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期即定,箇中過程不必多說。
十三天後。
“連峰去天不盈尺,枯鬆倒掛倚絕壁。”
壁立千仞,羣峰挺秀,陡峭絕險的山路上,兩道身影正步履輕盈,騰挪在絕壁之上,腳下如履平地,似山中飛仙臨塵。
望着雲海中的連綿諸峰,陳拙不由讚歎連連。
細細想來,自步入此間,他好像還從未好好看看呢。
身旁的巫行雲白衣飄飄,並肩齊行,自陰陽二氣水乳交融,她那本就出塵秀麗的氣質又多了絲絲清寒冷意,還得了一雙不同尋常的手,奇遇莫大,境界也是高漲。
陳拙踏空虛渡,飛掠如風似覺察到什麼,扭頭瞧去,卻是對上了巫行雲的一雙清澈眸子。
二人四目相對,巫行雲未有之前那般躲避,而是直視迎上,臉色平靜地道:“此戰那幾人怕是得聯手纔能有勝算。”
陳拙足尖一點,歇在一顆橫生於壁的矮松枝頭,回望着身後遠去的人間大地,說道:“勝算這種東西在沒交手之前,一切都言之過早,況且我與慕容復一戰,借了玉玲瓏內的精元,不然僅是元神離體都足以耗去我體內大半生機,說不定會提前散功而亡。”
他說着說着,忽然話鋒一改,輕聲道:“那玉玲瓏此戰我不打算動用,離開前我還會將其中的精元抽離給你,足夠你妙參天理之用。”
這幾個月陳拙遍行四方,江湖上近乎九成練得魔功的人,都死了在他的手中,玉玲瓏內的精元也積蓄到了一個十分驚人的地步。
但儘管這一切是陳姓人所留,他也實在無法輕信。他是在追求力量,可這種輕易得來,而且不爲自己所有,假以外物所成的力量,實在是讓他無法感覺到快意。
他也不是一味地追求力量,準確的說陳拙享受的是追尋力量的過程,那種一步步變強,感悟種種,血與肉碰撞的真實感。
他註定活的比別人要長久,經歷的也會比別人更多,自然也意味着要做出不同於所有人的抉擇。
太過輕易得到的東西會讓人覺得廉價,只有真正吃過苦,流過汗,一步步從一無所有到最後立足頂峰,到那時,回望來路,那種無法言說的成就感,纔會讓一個人達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就好像一個連刀都拿不穩的人,經過日以繼夜的苦練,終於能舞出一套刀法,又快又準的刀法,那種喜悅是言語難以形容的。
或許這個過程有太多的未知,但若無挑戰,何來快意。
而陳拙就渴望這種滿足。
尤其是他孤身獨行,身邊無親無故,無牽無掛,只能將所有的感情寄於這條路,那他就更不能踏錯。
不然將來的某一天,無人無物可以滿足他,那時他所成之功恐會至盡至絕,由有情轉入無情。
巫行雲也不拒絕,只是說道:“好,我會去找你的。”
二人說話間縱身再起,提氣一拔,直上絕頂。
山頂上已有人來。
段思平與那藍袍文士各是盤坐於一塊山石上,臨風雲萬里,俯窺羣山,看到是陳拙,各自睜眼一瞟,再瞧瞧巫行雲,遠望過去,但見其周身氣機晦澀,如鏡花水月,雲山霧繞,不禁露出幾分異色,而後又都重新合目養起了精神。
當日一戰未能盡興,今天可不好說。
陳拙與我想要見狀亦是挑了個地方,各自席地而坐,等候着其他人的到來。
又過三天。
晨昏交替之際,兩道身影遁空而至,劃破雲海,沐浴晨輝,籠罩在一片金光之下。
卻是逍遙子與無崖子。
“師父!”
“行雲,伱也來了。”逍遙子看見巫行雲體內氣機翻天覆地,頓時大感欣慰,“來了便好。”
這人的境界竟是又精進了一些,嗓音重歸唯一,已達神魔合流。
段思平看見逍遙派一門三絕頂,眼中是異彩連連,但跟着又嘆了口氣:“唉,可惜金臺沒能赴這未了之戰,憾吶。”
“哈哈哈,這有何憾?”前腳話落,後腳隨着一道雄渾嗓音響徹長空,那萬丈絕壁的一側,有一人徐徐上飛,體外一道氣勁宛若龍盤,裹挾着他踏足絕頂,卷的風雲色變,“我喬峰今日便代金臺大師一戰,以全此憾!”
但見這人濃眉大眼,雙掌寬厚,體魄雄偉,正是丐幫幫主喬峰。
見到來人英姿勃發,雙眼顧盼生輝,氣態非凡,在場一衆絕頂高手也多是意外,然後驚歎道:“好,奇哉,妙哉,不想今日一戰竟能得見江湖後起之秀追趕而上,與吾等同行,實在是痛快。”
再過一日。
“無量生福,貧道來的不算晚吧?”
陳摶倒坐毛驢,踏空而來。
至此,當世絕頂,俱已到齊。
非但他們到齊了,各處相鄰的山峰上也多是聚滿了江湖人;既有大理段氏的子孫,也有丐幫衆人,還有少林僧人,各路好手,全都眼巴巴的盼着,眨也不眨的望着。
一座孤峰上,卻見有一布衣青年正立於高處,眼神堅毅孤漠的望着那絕頂上的幾道身影,若是細看,不難發現,這人身骨輪廓竟然和慕容復有幾分近似,墨發緊束,背後懸着個斗笠,手中握有一口烏鞘古劍,隱透攝目青光。
“公子,此處人多眼雜,咱們還要大仇要報,還是早些退去吧。”
青年身後原來還站有兩人,一高一矮,一老一少,卻是西夏高手。
說話的是其中的老者,身形佝僂,頂上白髮稀疏,居於青年右側,雙手垂在身側,說話的語氣也有些不冷不熱。
青年眺望着陳拙,頭也不回地隨意道:“報仇?替誰報仇啊?”
老者低垂着眼皮,皮笑肉不笑地道:“自然是爲了慕容家報仇。”
青年聞言這纔回過頭,平淡眼泊帶着疑惑,問:“慕容家的事情與我有何關係?慕容龍城自己想當皇帝也就罷了,還搭上後世子孫,死有餘辜;至於慕容復,不足道也。”
另一旁的青年徐徐翻起眼皮,卻是個獨目,嘶厲道:“你體內不也流的慕容家的血麼?”
青年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點頭道:“你不說我都忘了,算起來,那得是好些年前的事了,他還給我這一脈留下了不少錢財,用來招兵買馬,與他聯合,但現在……”
老者眼神不善地接話道:“現在怎麼樣?”
一老一少,各自起手,已是氣機暗提。
青年只是笑了笑,忽一轉劍鞘,將手中長劍搭在右肩,電光火石間,只聽“嗆啷”一聲,劍鳴聲起,孤峰之上,一抹如水青光似毒龍盤旋一過,驚鴻一現,轉瞬不間。
青年重新看向絕頂,劍柄在手中,劍還在鞘中,肩擔長劍,臨風絕俗。
而他身後的那二人,則是瞪圓了雙眼,脖頸上一縷血痕緩緩浮現,癱軟跪倒,額角青筋暴跳,嘴裡只有“嗬嗬”的嗆血之聲。
青年這時才淡淡道:“現在嘛,慕容家是慕容家,我姓獨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