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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塔的石門幽深而莫測,林一帶着些許的忐忑踏入其中。不過瞬間,四周景物一變。與此同時,他的身邊還多出幾個人影來。
許是輪迴塔的緣故,林一手腕上的妖圈沒了用處,一直藏身其中的三人突然現身,皆有些不知所措。此外,地上還躺着宋幺兒。那傢伙偷吃靈藥的藥力尚在,猶自昏睡不醒,對周遭的一切渾然不顧,倒是有幾分夯貨的德行!
母性使然,媚娘一把抓起了地上的孩子。幺兒的身軀甚爲強壯,被她隨意這麼拎着輕若無物。
宋玄子手拈着長鬚,驚噓了一聲。
仙奴稍稍定下神來,悄悄看了一眼林一。對方的身後,一左一右站着壯根與壯葉兩個高大的壯漢,皆爲生人勿近的兇惡架勢。她往媚孃的身邊靠近了兩步,這才仰首四顧,一雙明眸閃動着詫然。
林一神情如舊,暗中留意乾坤戒中的動靜。鬼珠未見異狀,數十魂魄安然無恙。他掠過四周,轉而往上看去,眼瞳微微一縮。
塔內亮如白晝,與塔外的陰寒黑暗迥然有別。所在的這片地方,並無想象中的寬闊,不過三、五十丈的方圓,儼如深井一般直上直下,併爲一道白色的光芒籠罩着。一個陡峭的三尺石梯凌空豎立,直至數百丈高處便湮沒在一團氤氳的霧氣之中,叫人難辨究竟。一道道若有若無的身影,不急不緩地循着石梯往上魚貫飄去,情形中透着幾分的神秘……
“媚娘小心!”
媚娘手裡拎着一人,正自擡頭四處打量,忽而身不由己地往前打個趔趄,驚得一旁的宋玄子忙出聲提醒。而話音未落,他亦好似被人推了一把,被迫跟着往前挪動。其扭頭回望,見林一與仙奴同樣邁開腳步,隨即恍然說道:“一步輪迴,再無退路!而我等假道於此,不知又將如何……”
又將如何?還是那句話,天曉得!
一種突如其來的迫切,使人禁不住邁開腳步,林一未作抵禦,而是順勢往前緩緩走去。待他隨着仙奴踏上了石梯的瞬間,不由回首一瞥。天狼兩兄弟老老實實跟在身後,還有尾隨而至的一個個魂魄的身影,唯獨不見了那道石門。由此而來,要忘卻前世;由此而去,則是要轉世重生。這來往輪迴,倒是陌路有別……
拾階而上,腳下一沉,隨即又稍稍輕鬆起來,林一揹着雙手,循着陡峭的石梯慢慢往上。前後七人,各自帶着莫名的心緒,與諸多的亡魂一道,踏上了這條奇異的輪迴之路!
片刻之後,七人到了半空。恰如踏足雲梯之中,上下環顧之際,已茫茫然不見首尾,只有一行人鬼夾雜着的身影在默默攀登。四周寂然無聲……
數百丈的石梯,沒用一炷香的工夫便到了盡頭。七人穿過一層雲霧,恍惚間情形如舊。深井一般的天地之中,一條石梯從光芒高處斜豎而下。
媚娘帶着孩子走在前頭,腳步時緩時快。隨後的魂魄稍稍受阻,便一個接着一個從旁邊越過。她渾然不覺,神色中卻在微微變幻個不停。
之後的宋玄子,已沒了往常時的沉穩。他雙目微闔,下意識邁動着腳步,還輕輕揮舞雙臂,仿若陷入夢境而一時難以自拔。
仙奴的一雙明眸,少了幾分靈動。她幽幽盯着前方的一片虛無,拾階款款而行。
林一猶自揹着雙手,腳步沉穩有力。人,都想知道自己的前世來歷,以便由此猜測出今生的運道。而他根本不在乎什麼前世與來世,有這閒工夫,還不如看兩眼道旁的風景!樹花同發,命運不同,它精彩亦不同,又何必妄自菲薄呢!縱如草芥一般的輕微,亦有剎那的芳華不是?至少,在這數百年間,有過兄弟情,明白大義所在,懂得進退取捨。亦曾傷情、失落,亦曾恨過、忍過,亦曾彷徨,畏縮,亦曾幾度生死,亦曾傲然凌風。回首之際,才發覺已經承受如此之多。夠了嗎?夠了吧!若還不夠,便看穿蒼穹,尋至星宇盡頭,或可不枉此生……
慢慢走完一截又一截石梯,穿過了一團又一團雲霧,而四周的情形還是老樣子。石梯或有盡頭,而輪迴之路卻似永無終點。不知過去了多久,一行七人皆閉上了雙眼。許是沉浸於前世的舊夢,又或是糾纏於今生的困惑,其一個個腳步遲緩……
媚娘笑意盈盈,百媚叢生。其腰肢款款扭動,恰似風中擺柳一般婀娜多姿。不過,她的手中,緊緊抓着酣睡依舊的孩子。那是夢境,還是曾經的前世?竟然如此叫人癡迷難忘……
宋玄子時而以手拈鬚,時而長吁短嘆,時而露出癡情狀,時而又恍然默默自語。夢裡,有春花解語,有曉月柳岸,還有……呵呵……
仙奴則是另一番模樣!她忽而長袖輕舞,忽而神色凝重,忽而嬌叱魅惑,忽而無語凝噎。恍惚之際,其身子又止不住一陣微微的顫抖,彷如雨中的秋荷,透着難言的蕭瑟……
與以上三人相比,林一的神情略顯妖異。他一會兒儼如從屍山血海中而來,周身煞氣繚繞而威勢逼人;一會兒又如傲然長空,上下透着不可一世的驕狂與霸氣;一會兒又淡淡一笑,竟是扯下了腰間的紫金葫蘆,泰然自若地飲起了酒。一切曾是那般的不凡,而又是如此的簡簡單單……
走在前頭的四個人狀況還好,後面的兩兄弟則有些不堪。壯根在呲牙咧嘴,伸着舌頭*;壯葉則是‘吭哧、吭哧’喘着粗氣,粗壯的腰身竟然扭動出幾分怪異的旖旎來……
不知不覺之間,光芒淡去,雲消霧散。石梯沒了蹤影,石塔亦不見了,唯有一個巨大的漩渦在急遽旋轉着、呼嘯着。強勁的氣勢之中,使人腳下爲之一輕。七人頓時驚醒過來,於睜開雙眼的一瞬間,趁勢往上飛去。
不消片刻,天地豁然開闊,竟是來到了碧波無垠的大海之上。以媚娘爲首七人未敢貿然前行,轉而落在一個小島之上,這纔看清了四周的情形。
小島不過裡許方圓,上面寸草不生,分明就海中的一塊不起眼的礁石,隨着四周的濤起濤落,便如汪洋中的一葉小舟,給人顛簸起伏的錯覺。三五里之外,一方數百丈方圓的海水正自逆流盤旋,唯獨不見了之前的那個巨大漩渦。
這便算是安然脫身了?媚娘用妖圈收起了宋幺兒,猶自驚魂未定。其他幾人,同樣是心緒莫名。曾經的一切,恍如隔世……
林一猶自拿着紫金葫蘆,倒是與往常的情形沒甚兩樣。他暗自長吁了下,慢慢小呷了一口酒,轉而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守在一處的衆人。
壯根與壯葉兄弟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那泛着兇光的大眼珠子裡,有慶幸的神色,還有幾分奇怪的曖昧,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媚娘眼光流轉,默默盯着不遠處的浪花飛濺,胸口微微起伏不定。
宋玄子手拈長鬚,似有所悟,一個人輕輕頷首,又呵呵自得一樂……
這幾個各有心事,仙奴則是怔怔看來,明眸噙淚,忽而近前兩步,款款下拜道:“師父……”
於那‘嘩嘩’的濤聲之中,這一聲輕微的‘師父’,是如此的清晰悅耳!
聞聲,媚娘轉身回望。她有些疑惑,有些失落。丫頭怎麼了?爲師讓你另擇高就,不過是權宜之計,所圖的還是天狐一族的來日啊!而這般情真意切地拜師,顯然是要死心塌地了……
宋玄子倒是樂見其成,微微點頭……
林一雙眉一挑,稍稍意外,隨即恢復了常態。他收起了紫金葫蘆,看着跪在身前的仙奴,意味深長地欣然一笑,欠身擡手虛扶,說道:“呵呵!無須多禮……”
“多謝師父!”仙奴應了一聲,卻未起身,而是擡起淚眼,欲言又止。
恰於此時,宋玄子出聲問道:“孩子他娘,你可曾於輪迴塔中想起前世?”媚娘知道對方在寬慰自己,幽幽嘆了一聲,佯作輕鬆地說道:“依稀記得,我前世與一位書生有過短暫的姻緣……”
宋玄子驚喜道:“呵呵!我前世正是一位讀書人,曾於獵人手下救過一白狐……”
媚娘來了興致,急忙問道:“你與那白狐後來怎樣?”
宋玄子神色一滯,吶吶笑道:“白狐傷重不治,死了……”唯恐對方掃興,他又分說道:“而你我二人今日的緣分,豈不是與前世有關……”
媚娘不依不饒地追問:“與我從實道來……”
兩人在糾纏上一輩子的宿緣,仙奴已從地上緩緩起身。她咬了下嘴脣,緊緊盯着林一,有些緊張地問道:“師父!你現身狐妖村,便對奴兒青睞有加,關懷備至,是否因……前世之故?”
林一稍作沉吟,不答反問道:“你在輪迴塔之中,見到了什麼?”
仙奴輕輕拭了下眼角,又遲疑了會兒,垂首說道:“恍若幻境,似虛似實,猶如噩夢一場!奴兒只記得……只記得一句話,‘道之雲遠,憶若塵煙;思君莫歸,夢亦千回。’……”
林一神色一凝,默然半晌。見面前的女子神色期待,他不置可否地翹起了嘴角。
仙奴眼光一閃,不甘地問道:“師父!您又見到了什麼?可曾認得奴兒一般的女子……”
林一擡首遠眺,只見海浪輕涌,宛若心潮不定。他輕輕長舒了一口氣,問道:“我若是說,我上輩子只是個獵戶,你信嗎?”
仙奴急忙搖頭,說道:“奴兒不信!”
林一轉身咧嘴一笑,說道:“我也不信!又有何妨……”
恰於此時,一個陌生的聲音突然在不遠處響起——
“呵呵!說得好!前世皆爲虛妄,信與不信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