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行了一日,天光亦是暗淡了許多,卻不妨前面幾人採摘山間的靈藥。紅菱的笑聲不時傳來,看來是此行收穫頗豐。獨自一人走在最後的林一,自然是什麼也得不到。他卻依然故我,慢慢綴行。
“林……林一,你不妨走在前面,或許亦有一番收穫。”木天遠一直走在林一的前頭,與年泗分潤了幾株靈藥後,放慢了腳步。不知何因,他忽而回頭搭訕。莫名說了一句後,其臉色有些尷尬。
稍顯意外地看了一眼木天遠的背影,林一說道:“多謝天遠兄了!天地靈物,爲有德者居之。一切還是隨意爲好!”
暗暗點了點頭,木天遠的神色輕鬆了許多,沒話找話地問道:“幾位前輩本可御劍飛行,卻是爲何陪我等如此辛苦,你可知曉原由?”
“此山名爲‘四極’,日月之行,四極之道。此山寓意日月周行四方,取外衡而還之義。而運,周也;極,乃至也。周極之地,想必是不利御劍飛行,之外,怕是還有莫測之危險。”
侃侃而談的林一,並不是懂得多少,而是手中仙境輿圖中的詳細記載。故此,早已明曉其間的原由,有了木天遠如此一問,他這便隨口說了出來。
“哦!如此說解,頗有新意!想不到你如此的博學廣知!”木天遠爲人驕狂已久,此時亦不得不讚嘆了一句。有關玄天仙境中的一切,他自以爲所知甚多。這得益於木家歷年的典藏以及正陽宗長輩們的口傳心授。可林一方纔所言,顯然是對這仙境所知甚深,不由得不令人驚訝。
腳步再次慢了下來,與林一相距更近了。木天遠指着遠處的山峰說道:“典籍有云,金龍走四極,玄明界中天,說的便是這‘四極山’的奇異之處。相傳,此山高處不僅有禁制存在,那峰巔之處還有蛟龍盤踞。莫說是築基前輩,便是金丹祖師,怕也不敢輕易從此處御劍騰空!”
“多謝天遠兄的賜教!”林一客套了一句後,暗自忖思。
察覺後面的動靜,萬子平轉過身來。見後面的二人在說話,他的臉色拉了下來。木天遠隨即緘口不語,佯作無事一般衝其點頭示意,對方卻是不滿地哼了一聲。
“家祖已傳命下來,你與萬家的恩怨,我木家不會過問。一個萬子平不足爲懼,可他的背後,卻是整個萬家啊!”木天遠繼續說道,只是改作了傳音。
整個萬家?林一翹起了嘴角,神色中泛出一分冷意。
“此外,鄭源在宗門內並無其他族人存在。只是,衛閣主與鄭家交情頗深,你……”說到此處,木天遠閉上了嘴,苦笑着搖搖頭。雖是帶着莫名的心思對林一示好,可想起了衛從那個金丹祖師時,他亦是犯起難來。一個練氣修士,爲何會得罪這麼多人呢?
“呵呵!”林一隻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下,卻是止住了腳步,仰首望去——
暗淡的天光中,忽而閃過一道劍虹,宛若一道流星劃過天幕,分外的惹眼。這定是某個性急的修士在御劍飛行,可接下來的情景使人目瞪口呆,只見一處連接天穹的高峰之上,忽而竄出幾條黑影,迅若閃電一般,直奔那修士而去。
“該死的,各自小心了!”
尚未看清那修士的下場,前面的年囚突然大喊起來。林一轉首望去,神色一變,忙召出飛劍在手,一個閃身便躲在身側的大石下面。
“轟——”
如若風雷灌頂,轟隆隆的呼嘯聲從天而降。隨之而至的是三個四五丈長的怪物,似蛇非蛇,似蛟非蛟,四足亂踏,背生雙翼,其勢洶洶,直奔山徑之中的八人撲來。
“砰——”的一聲,藏身的大石被掀去了半邊,碎石飛濺之中,那怪物搖頭擺尾沖天而起,林一不敢怠慢,一頭竄至不遠處的另一塊大石下面。
“砰、砰——”的爆響聲中,又是兩塊大石被擊成了粉碎,一片石雨中,竄出年囚與吳七的身影,在慌忙躲避着怪獸的襲擊。
山徑兩旁多的是形態各異的怪石,異變橫起之時,這些大石頭,正好成了正陽宗八人的藏形匿跡的去處。剛剛躲過一劫的林一,蜷縮在一塊不顯眼的石頭下面,擡眼望去——
前面的幾人皆是形狀不堪,或趴着、或跪着,一個個倚着石頭的模樣甚爲狼狽,而年囚與吳七尤爲更甚。
“呸!都是那人御劍惹來的禍端,可是害苦了我等!”吳七粗大的身軀,於此時顯得很是靈活,藉着身邊的石頭躲閃之際,還不忘出聲埋怨。
“這怪獸的威猛,不亞於金丹修士,今日苦也!”年囚的眼角抽搐着,神色猙獰起來。
“紅綾,藏好身形,不可大意!”見不遠處的徒弟驚慌失措,玉珞依不放心地喊了一聲,又提高了嗓門,說道:“行若風雷,動如走獸!此乃上古虺獸。據傳,此獸千年化蛟,萬年成龍!”
“這麼個醜惡的東西,哪裡有蛟龍的模樣?”年囚大聲嚷道。
“想必是仙境崩毀的緣故,這些虺獸才成了這般似蛟非蛟的怪物!”玉珞依大聲示意道:“它們又來了——”
此時的天空上,風雷聲不斷,至少有數十條黑影亂竄。而方纔那三頭虺獸則是認準了正陽宗的這幾人,俯衝躍起之後,又再次張牙舞爪地衝了下來。
這哪裡是木天遠所說的金龍走四極,這分明是妖物橫行!林一暗暗叫苦,卻也是無奈。去往玄天境並非只有玄明殿一處可走,而進了這玄明殿後,這四極山卻是必經之路。只要循規蹈矩,老老實實爬山走路,也無甚大的風險。誰能想到會驚動這些虺獸呢!
“轟隆隆——”的雷鳴聲由遠至近,三條黑影夾裹着風雷之勢呼嘯而來。衆人皆是提着小心,大氣亦不敢出一下,卻見一頭虺獸直奔紅菱藏身之處而去。
“啊——”奈不住內心的驚恐,紅菱驚叫一聲,擡手祭出了飛劍,起身便跑。
“不要亂動——”玉珞依大驚失色。憑藉山石地利尚可與虺獸周旋一二,可若是論起奔跑來,便是飛劍怕也難敵這些怪物的迅疾。紅菱如此失措,豈不是自尋死路!
“當——”的一聲,飛劍被磕飛。
“砰——”的一聲,紅菱方纔藏身的大石成了齏粉。
一身紫裙的紅菱,顧不得回頭,亦來不及再躲藏,那婀娜的身形若一道淡淡紫煙,在嶙峋的怪石中穿行。只是那虺獸更快,快得令人無從躲避,飛沙走石中,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響起——
“啊……師父救我……”叫聲戛然而止,紅菱那柔弱的身子,已被虺獸的利爪撕成了碎片。
驚亂之中,衆人難以自持,而另兩頭虺獸接踵而至,“砰、砰”兩聲,又是兩塊大石被擊碎,現出年囚與吳七二人的身形。
虺獸暴戾異常,搖頭擺尾之間,碎石亂飛,趁勢便衝着那驚慌失措的二人撲去。面對如此兇悍的妖物,年囚與吳七不敢怠慢,靈巧地在大石頭之間左右躲閃。
一擊不中之後,這三頭虺獸只在低空盤旋,其背後雙翼鼓動風雷之聲,掉頭便又折返回來,緊接着又是“砰、砰”的連聲震響,一塊接着一塊大石被掀飛,使得正陽宗的這幾人的藏身之處變得岌岌可危。
林一距前面幾人稍遠,他趴在兩塊的大石的夾縫之間,一動也不敢動,眉頭卻是擰在了一起。這三頭可惡的虺獸,顯然是不願罷休。可這麼來回折騰下去,致使遮蔽身形的石頭都沒了,最終的下場可想而知。
幾丈遠處的木天遠,已是滿臉的土色。紅菱的慘死,使人震駭莫名。那麼一個貌美的女子,一個相知相熟的師姐,正如同一朵盛開的花,轉眼便遭受如此無情的踐踏與毀滅,使人根本來不及面對,便只能眼睜睜看着慘禍的發生而無能爲力。他伏在地上的身子,禁不住戰慄起來。
更爲不堪的萬子平,亦是抖作了一團。便如一隻大禍臨頭的山鼠,惶惶難奈之下,他只顧着瞪着驚悸的眼珠子,縮在一塊石頭邊,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玉珞依的脣邊,掛着一滴血痕。此時的她悲憤異常,卻只能咬牙忍耐,任淚水簌簌直落。誰能想到,走一遭四極山,會突遭橫禍,師徒二人轉眼便是陌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