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龍派衆人衝出大火的合圍之後,並未遠去,一個個回頭張望。十數裡方圓的漫天火勢,藉着風力正席捲而來。只是身後已無大火,衆人心下稍寬,緩緩後退,等着後面落下的弟子。
一行三十七人,眼下聚攏在一起的,只有三十三人。火海的後面,還有四人未出來。
當大火掩住路口之時,已有人發出驚呼聲,看來這四人凶多吉少了。正當人們搖頭絕望之時,亮如白晝的火光中,突然飛出兩個人影,如兩塊石頭一般,身形還帶起一溜的火焰,越過了火牆。
衆人一片訝然,尚未及加額慶幸,一輛馬車又衝了出來。
正是林一將金科二人擲出後,駕着馬車衝了火海。遠遠的百丈外,可見天龍派衆人正駐足觀望。
隨着衝出來的馬車,驚喜的叫喊聲響起。
金科與那名內門弟子,被林一手上留了巧力,雖拋出了二十多丈遠,屁股摔得不輕,卻沒傷着,正狼狽的爬起來,衝着馬車直揮手。
一個大活人是怎麼被扔出這麼遠的,二人想不明白,卻對林一的活命之恩,心懷感激。
馬車衝出來後,馬速稍緩,讓金科二人攀上來後,繼續往前跑去。
衆人忙迎上前去,馬車這才停了下來。金科與那名內門弟子也被人攙下了馬車。
“後面還有一人,你可曾見到?”孟山排開衆人,走至林一面前。他面色冷峻,大聲問道。
林一跳下馬車,見金科一身的煙熏火燎,正百感交集的與衆弟子打拱作揖,訴說着方纔的驚險一刻。聽到孟長老的聲音,他回身施禮,然後起身答道:“馬匹受驚,人馬俱已竄入山林深處……”
林一話說了一半,便緘口不語。孟山濃眉一挑,深深注視了一眼這個最後才衝出來的外門弟子,他嘆了口氣,臉色稍緩,說道:“林一,危急時刻,你首先示警,反應機敏。爲了救人,又落在了最後,並救下了兩名弟子。今晚我天龍派脫困,你居功甚偉。日後返回山門自有獎賞。不過……”
孟山略作沉吟,眸中精光一閃,接着說道:“不過,方纔是你將他二人擲出了火海嗎?”衆人聞得孟長老如此說話,都圍了過來,好奇看着這個默默無聞的外門弟子。一二十丈這麼遠,要多大力氣才能將人給擲出來啊!只有真元子躲在人後,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意。
林一暗自帶着小心,他神色不變,掃視衆人一眼,答道:“即將衝出火海之時,怕二位師兄遭難,也爲馬車減輕一份負擔,林一心急之下,藉助馬車的前衝之力,將二位師兄給拋了出來。事急從權,有魯莽之處,還望二位師兄不要介意!”他轉過身去,衝金科與那位弟子拱了拱手。
那位被林一救下的內門弟子,是個圓臉的年輕人,忙回禮道:“多謝師弟援手!”
“你力氣很大嗎?”孟山不依不饒,緊盯着林一不放。
林一眉梢微動,他神色平靜的答道:“幾百斤的力氣還是有的!”
孟山捋了下絡腮鬍子,打量着林一的眼神,令人捉摸不定。過了一會兒,他才昂首四顧,高聲喊道:“諸弟子聽令,後退至山路或溝壑之處。季湯帶四人,循着火場外圍搜查一番。哼!本長老不信這是一場天災!”
季湯接令後便帶着幾名弟子,向火場兩側迂迴了過去。虎鮫堂的人則是騎馬向東搜尋探路。
背後的火光,映得人影搖晃不定,天龍派一行被大火逼迫着,慢慢退去。
……
“燒死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毛勝趴在地上,狠狠拍了巴掌,滿是油灰煙屑的臉上,盡是興奮的神色。
幾裡外沖天的火焰,照亮了毛勝三人的臉膛。三人眼中的火焰也在燃燒着。
“山子,你這法子不錯,打不過他們,就燒死他們,哈哈!”王五的笑聲裡帶着一絲顫抖。
蕭山冷冷注視遠方的大火,掩飾不住眸中的快意,他抽動着眼角,哼了一聲:“也多虧了你找來這麼多的火油。不然,憑你我三人,又怎能將幾裡方圓的樹木同時點燃。他孃的,這也是天龍派的報應!”
“小山,你說這三更半夜的,這夥人能不能跑出去?”毛勝帶着獰笑,卻不無擔憂的說道。
蕭山搖搖頭說道:“我們死了這麼多兄弟,蒼天該不會瞎了眼吧!”
“這會兒正是人貪睡之時,大火燒起來後,便是他們察覺到也晚了。任他什麼狗屁高人,也得燒成飛灰的。只是……”王五撓撓頭,衝着着蕭山問道:“只是,這千里之內皆是山林啊,若是火勢蔓延的話,後果不堪設想的。”
蕭山咬了腮幫子,帶有血絲的眸子一霎不霎盯着前方,他肯定的說道:“這片山林四周皆有隔火的地勢,我早已看過的。”他語氣一頓,恨聲難卻,接着說道:“若是能燒死這些人,便是赤炎千里又如何?活該他孃的,天意如此了!”
“我看,我等還是先離開此地吧……”王五看着愈來愈猛烈的山林大火,有些心悸的說道。
蕭山三人呆在上風口,那幾裡、十幾裡,一會兒便是二三十里的火勢,讓人看着驚心動魄。
三人不敢久留,迎風往回跑去。大火在身後如同巨大的火把,遠近的山林樹木都清晰可辨。
三人跑的飛快,一會兒的工夫,便跑出了四五里路。
天亮之前,三人便可遠離這片山林,逃之夭夭。
突然,正在奔跑的三人,卻不約而同的,猛然停下腳步,驚恐的看着前方。
十幾丈外的山林中,立着高矮不等的十幾人,一字排開,攔住蕭山三人的去路。
火光的映照下,突然冒出來的這些人,神色不明,卻帶着森然的殺機,令人卻步。
三人滿臉驚恐,面面相覷,腳下禁不住往後退去。
“哼!給老夫站住——!”一聲冷叱,在三人耳邊震響,驚得三人心跳驟然加快,無形的恐懼困住了腿腳。
三人冷汗如雨,不敢再挪動一步。
一位老者前行了兩步,其白眉白鬚,仙風道骨,卻氣勢逼人,讓人不敢睥睨。
“你三人鬼鬼祟祟,形跡可疑。這場大火與你等少不了干係。快給老夫說個清楚!”
老者的語氣不容置疑,他並未將蕭山三人放在心上,而是眸光灼灼看向遠處的大火,皺起了眉頭,吩咐道:“事關我門下弟子安危,不可大意。去兩人前面查看。”
兩名年輕人應聲後,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淡淡身影飛逝而去。
見狀,蕭山三人心底冰涼,大致猜測出一二來,便各自抽出腰間兵器,緊緊靠在一起,惶惶不安的注視着這些來歷不明的人。見了方纔那二人的高明輕功,三人便知跑不掉了,生死只能聽天由命。
“你等是天龍派的人?”蕭山壯起膽子,衝着老者大聲問道。
老者睨了三人一眼,冷哼道:“竟敢問起老夫來了,莫非不怕死嗎?”
老者的隨意一瞥,讓蕭山三人如墜冰窟,令人心生絕望。這是一種難言的無上氣勢,是草芥面對莫測天威時,那種無法抑制的恐慌與無奈。
蕭山腿腳直抖,卻兀自強撐着,他瞪着眼睛,恨恨說道:“生又何歡,死有何懼!好漢子怎會怕死?”
老者饒有興致打量蕭山一眼,淡漠的說道:“倒是個不怕死的人呢!告訴你也無妨,我等便是天龍派的人,前面大火與你三人有關了?”
毛勝與王五相視後,忍不住長聲悲嘆。蕭山的心頭也涌出了重重的失落與悲慟。
“哈哈!這天不長眼吶!”蕭山神情悲愴,滿臉的灰屑更顯神色猙獰,他哀呼一聲:“你天龍派無辜屠害我安州衆好漢。本以爲上天可憐,留下我三人性命,只爲報這血海深仇。誰成想,天不開眼,竟沒燒死你這些沒有人性的畜生。不錯,這大火便是我兄弟三人所爲。來生做鬼,我蕭山還是要尋你等報仇!”
對於眼前三人的悲憤控訴,以及這場恩怨的由來,老者不想有過多的深究。他暗哼了一聲:“這孟山也年紀不小了,行事卻毛手毛腳的。”
老者看着遠處的火光,冷聲道:“縱火乃是大惡。於情、於理、於法,皆不可饒恕!”
老者話音未落,其身後十餘人已飛快將蕭山三人圍在當間。
蕭山慢慢挺直了身軀,仰首呵呵冷笑道:“這天理莫不是你天龍派一家專有?何須它孃的找藉口,無恥之尤!”
“去它孃的天龍派,我操*他八輩,爺爺們跟這些狗日的拼了!”毛勝嘶啞着嗓子,發出振聾發聵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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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們一同上路,怎少得了我王五,拼他孃的——!”
“兄弟們,上路了——!”
深陷重圍,面對天龍派的高手們,絕望悲憤之際,三人怯意已無,迸發出畢生的鬥志。
這是鬱積已久的爆發,這是男兒血性的怒放,這是人性尊嚴的揮灑!
蕭山三人揮動兵器,如癡如狂,在怒吼聲中,飛蛾撲火般衝了出去——
沒有刀光劍影的渲染,沒有驚心動魄的廝殺。轉眼間,三人已撲倒在地。
十餘名高手聯手的絞殺,一個呼吸之間,便讓三人撲地而亡。
蕭山倒在地上,脖頸處噴出一道妖豔的血紅。眼中的天地,已顛覆了過來。魂飛天外之際,他嘴巴動了動:“天不開眼……報應……”
“離開此地,餘下的事情,讓孟山來收拾吧!”隨着老者的一聲吩咐,十餘人飛快的隱入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