莫不是將別人都當成和他一樣?
這大缸裹挾呼嘯巨力而來,想要閃躲都已經來不及了,這不是要被這一缸酒,活活撞死?
當即來不及多做念想,只能奮起內力,用來阻擋。
卻聽的一聲呼喝,當中一人兩手一起,直接按在了缸上,一甩手,這大缸滴溜溜的飛到了半空之中。
接連旋轉之下,又垂直落地。
被那人兩手穩穩接住。
雖然酒水波瀾一場,卻終究未曾灑下。
衆人定睛去看,就發現接住酒缸這人貌不驚人,看上去平平無奇。
此時將這酒缸放下,身形往人羣裡一縮,再瞅,都不確定究竟是哪個。
江然也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心頭微微一動,腳下卻是不停,直接舉着那一缸酒來到了他們跟前:
“一個個的平日裡不好好努力修行,就知道貪財好色。
“如今連一缸子酒都差點接不住,丟人不丟?
“特孃的,你們以後出門可別說是老子的狗,老子都丟不起這個人。”衆人聽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怎麼迴應纔好。
而到了此時,就見人羣之中有人縱身而起。
“既然童老大已經取了兩缸,那在下也來取走兩缸,料想諸位也沒有意見。”
說話之人眨眼已經到了這酒缸之前。
他身法古怪,似乎擁有一門極爲高明的擒拿摔打之法,身形一滾,那酒缸便順勢而飛,呼嘯之間,接連兩口大缸騰飛而起。
緊跟着那人身化游龍,一眨眼便來到了那酒缸之上。
站在酒缸邊緣,負手而立,任憑這酒缸帶着他一起往前飛掠,恍惚間好似神仙中人。
“是旱地蛟龍……龍千卷!!”
“果然厲害!”
“可是這酒……就剩下一缸,再不去,可就沒了。”
誰都知道縱意美酒價值千金,一小壺就少說得有二百兩銀子。
這哪裡是搶酒?
分明就是搶錢!
昨天搶奪黃金,他們就沒能吃上熱乎的,如今江然和龍千卷他們留下了一缸酒給他們,這已經是最後的機會了。
當即一羣人紛紛出手,上前搶奪。
只不過,這酒到底是不如黃金那般直觀,衆人雖然出手,卻也並未真個下狠手。
江然隨手舀了一瓢縱意酒,正要往嘴裡送,卻忽然盯着那酒缸出神。
耳邊就聽得陳老狗開口說道:
“老大,這酒缸有古怪。”
江然聞言看了他一眼。
正要開口,就聽有人驚聲說道:
“這酒缸之上有字!是一套武功秘籍!”
“什麼?”
“我來看看。”
“當真是武功秘籍。”
江然這邊尚且還好,他們畢竟人多勢衆。
龍千卷這邊尚未等看清楚上面文字如何,就已經被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燕獨行冷喝一聲:
“都給老夫讓開!”
寒江怪客一開口,旁人自然不敢輕易糾纏。
奈何就在此時,有人看到了這秘籍的名字,驚聲說道:
“【碎獄拳經】!!這缸上所寫的,是邪龍碎獄拳!?”
“什麼?”
“邪龍碎獄拳這不是左道莊七大神功之一?”
“如何會被烙印在這青銅大缸之上?”
“難道這五口缸,是被這背後之人,從左道莊搶來的?”
“另外一口缸印的又是什麼武功?”
“或許就是天意倒懸不滅神功!!”
“燕獨行,你讓開!此爲天大的富貴,你難道想要獨佔不成?”
“就是,快快放開,你方纔被那假冒隱蝠公子之人打的重傷吐血。
“如今還要逞強,可莫要怪我等手下無情!!”
若僅僅只是黃金,美酒,這幫人尚且不至於發瘋。
然而一個邪龍碎獄拳,卻叫他們各個頭腦發熱,再也顧不上其他。
原本圍繞那酒缸動手的幾個人,出手尚且平和。
此時一聽缸上有武功,當即招式就是一變,一改平和,狠辣異常。
不過三招兩式之間,一人便已經被打死在了當場。
有人趁着功夫定睛瞅了一會,兩根手指頭就已經戳入了雙眼之中。
那人擦叫一聲,整個人被踢飛出去。
可人在半空之中,口中卻還在叫嚷:
“其上並非完整秘籍……這五口……五口大缸,合在一起,方纔是……完整的邪龍碎獄拳!!”
此言一出,場中氛圍頓時一變。
原本燕獨行這邊的情況就已經岌岌可危。
他方纔畢竟是受了重傷。
如今被一羣邪魔外道逼迫,一時之間也是有些進退不得。
而身邊旱地蛟龍龍千卷,毒雲鄭萬生等人也是不住交換目光。
‘羣峰散人’則是輕輕一笑,眸子裡若有所思。
她遙遙的看了江然一眼。
發現江然也正在看她。
四目相對之下,就聽江然一聲斷喝:
“特孃的,不知死的鬼怎麼時時都有?這邪龍碎獄拳,是老子的!
“你們是什麼東西,也敢輕易染指?”
此言一出,果然激起羣憤。
“童千斤,你好大的口氣!”
“昨日黃金我等不屑與你爭鬥,今日這左道莊七大神功之一,你也敢和我們搶?你這是取死有道!!”
“天大富貴就在眼前,童千斤卻想要獨吞,此事諸位如何能夠容忍?今日我等先殺童千斤,再搶碎獄拳,諸位意下如何?”
“好!!!”
“哈哈哈哈!!!”
江然狂笑一聲:
“你們特孃的是跟天借膽了?
“想要和老子叫板,今日有一個算一個,老子若是不將你們打出屎來,我這童字倒着寫!!”
言說至此,他提着大刀片子就要衝殺出去。
就聽一個聲音瞬間壓住全場:
“且住!”
衆人被這聲音入耳,下意識的尋找說話之人。
就見‘羣峰散人’上前一步,眸光於場中衆人一一掃過,輕笑一聲:
“諸位還且稍安勿躁。
“邪龍碎獄拳的秘籍既然就在這青銅大缸之上,那便是跑不了的。
“不過,在下卻有一處困惑……
“柳管家,敢問這邪龍碎獄拳是從何而來?
“左道莊可知道此事?
“我等若是修行了這邪龍碎獄拳,左道莊……若是知道了,又會如何對待我等?”
前面的話姑且可以不被這幫人當回事。
但是最後一句話落入耳中,卻好似一盆冷水。
嘩啦一聲,直接把一部分人給澆了個透心涼。
邪龍碎獄拳,天意倒懸不滅神功。
這都位列左道莊七大神功的。
縱然是左道莊內,能夠得到此等傳承之人,也是鳳毛麟角。
江然爲何在落日坪一戰之中,一戰成名,如今如日中天?
便是因爲他斬的是身懷七大神功的少莊主。
這位少莊主的武功,必然驚才絕豔,卻擋不住江然一刀……
那江然的武功厲害到了什麼程度,哪怕他們未曾見過,也不免心中幻想一番,繼而自慚形穢。
可縱然如此,左道莊的鎮莊絕學也足以叫任何人眼紅心跳。
這才忽略了其他。
如今得‘羣峰散人’提醒,這纔想起來,不是練了這武功之後就天下無敵的。
左道莊如果追究……他們又該如何是好?
一時之間衆人當真將目光看向了柳福。
柳福眨了眨眼睛,正要開口,就聽江然哈哈大笑:
“你管他從何處而來,落入了老子的手裡,這就是老子的武功!
“左道莊?左道莊又如何?
“就算左道莊莊主知道老子練了這武功,找上門來……老子也能用這邪龍碎獄拳,生生打爆他的狗頭!!”
陳老狗連連點頭:
“老大說得對!”
當即也有人開口:
“沒錯沒錯!江湖風雨,刀槍劍影,怕死的話,還混跡什麼江湖?”
“天大富貴當前,不爭奪一番,又豈能甘心?”
“正是這個道理!”
“羣峰散人,爲何膽小如鼠?”
“你若怕死,儘可以不爭,不攔着咱們就是!”
“童千斤雖然是個混人,但是該爭就爭,這纔是吾輩中人!”
“我都想加入稱霸江湖盟了。”
‘羣峰散人’眯着眼睛看了江然一眼:
“童老大這話自然是有道理的。
“只是……童老大可曾想過……
“昨日是黃金,今日又是這邪龍碎獄拳。
“柳管家以及這背後的主家,三番兩次挑起我等爭鬥,其用心……究竟如何?
“若是有意將這邪龍碎獄拳贈予我等,又何必……一分爲五,任憑我等搶奪?”
“這……”
江然眉頭一皺,忽然怪眼一翻,狠狠地看向了那柳福,哈哈一笑:
“忽然覺得這羣峰老兒所言不錯!”
言說至此,他腳下如風,呼啦一聲就吹入了場中。
一閃身的功夫就已經到了那柳福跟前,一手攥住了他胸前衣襟:
“姓柳的,昨天咱們便是一場好殺,今日還叫我們廝殺……你們到底安得是什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