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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裡黑咕隆咚,不見了飛墜的流星,更難尋其他人的身影。這與深山老林的夜色有所不同,完全是一片陌生的天地啊!
原來……原來墜入了虛空之中!自己還沒死,哈哈!噗……
金聖鬧明白了自身的處境,劫後餘生的驚喜之下,禁不住樂出了聲。而他纔將張口,一腔老血噴了出去!
沒死,卻傷勢不輕。氣息滯澀之外,五臟六腑及四肢百骸都好似散了架,後脊背還一陣陣火辣辣的疼!
“哎呦——”
金聖禁不住呻吟了聲,已將粗壯的身子縮成一坨,猶自覺着寒意逼人而苦楚難耐。他低下頭去,兩眼中餘悸未消。一身的布衣道袍早已是襤褸不堪,袒露出滿是黃毛的四肢上還帶着血跡,渾然當年纔出山時的情形,哪裡還有半分妖王的風采啊!
只不過,能在那巨斧之下逃得性命,已屬萬幸。多虧當時見機得快,若是不然……
金聖打了個寒戰!少頃,他擡頭四望,含血啐了一口。修士有句話,叫作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林一,且給我等着……
稍稍緩了口氣,暗自發了一會兒狠,金聖手掌一翻,竟然拿出幾粒獸丹來。將之塞入口中,猶覺不足,他又摸出一個禁制封裹的獸形之物。
此乃異獸的元神,爲妖域征伐所得,乃療傷補氣的好東西!
金聖手上稍稍用力,不忘張開虎口猛地一吞。元神化作一團帶着血光的雲霧,瞬間被他吸入腹中。其打了個飽嗝,很是愜意地閉上雙眼。
一炷香之後,黑暗中的金聖暮然醒轉,隨即有力地揮動着雙臂,頗爲自得地‘哼哼’了兩聲,竟是精神抖擻的模樣。他憑藉獸丹與元神之力,曾有的傷勢業已痊癒,便是一身的黃毛都顯得油潤了許多。
還是應該設法回到仙境,爲數衆多的族人、弟子離不開自己啊!而那個林一愈來愈難以對付,想要吃獨食怕是不成了……
一番計較過後,金聖在原地折騰開了。他兩手冒出十道尖銳的利芒,將四周的虛空撕裂出無數凌亂的縫隙。而忙活了好一會兒,其依然難以脫身。
無計可施,金聖急得抓耳撓腮。片刻之後,他又不以爲然地哼了一聲。罷了,且另尋去處!
金聖倒是乾脆,有了決斷之後轉身便走。而他在夜色中一陣亂竄,還真的有所發現。數十里外,一個本族的晚輩正自困頓原處而左右茫然……
咦?如此說來,倖存者不止一人啊!待本妖尊收拾舊部,來日必將咆哮仙域,哈哈!
金聖心頭大喜,往前疾行。不過少頃,他又猛地止住了去勢。
黑暗之中,一道金色的劍光分外奪目。那可憐的晚輩尚自渾然不覺,轉瞬已被劈成了兩段!
此地還有高手,是誰?那劍光與殺人的手段,倒不陌生……
金聖臉色忽變,不由得瞪圓了一雙虎眼。偷襲者冒出身影,不是那小子又是誰……
“金毛虎,給我站住……”
金聖纔將認出林一,隨之一聲大喝傳來。他不由得一哆嗦,暗暗叫苦不迭。
那小子也跌入虛空之中,怎麼會呢?而親眼所見,豈能有假!這……這真是冤家路窄!
不過,監寅曾轉述過凡俗的一句話,叫作好漢不吃眼前虧。對此,本妖尊深以爲然!
而明知抵擋不了天煞神雷與巨斧的威力,我憑什麼給你站住?
金聖不作遲疑,扭頭便跑。
……
林一順道除去了一個妖人之後,隨即便見到了遠處那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有了前車之鑑,唯恐雨子遇變,他急忙傳音發出喝聲,無非是要提醒與示警。誰料金聖只有一人,全無曾經的囂張,逃起來快得像個兔子!
片刻之後,一白衣身影到了近前。
林一併未急着追趕金聖,而是兩肩一聳,頗爲無奈地說道:“本以爲賤人命大,而那金毛的運氣也不差……”說着,他回首咧嘴苦笑。
雨子從三十里外趕了過來,心頭沒來由微微一暖。對方有意等候,體恤之情淺而易見。而他說起話來太過隨意,叫人乍一聽有些糊塗。
“金毛,是指離去妖王的名諱……?”
話說一半,雨子神色羞澀。本來想問賤人,卻難以啓齒。
“金聖與監寅,乃妖域中兩大妖王,一爲金毛虎、一爲雜毛虎,簡而稱之爲金毛與賤人!呵呵……”林一輕笑一聲,轉而看着金聖逃去的方向,接着分說道:“百多年前,我誤入妖域而遭致追殺。正是那兩個妖王緊逼不捨,還將我打成重傷。當時我無路可逃,躲入羅家……”
這是要重提羅家的那段往事嗎?雨子‘嗯’了一聲,垂下頭來,卻聽林一話語一轉,接着說道:“我返回界內之後,兩個傢伙不肯作罷,繼續在仙域侵擾不止,最終又意外投靠德天華家……”
雨子擡眼看去,對方自顧說道:“現如今,兩個妖王帶着數百之衆混入仙境。而各大仙域卻視而不見,任其胡作非爲,着實蹊蹺啊……”
“據我所知,德天乃仙域最爲弱小的一家,豈能收服野性難馴的羣妖……?”林一話語一頓,轉過身來。夜色中四目相視的瞬間,雨子遲疑了下不再躲避。他又道:“金聖與監寅有何企圖,不干我事。而他二人屢屢發難,我纔不得不針鋒相對……”
“你……你在責怪九牧坐視仙域動盪?”雨子眼光閃動,秀眉微蹙,忽而出聲反問了一句。
林一嘴角一咧,回道:“我只想帶你前去追趕金毛……”
所聞答非所問,雨子卻露出淺淺一笑。與人這般對話,還是頭一回。而不知不覺之中,倒有一番別樣的輕鬆。她漸漸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自如,揮袖示意道:“且行且說……”言罷,逕自飄然前行。其腮邊的梨渦嬌豔動人,使得這方濃黑的夜色平添了幾分旖旎的韻致。
林一衝着嫋嫋往前的身影稍稍失神。方纔那一顰一笑,儼然便是琪兒當年的模樣!曾有的陌生,好似也淡去了許多……
“九牧極少過問仙域的是是非非,各家若有紛爭,在所難免……”
林一暗暗搖頭,身形一動,追至並行,隨聲問道:“既然如此,之前的老婦人與你本人,豈非領命而來?”
“你說的是黃婆婆,乃家師的一位老僕人。她帶着十二花奴來此有何公幹,我也不知……”雨子斟酌了下,接着說道:“我此行重在遊歷,並順便記下各家昇仙者的多少留待轉告師門。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那分明是十二個前輩高人,卻身爲花奴?而老婦人更爲強大,同樣還是一位僕從。九牧聖女,愈發的神秘莫測!
而雨子雖爲九牧弟子,竟然對師門的一切所知不多,着實出人意料!其不得仙法相授,獨自在仙境歷險,皆與一個名門高徒的身份不符。奈何她質樸純善,依舊毫無怨言而心安理得……
此外,聖女無心過問仙域的是非紛爭,卻留意起各家仙道高手的人數,又是何意……
這一刻,許是危機的預知,又或是生性中的多疑,林一的心頭忽而莫名擔憂起來。他隱約覺得,真正的強敵不僅僅只有界外的羅家等人。或許早晚有日,那個神秘莫測的九牧仙域,必將成爲更爲可怕的對手!
不管是羅家,還是九牧仙域,都會牽扯到雨子。一方是她的義父,一方是她的師父。到那時候,還真是難爲了自己……
幾句話過後,雨子停了下來。身旁那人默不作聲,竟讓自己不知該說些什麼。是說此行過後難再相見,還是說小築草亭的風聲雨聲?或者說,我並非是她……
爲了一個女子癡等了六百餘年,那該是怎樣的一種情?
義父與羅恨子長老,曾爲道侶並恩愛一時,最終卻形同陌路。那不就是所謂的男女之情嗎?自己雖無經歷,還是有所見聞。難道林一與那個蘭琪兒與他人不同……
循着大致的方向,兩道身影在虛空中疾行。而四周暗黑如舊,一切都仿若靜止不前。天地之間,好像只有兩人的存在。
不知過去了多久,亦不知走了多遠。或許,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纔好!而天涯有時盡,仙道寂寞多。當雲兒意懶,又該何處覓清風……
雨子不由側首看去,只有一道身影在寂然前行。她想了想,忍不住問道:“林一,你爲何修仙……”
林一沒有回頭,好像還沉浸在紛亂的思緒之中。
雨子無意驚擾,自言自語道:“時至今日,幼時的念頭早沒了。來日修至黃婆婆那樣的境界,已屬妄想!而成爲她,又能怎樣……”
林一忽而身形一頓,從遠處收回眼光。他長吁了下,慢慢轉向雨子,輕聲說道:“過去只圖長壽與逍遙,以後只想走我沒走過的路!你既然認定自己是雨子,又何妨成爲自己……”
雨子跟着止住了去勢,一時默然無語。對方話中含義多多,又該如何解讀?
林一不再多說,而是手指前方示意道:“且看……”
雨子的心思一直放在身旁,無暇他顧。聞聲遠望,她神色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