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暮色四合。
望西路終被拋在了身後,一座大山,橫亙擋在面前。隱約一條山道,盤山而去。霜痕漸重,腳下溼滑,衆人心生倦意。
篝火燃起,七八頂帳篷錯落在山腳下。衆人圍在一起,烤食乾糧。林一本來與金科共用一頂帳篷,可他嫌帳篷狹小,便獨自一個人鑽入車下,身下墊着荃兒的麂皮褥子,倒也自在。
林一躺在馬車下,閉眼佯寐。
真元子回首看了一眼,搖頭暗道,這小子不畏寒冷,也不見其飢餓,年紀輕輕,透着古怪!
木青兒與幾位師兄圍坐在篝火旁,說笑不停。其眸光卻在四處打量,若有所失。
過了半響,木青兒才發覺是那可惡的小子不見了。篝火邊根本沒那小子身影,夜黑風冷,他會躲在何處?
篝火映照下,四處通明,馬車下也一覽無餘。
“你在這裡做什麼?”木青兒見林一正躺在馬車下睡覺,甚感詫異,忍不住走了過去。
山中夜寒風冷,霜氣溼重,圍坐在篝火旁才稍感溫暖,可這馬車下,四處透風,這林一竟在此處酣睡?
林一偏轉過身子,從車下露出半個腦袋,睡眼惺忪的說道:“我在睡覺!”
這臭小子依舊那個死德性,說起話來,不陰不陽,怪聲怪氣,惹人氣惱。木青兒一時不知如何開口,不甘心問道:“你……你怎能在此處睡覺呢?你不冷嗎?”
林一偏着腦袋,看了看木青兒一眼,答道:“此處甚好!不冷!”
“爲何不冷呢?你不能在此處,快去帳篷裡!”木青兒頓足說道,沒來由的一陣心急火起。
“爲何要冷呢?我要睡了,請自便!”林一有些不明白,這木青兒爲何一味蠻橫!自己已然刻意躲避,可此時此景,還能躲到何處呢?
“你這人,不識好歹!氣煞人也!”木青兒又是一頓足,一陣風似的離去。
……
夜漸漸深了,除卻守夜的弟子,餘衆都鑽入了帳篷。
慘淡的月光下,一片霜華,萬籟俱寂。
偶爾從篝火的明亮處,傳來微弱的火焰爆裂聲,給這清冷的夜,帶來一分暖意。
……
長夜慢慢過去,篝火漸熄;幾縷青煙繚繞,天現曙光。
蜷縮在馬車下的林一,周身籠在一層肉眼難辨的光罩之下。
佯寐的林一還是睡着了,夢境總是讓人癡迷,讓人神往。夢裡,有無邊無際的大海,有高若山丘的海怪,奇異的海島上,還有稀奇古怪的人……
十幾個灰黑的身影遽然闖入了神識,夢中的林一,睜開了眼睛。
值夜弟子示警的喊聲,驚起了衆人。林一也慢慢從車下爬了出來。
在衆人驚異的目光中,一隻灰黑色,長逾七尺的野豬,挺着兩隻尖銳的獠牙,衝向篝火。篝火邊兩名值夜的弟子,突遇驚變,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野豬粗壯的身軀,強健的四蹄,令人生畏的獠牙,醜陋的長吻,在奔跑中,裹起一陣腥風。其兇惡的氣勢,讓人不敢櫻其鋒。
衆人不及上前,眼睜睜看着張狂的野豬在撒野。
兩名弟子手持長劍,面露驚慌,身後便是門內師長,退無可退,一咬牙,雙雙奮勇迎向了野豬,長劍帶着寒光便刺了下去。
誰知驚變迭起,鋒利的長劍將將刺到野豬身上,便被堅硬的毛皮盪開,帶起一溜的火星。兩人見勢不可爲,忙躲到了一邊。
見之,衆人駭然。
野豬衝到了篝火邊,一口吞下烤焦了的肉脯,這纔回轉身子,瞪起猩紅的小眼睛,怒視着那兩名弟子,發出‘哼’了一聲,身上如同鋼針的鬃毛根根豎起。
“這夥野豬也只是在早晚纔出來覓食。此時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聞到了烤肉的香味,不來纔怪呢!只是惹惱了這些畜生,有些麻煩。”
真元子不知何時站在林一身邊,林一回首看了他一眼,不作言語。
“這畜生一身的毛皮沾滿松脂,堅硬似鐵,刀槍不入,且機靈兇猛,發起野性來,難以對付。更別說,這還是一羣野豬!”真元子自言自語道。
真元子話音未落,隨着那隻發怒的野豬之後,又是一陣起伏的哼哼聲四起。十餘隻野豬已佔據了營地周圍的丘崗,將衆人圍在當間,一個個目露兇光。
“這些豬一點也不癡呆啊!”林一說道。
真元子搖頭說道:“這些不是家豬,是野豬。野豬都是成羣的,惹怒了一隻,會被羣起而攻之。便是猛虎也不敢輕易招惹這些畜生!”
偏僻的山谷中,天龍派的高手,江湖中的人傑,正與一羣發怒的野豬,在對峙着。
“衆人圍在一起,各自小心!”孟長老大喝了一聲。
諸弟子兵器在手,圍作了一圈。林一的馬車距篝火較遠,與真元子師徒三人,反而站在圈外。
真元子便是高手,衆人想當然的認爲,這個白雲觀的老道自保無虞。至於林一,直接被衆人忘記了。
那頭偷嘴的野豬,見到明晃晃的兵器,怒意更甚,往回跑了七八丈,哼哼着,轉身蓄勢,便蹄下生風,衝着方纔躲開的一名弟子,便直撞了過去。
那名弟子面色蒼白,面對刀槍不入的畜生,他手足無措。
“閃開——!”二師兄季湯一聲大喝,已從人羣中躍起。他越過那名弟子頭頂,手中長劍拋出一片雪光,迎向來勢洶洶的野豬。
二師兄出馬,讓諸弟子齊聲叫好!
季湯的長劍抖作兩朵劍花,直奔野豬的雙眼。不愧爲二師兄,出招便是尋野豬的弱處而去。
眼看季湯就要得手,誰知野豬奔勢迅猛,頭一低,便躲過長劍,長劍刺在野豬背上的鬃毛之上,刺啦作響。
季湯心知不好,忙收招換式,身形下落之際,只見一雙尖銳的獠牙上挑,一雙猩紅的眼睛,正瞪着自己。他不敢怠慢,腰腹用力,一個鷂子翻身,輕巧落在一旁,躲過了野豬致命一擊。
二師兄雖未得手,卻臨危不亂,化險爲夷,頗有高手風範,讓諸弟子又是連聲叫好!
孟山的面色不好看,在外人面前,一羣高手連個畜生也對付不了,臉面也丟盡了。
“畜生,找死!”叱喝一聲,孟山身形鵲起,越過衆弟子,一掌便向野豬拍去。
野豬正磨着牙齒,找尋下一個對手,見孟長老撲了過來,其壯碩的身子一弓,便欲作勢。
孟長老已然到了跟前,單掌避過野豬的獠牙,狠狠拍在這畜生的脖頸處。
“嗷——!”野豬發出淒厲的慘嚎聲,被孟長老剛猛的掌力,擊飛了一丈多遠。
野豬摔落在地,又滾了兩圈,竟又四蹄支地,艱難的站了起來。
野豬的口鼻掛着血跡,已然傷的不輕。
“好掌力!”真元子讚歎道。這隻野豬怕不有三百斤,被一掌擊飛了一丈遠,可想而知,孟山的那一掌,足以開碑裂石。
這野豬也夠強悍的,一身毛皮刀槍不入,且皮肉也如此厚實,被擊中一掌,便是人也即刻斃命了,可其還能站起來。
孟山一掌擊飛了野豬,卻見其又站了起來,一雙小眼睛如同染了血一般,通紅、通紅的。他也是氣惱的直瞪眼,本想一掌斃了這野豬的,誰知還惹得這畜生要藉機發瘋了。
“孟叔叔,你快看——!”孟長老隨木青兒的呼聲望去,心中一凜。丘崗之上,還有十餘頭野豬,一個個哼哼着,鬃毛豎起,身軀慢慢變得愈加粗大起來,轉眼跟個圓球似,不待諸人驚駭,竟從崗上滾了下來。
一名弟子不及躲閃,正待持劍攔阻,悶哼一聲,便被飛墜而下的野豬撞飛了出去。
圓球落地滾了兩圈,鬃毛炸開,又變作一頭野性勃發的野豬,挺着長長獠牙,‘嗷嗷’叫着,撲向了衆人。
轉眼,一場人畜混戰開始了!
天龍派的高手們,面對一羣畜生,顯得手忙腳亂。
長劍最爲凌厲的招式便是刺。而這些野豬,機靈,兇猛,刀槍不入,長劍沒了用武之地。衆人也沒孟長老的掌力,只能揮舞長劍,在一頭頭發了瘋的野豬身上,亂刺亂砍,反而令其愈發的似瘋欲狂。
便是季湯與羅融,也拿這些畜生沒辦法,好在這些弟子輕功不俗,一時殺不了野豬,也沒被尖銳的獠牙刺中。
……
眼前混亂的情形令孟山惱怒異常。睡夢方醒,便與這些畜生拼起了命,這是門派長老要做的事情嗎?終將那頭惹事的野豬給掌斃了!可眼前四處亂竄,鬥志旺盛的野豬,讓他的眉頭擰成了疙瘩。
……
季湯與一頭野豬來回周旋,長劍只刺野豬的四蹄。那頭渾身浴血的野豬,被羅融冷不防的一劍,深深刺入了耳門,才一頭栽倒,發出刺耳的嚎叫,尚四蹄亂蹬,不肯死去。
二人又是忙着連補幾劍,看着眼前不再動彈的野豬,季湯與羅融拎着帶血的長劍,沒一絲的興奮,尷尬相視,苦笑搖頭。
……
看着眼前的混戰,林一也是暗暗搖頭。
人畜的相持只是暫時的,這些發怒的野豬,最終會被一一屠掉。人的心智,可以彌補氣力的不足,何況,這還是一夥武功高強、而又深諳殺伐之道的江湖人!
可這場屠殺的起因,只是篝火旁的一場誤會。
覆滅,將是這羣畜生的最終命運!
或許,這一切本不該發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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