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 業風驟起

緬滇邊陲,叢林、荊棘、溪流、沼澤、起起伏伏的山地,旁枝斜出的雨林植物,森林地表上枯枝落葉積累的腐爛層……構成了一幅人類絕跡的熱帶叢林畫面。︾

在叢林深處,某個不起眼的溶洞內,匝道四通八達,規整有序,而且頂上設置了照明與通風設備,關鍵樞紐還有重型機槍把守,儼然一個地下軍事基地。

基地各處,許多帶着防毒面具,荷槍實彈的士兵正在來去巡邏,其中一條通道兩側足有上百間囚室,經過時隱約能聽到牢房中傳來怒吼喝罵以及哭泣求饒聲。

在通道的尾端,有一間只有鐵柵欄的大牢室,裡面關着的卻都是些五、六歲的小孩子,數量大概在三百多個,一個個縮成一團簌簌發抖,小臉上都掛着驚恐絕望神色,顯得極爲可憐。

囚室的對面是一個又一個百多平方平方的房間,都是玻璃門,可以清楚看清房間內的情形。

多數房間內的正中央都有一個透明的玻璃觀察箱,四周連着各式儀器。

觀察箱中關着的都是五、六歲的小孩子,身上佈滿了手術縫合傷口,以及各種腫瘤膿瘡,遍體鱗傷,慘不忍睹。那些孩子有的默默哭泣,有的徒勞地拍打着玻璃箱,有的痛苦地翻滾着,一聲聲脆嫩的慘叫聽得人揪心不止……

但外面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員,只是冷酷地觀察着他們的反應,並做着記錄。

有一些房間則好像是標本室。整齊的排列着透明的大玻璃罐子,藥液中浸泡着小孩子零碎的身體碎塊。有頭、有手、有腳、有內臟……

還有一些房間沒有玻璃觀察箱,取而代之的是圓形的立柱。或男或女或老或少被剝得精光,用粗鏈鎖在其上,由着人擺弄觀察。

一間足有數百平方米,顯得最爲寬敞的房間中,一羣白大褂正圍着一個足有三層玻璃壁的密封大玻璃櫃,其中放置着一具小孩屍體,只見他身上佈滿了可怕的手術縫合刀口,使他看起來好像是被縫補起來的碎塊,面容也扭曲得可怕。可見死前已飽受難以想象的殘酷折磨。

“開始抽離空氣——注入‘催屍氣’。”

隨着一名臉頰削瘦且透着不健康灰暗的中年人開口下令,一股黑暗陰晦的氣體開始注入密封玻璃櫃內。只見其黑烏烏一團,似霧瀰漫,似蛇蠕動,就像有生命一般慢慢流向童屍的頭顱,從童屍的頭頂、七竅注入其體內。

童屍不見動作,也不見開口出聲,但身上卻漸漸發出陣陣怪音。那聲音絕非人類的叫聲,而是吱吱咕咕的。像是數種蟲子的悚人合鳴。

緊接着童屍開始變得腫脹發黑起來,彷彿在水裡泡了好幾天的可怕屍體,皮膚下彷彿有無數毒蛇穿行般劇烈蠕動起伏。屍體開始不自然地漲大、扭曲,漸漸變形。腫大的腹部兩側又長出了六支腳,形成了蜘蛛般的下半身,與水腫般的人形上半身。他已經沒有脖子了。小小的臉孔埋在扭曲漲大的胸前。身體除了那原本的小手外又長出了三對毛茸茸的手爪來,像是螳螂、螞蟻、蜘蛛、蟑螂種種蟲類的手爪的東西不協調地長由胸膛、背後長出。

“成功實現異體化。異化方向爲昆蟲類,加強‘催屍氣’注入。增加至1.5個大氣壓!”

童屍開始激烈地晃動異形的身軀撞擊束縛它的玻璃櫃,那六隻手爪也努力地掙扎,隨着肉眼難辨的一下下划動,連防彈玻璃製成的玻璃櫃如玻璃紙般被輕易劃破,很快最裡頭一層就變得支離破碎起來。

“植入‘鴉神黑羽’!”

大量漆黑羽毛忽然從一處通風口內飄入玻璃櫃內,每一根羽毛都如見血的螞蝗般向童屍身上猛扎,讓其發出陣陣如同淒厲蟲鳴般的怪叫,轉眼間黑羽就已扎滿童屍全身,又迅速鑽入皮膚之內。而剛剛還在瘋狂破壞玻璃櫃的童屍就像受到什麼束縛似的,很快翻倒在地,全身僵直,只剩下一排滲人的蟲足、蟲爪在微微抽搐。

“開始釋放‘血鬼降’!”

隨着一名肌膚上刺滿了各種可怖的紋身,就連臉上也紋了一個奇異的動物圖案的人開始念動邪咒,一條不到一米高卻活靈活現的血紅色身影忽然浮現,卻是個容貌與童屍一般的小鬼。這小鬼有眼耳口鼻,只是它的五官全部都是血紅色,唯有那牙齒還是森白森白,散發一口凌厲寒氣,顯得格外陰冷恐怖。

血鬼有形無質,直接穿過玻璃,撲入變異的童屍體內,童屍很快結束了無意義的抽搐與掙扎,六腿着地,站了起來。

“立即測試戰鬥力!”

玻璃櫃很快被運到一處放置着一輛日本五式坦克的地下室中,隨着櫃門打開,童屍躍出,帶着陣陣搜魂刮腦的尖銳嘶叫聲,開始揮動六柄手爪手爪,以難以想象的速度上下爬動跳躍着開始攻擊坦克。它的行動速度越來越快,轉眼間就只看見一團模糊一片的旋風帶着爆綻的火花繞着坦克來回絞殺。只不到三分鐘,原本完整的一輛坦克,便被拆成一堆支離破碎的零件。至於兩名被綁死在坦克駕駛座上的可憐試驗品,則早已變成混雜在零件中的血肉一團。見了血肉,童屍開始埋頭其中,開始大口大口地咀嚼進食。

“戰術鬼製造過程順利,戰鬥力評價爲b級上等,改進後的‘催屍氣’,成功率增高三個百分點,成功突破了百分之五十!在諸君的共同奮鬥下,大日本帝國這一戰鬥力遠在歐洲食屍鬼之上的最強生化兵種,製造手段已經越來越趨於完美!未來大日本帝國雄踞東方,我們731部隊功居至偉!”主持實驗的中年人大聲地宣告,聽起來對試驗結果極爲滿意。

大廳中沉寂了片刻。隨即掌聲如雷,伴隨着陣陣“大日本帝國萬歲”的狂熱吶喊聲。

其中一名陰陽師不禁感嘆:“這等戰力。已比許多知名陰陽師世家時代相傳的式神還要強出不少,不過那些式神又怎能做到批量生產?”

“畢竟時代已然不同。”主持實驗的中年人得意地回道:“式神相比戰術鬼。就像是少數世家收藏的名刀寶刃相比流水線下的滾滾槍彈炮火,決定現代戰爭勝敗的,終究還是後者!”

此時在某種控制手段下,變異童屍已自動躍回玻璃櫃,被注入某種催眠氣體而昏睡過去後,又被傳送裝置送到某個倉庫。只見倉庫之內,早已放置了數以千計的玻璃櫃,每一個裡頭都存放着一隻千奇百怪的怪物。

除了少數幾個外表看起來還像是正常人之外,它們有的人首虎身、有的遍體生毛猶如猿猴、有的大如巨人、有的長出幾隻手臂、多長出幾隻腳、或者多幾對羽翼、或者身披甲殼、有的腹部裂開一個深不可測。長滿獠牙的洞,甚至還有一個下體長出一個猙獰龍頭的,也有些軀體殘缺不全,連只剩下半邊身子、或者只有一張人皮、一個血管如麻叢生的跳動心臟的都有。甚至還有一些怪誕得已經完全沒了人形——比如彷彿好幾個爛泥般的人形捏到一塊,嘴臉手腳都糾纏混雜到一起;或者看上去只是一張蠕動的大嘴,嘴裡好幾條舌頭伸出,每一個舌頭頂端,都是一個活靈活現,表情豐富的人頭……

它們就是所謂的“戰術鬼”。一種主要由藏地起屍與南洋屍降、以及日本陰陽式神之術結合,並綜合多種科技手段,在無數次殘酷人體試驗基礎上製造出來的可怕異類。

早在十年前,這支見不得光的731部隊就開始重金買通了不少藏密喇嘛。從他們手中不斷收購藏地起屍,以及一批被認爲宿世罪孽深重,質疑、誹謗佛法。死後很可能變成起屍的農奴。經過一系列試驗,他們從起屍身上成功提煉出一種名爲“催屍氣”的特異氣體。這種氣體可以令普通人陷入假死狀態乃至最終死去。也有一定機率將普通屍體化爲起屍,正是起屍可以通過“撫頂”把普通人化爲起屍的關鍵所在。

通過進一步研究。他們發現只有喇嘛們提供的藏地農奴轉化成的起屍纔是能夠源源不斷產生“催屍氣”的正宗起屍,爲了生產足夠“催屍氣”,他們將到手的西藏農奴幾乎一個不剩地轉化爲起屍。

不久之前,他們暗中將近千具起屍,以及灌注了“催屍氣”的大量毒氣球、揮發式溶膠秘密投放到中國境內的藏邊、雲貴一帶,不動聲色地製造出一起讓北方人民政府爲之焦頭爛額的起屍之亂,成功檢驗了出“催屍氣”在戰爭中的巨大威力。

另一方面,在佔領東南亞後,日本軍方招納了大量降頭師,與衆多日本陽陽師一起,在“催屍氣”轉化起屍的基礎上進行研究,並綜合參考了歐洲食屍鬼的相關製造技術,終於創造出“戰術鬼”這一可怕生化兵種。

“戰術鬼”雖然也算是行屍,不過普通意義上的行屍與之相比,就像普通人相比擁有各自千奇百怪異能的變種人一般,就連它們的製造者也難以預測它們所擁有的能力。不僅僅由於極爲強烈的怨念與**扭曲軀體與靈魂,也由於宿世累積的業力被一舉引動,它們往往會出現一系列令人難以預料的變異,許多都是鱗、毛、蟲、羽、木之屬,比如說前世曾經是猛虎,就有可能出現半人半虎的異化。出此之外,也有身體的某個器官獨立出去形成新的個體,或者來自多個人的不同部位拼湊成新個體,總之千奇百怪,許多都無從解釋。

由於發現製造戰術鬼的成功率,以及戰術鬼的戰鬥力與死者生前的怨念與**有關,一般來說,死得越慘,越有可能被轉化成強大的戰術鬼。其中天真無邪的小孩,無辜慘受千般折磨與恐懼之後,轉化成強大戰術鬼的可能性最高,所以他們慘無人道的實驗素材中。有着大量孩童。

直至如今,他們已經在這個見不得光的地下研究基地中瘋狂製造了數以千計的戰術鬼。這些能夠有效控制,又以人爲食。外形與行爲皆怪誕可怖的怪物一旦釋放出去,必定會造成無比慘烈的浩劫。

完成又一次實驗,當主持實驗的中年人回到自己辦公室的時候,一名身穿軍官服裝,戴着防毒面具的手下忽然前來向他請示請示。

“石井大佐,附近發現可疑人物出沒的跡象,懷疑是支那特工,要不要馬上派獸化戰術鬼‘清理’?”

“沒有必要,這裡被發現只是遲早的。哪怕我們做足了保密措施。甚至還動用了幻術結界,但是支那的特工與法師也不是吃素的!不過這沒有關係,反正我們很快就要放棄這裡了!”石井露出一絲夾雜着陰冷與憤恨笑意,中國法術界的實力,十幾年前的一場慘痛到極點的教訓已經足以充分證明了。要不是那一場不堪回首的失敗,又怎會有陳囤的北方人民政府的崛起,以致讓他不得不放棄在中國東三省的“科研”項目,匆匆跑到遍佈沼澤與瘴氣的東南亞熱帶叢林深處,一呆就是近十年。

當年日本軍方所能招納到的日本神官、陰陽師、高野僧、忍者精英盡墨於中原。還搭上了八咫鏡、八歧蛇骨杖、百鬼夜行圖三件國寶。這還罷了,因爲這些都比不上後來穹冥帝君借百鬼夜行圖諸鬼,利用華夏神域的無常法則,憑因果業力牽引拘來日本大半陰陽師與法力僧魂魄。令日本法術界差點因此斷絕傳承,這種打擊纔是致命的。此事過後,日本法術界幾乎徹底嚇破了膽。人人自危,談華夏而色變。要不是後來通過諸多渠道打聽到這一番驚天動地的變故只是由於華夏暫時重開天路才得以實現。而此後穹冥帝君也已舉界飛昇,這等仙佛層面的大規模因果律打擊絕不可能再重複一次。又哪裡還有日本法師敢參與到針對中國的項目中去?

不過近幾年隨着日本逐漸侵佔、消化東南亞,招納到一大批南洋降頭師與不少東西方異人,又成功研製出幾種可怕的殺傷武器,而中**政界、法術界又呈現各種分裂與不穩,大日本帝國的野心,又如篝火般死灰復燃。

臥薪嚐膽十數載,能否一舉建立不世功業,全看如今了!石井心中暗自狠下決心,又向手下問道:“支那方面已經控制住滇藏地區局勢了嗎?”

“基本控制住了,主要是那羣喇嘛動用了專門用於引導亡者的尸陀林怙主浮空轉經輪,輕易把所有起屍都引入支那法門中人佈置的陣法。根據可靠情報,兩天之後,就會發動陣法,將所有起屍一併消滅。現在滇藏一帶支那特工活動異常頻繁,他們身手普遍很高,反應也很機敏,我們一時找不到繼續投放‘催屍氣’的機會。”

“沒必要偷偷摸摸進行了,要幹就索性轟轟烈烈大幹一場!”石井露出一個充滿殘酷與狂熱的笑容,“佈置下去,今日內做好撤離準備,所有人員明天太陽下山前撤離基地。臨走之前,將基地裡所有裝載‘催屍氣’的毒氣彈全部往支那境內人口密集的縣城、村落髮射,並釋放所有‘戰術鬼’!”

“石井大佐,這麼大的動作,要不要先請示軍部?”手下聽了,頓時大吃一驚,連忙問道。

石井擺了擺手道:“我看沒有必要,而且也來不及了。眼下支那南方局勢不穩,服務於支那北方政府的華夏法門又正在全力鎮壓、消滅起屍,正是我們發難的大好時機。一旦成功,我們就可以一舉橫掃整個支那西南。而萬一錯過了,很可能以後永遠找不到這樣的機會。爲了大日本帝國,爲了大東亞共榮圈,我們在必要時一定要敢於以下克上,我想事後天皇陛下一定會理解、讚賞我們的做法!”

“嗨!”

當手下立正躬身應命,要下去佈置的時候,石井忽然特別補充了一句:“一定要注意,毒氣彈與戰術鬼都要小心避開那羣喇嘛的地盤!”

手下頓時會意:“明白,我們不能得罪這羣潛在盟友!”

“潛在盟友麼?”石井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雖然沒有正式協議,但我認爲我們與他們已經是綁在一條繩子上的蚱蜢了。單是這近十年來每年近百起屍與數千農奴的交易。沒有藏密高層點頭默許,又怎可能維持得下來?沒有他們提供鎮服、引導起屍的資料。我們的戰術鬼也沒可能那麼順利完成。我們不久前給支那政府製造的麻煩,又讓他們乘機攫取到多少好處?總之。這一次他們想置身事外,兩邊得利是不可能的,我們一定要拉他們下水。而且一定要讓他們清楚認識到,大東亞共榮圈的建立,給予他們帶來的好處將遠比支那北方政府所能給予的更多上許多……”

正在滿面得意地運籌帷幄間,石井突然爆起一聲悽戾的慘號,面容扭曲,披頭散髮,雙手瘋狂地揮舞。一條條縱橫交錯、觸目驚心的青筋很快密佈面部,看上去極爲可怖。

“大佐……”手下見狀大驚,急忙上前扶持,又按響了警鈴。

很快地幾名白大褂,連同幾位高冠博帶的陰陽師與身穿亞麻色法袍的降頭師便已急步而來,但面對已在滿地打滾的石井,都是面面相覷,束手無策。

“這到底怎麼回事?石井大佐不小心中了毒氣嗎?”

“難道是外來的詛咒,可是結界都沒有觸動的跡象!”

“如果是有人施展降咒。或者鬼物害人的話,石井大佐身上的護身符,不可能沒什麼反應……”

正議論紛紛間,一聲聲突兀的淒厲慘叫在四面八方紛紛傳來。隨即只見一名降頭師忽然慘叫倒地,身上無數帶着倒鉤的木刺紛紛長出。

“怎麼回事?烏莫的‘高棉妖降’怎麼突然反噬了?”

一片慌亂中,石井的頭顱就像充足了氣。膨脹到肉身的極限,隨後就是砰地一聲炸響。五官七竅都爆成細碎的肉末,天靈蓋四分五裂。裡頭的充塞着無數罪惡的大腦連同無數血淋淋漫天亂舞的血管與神經節,彷彿一隻殺人水母般從顱腔裡撲出,血淋淋的觸鬚漫天亂打亂抽,直扎入在場每一個人的皮膚、雙眼、口鼻……

“戰術鬼化?怎會這樣的?”

惶恐的驚呼聲、唸咒聲與槍聲此起彼伏,場面亂成一團,其中幾名陰陽師甚至連法術都忘了用,只是一邊面無人色地連連後退,一邊彷彿回憶起什麼恐怖的往事般呢喃出聲。

“因果業報,這是因果業報!”

驚呼、慘叫與混亂聲一發不可收拾,就如瘟疫般迅速在整個地下基地傳播開去。

……………………………………

此時一眉道人正儼然處於一座巨大無比的宮殿之中,四下蓮臺八葉,內四外四,內坐四方古佛,外站四大波羅蜜菩薩,各自鎮壓大千、鎖定虛空,一齊發出宏大無邊的頌經聲。

古佛菩薩的外圍,便是恆河沙數的無數佛子正在頂禮膜拜,再往外則有珍珠、瑪瑙、綠松石、東陵玉、紅珊瑚、琉璃、水晶這七寶生成的寶樹,更外圍則是三道由無數珍寶、金剛杵、人骨搭構的城牆。既是莊嚴肅穆、凜然不可侵犯,但又由裡到外散發出一種憐憫慈悲、祥和安寧的氣息,如母親的懷抱,如久別的家園,如夢中憧憬的樂土……

此爲壇城,也是一金剛胎藏曼陀羅世界,其中闡述的是世界生成之理、規則制定之法,號稱囊括了整個大千世界的一切法理念識。在外爲不動不壞,禁絕外法,萬魔莫破的金剛法界,在內則由大日如來之因,引一切有情衆生本具菩提心顯現起,證入、證得涅磐,最終一切皆迴歸如來,終歸大寂滅之胎藏曼陀羅,並於寂滅之中蘊養新生。

即使是一眉道人,如今神念運轉也越來越是緩慢沉寂,好似重新迴歸了母體一般,趨於無思無念無識的永恆安寧。

原本已渡過雷劫的鬼仙,哪怕轉世投胎,在母體之中也不會有胎中之迷,一切本心與記憶,皆能保留下來。不過如今在這代表一方世界之宇宙終極,萬事萬物均歸大寂滅境的面前,還是支撐得極爲艱難。

一旦神魂歸於寂滅無識,雖然不代表被殺死,但是重新甦醒過來之後。卻很可能變成另外一個人。

不過一眉道人畢竟還能支撐,只見道道玄黃之氣繚繞周身。樸實而無華,浩然而滄桑。鮮活而執着,在無上寂滅、究竟涅槃境界之下,卻始終不滅不散,巍然如塔,不倒如城。

這卻是在無數次知行合一的救人行善中映證本心,念念無礙,以及無數成千上萬人發自內心的感念崇敬之意匯聚到一起所衍生的功德玄黃之氣。

這是信仰之力的一種,卻又絕非普通的信仰之力,而是發自本心。至真至誠的善心善行與人道大勢高度契合情況下才能在冥冥中於心靈深處,於人道本源中不斷衍生,人道不滅,功德永存的功德玄黃之氣。

僅僅爲了替一羣與自己並無什麼瓜葛的平民爭取到一線生機,便能不計自身榮辱,不顧身入險地前來向密宗活佛求法,如此行事,又怎能沒有功德加身?

功德加身,自能清心寧神。諸邪莫侵,甚至可以消弭、削弱諸多劫數。這等手段到了極致,就是傳說中立於頭頂便是立於不敗,功德無量。萬法不侵的天地玄黃玲瓏寶塔。

一眉道人只是全憑本心行事,並未刻意去追求、凝練功德玄黃之氣,然而此時在金剛胎藏曼陀羅的壓力之下。這道道功德玄黃之氣,竟然漸漸在一眉道人頭頂凝聚出朦朧不清的寶塔之形。

“竟是個合了人道氣運的人道之子。強行渡化,豈不等同於與人道爲敵?”

葛丹鬆贊活佛看得分明。心中也是驚詫意外,照理說合了人道氣運者絕大多數是開國皇候將相,或者開宗立學的聖賢,普通老百姓中,也有少數一生做盡好事的大善人能夠符合要求,不過這些人並非修道者,卻也不懂得去凝結什麼功德玄黃寶塔,而志在超脫的修道者中,卻又很少有人有心思去合人道氣運,似一眉道人這般的,無疑算是修道者中的異類了。

原本他還以爲在佔據如此巨大優勢的情況下,最多數個時辰就可以把一眉道人成功渡化成佛家弟子,但沒想到時間已過去了近兩天,卻依然遲遲未能將之取下。

時間越久,變數越多,畢竟一眉道人只是上門來求解救起屍之法,沒理由等到所有起屍悉數被陣法所滅後還逗留寺中不出。所以再過不了多久,發現不對的茅山弟子定要強行闖寺,說不定連封山的天師教,以及某些與道家有些瓜葛的隱世大神通者都要出手。畢竟一名道家魁首被佛門強行渡化,這絕對是忍無可忍的奇恥大辱,也是牽連甚廣的道統之爭。

不過如果半途而廢,放任一眉道人走人,也是絕對無法接受的。一來一眉道人反而藉此將功德玄黃塔初步凝聚成形,道心更堅,道行大進,以後還想渡化,難度難免更增十倍;二來一眉道人已在整個渡化過程中洞悉藏密與起屍的許多不足爲外人道的因果牽連,瞭解到藏密的一處致命軟肋,宣揚出去,後患無窮!

“也罷,事到如今,我還捨不得什麼?”

葛丹鬆贊活佛心意已決,卻是一臉的悲天憫人,身後忽然有三枚寶光流轉的舍利子飛出,懸在一眉道人頭頂,先是大放光明,隨即如燃燒的燭火般迅速熔化開來,濃稠的佛光就如滾滾金液般向隱約成形的功德玄黃塔澆灌滴落。

寶塔頓時加速凝實成形,但是成形的寶塔,卻隱約是一尊金色的佛家浮屠模樣,由下而上,分別有夜叉、阿修羅、迦樓羅、天龍、羅漢、菩薩之形,最高一層則有一尊若有若無並不清晰的佛陀金身。

葛丹鬆贊活佛總共十世苦修,除了這一世之外,其他九世的修爲與功德都分別凝聚了一枚金剛舍利,如今他竟不惜舍了這三世舍利,拼着十世苦修不圓滿,將其加持於一眉道人只是略具輪廓的功德玄黃塔之上,在加速其成形的同時,也將之漸漸轉化爲佛家浮屠。

此舉完成之後,一眉道人等於憑空多了葛丹鬆贊活佛的三世感悟與法力,在修爲大進的同時也被轉化成板上釘釘的佛家弟子,與葛丹鬆贊活佛更是因果糾葛,甚至不僅僅是師徒名份,而是近乎葛丹鬆贊活佛三世化身。

“渡化了此人,也便順應了中原人道。我藏密合該從此大興……”

正感慨之間,葛丹鬆贊活佛心頭驟然悸動連連。彷彿有什麼極爲可怕的天大災禍即將發生。

隨即只見殿中許多佛像、人骨法器紛紛開裂,裂痕中縷縷蒼黑色不祥氣息溢出。一股冥頑不悟,千古不化,即使漫天神佛一齊前來也無從化解的刻骨怨毒之意隨之瀰漫。

緊接着原本至堅至定,不可動搖的金剛法界就如地震般劇震晃動,原本存放高僧靈骨舍利的許多琉璃佛塔紛紛從高處掉落,在地上砸了個粉碎,一時滿地狼籍。

葛丹鬆贊活佛一時驚怒交集,隨即只聽有喇嘛惶然來報:“活佛不好了,山下漢人法陣……”

不待弟子說完。葛丹鬆贊活佛便已用上天眼通,慧眼望處,只見大雪山下以茅山弟子爲主的諸法門弟子所佈陣法內,慘風颯颯,黑霧漫漫,惶惶然非陽世故土;慼慼乎乃陰司險地;一股無形無質的怪風從陣內沖天而起,雖不見飛沙走石天地變色,也不見移山填海之威,卻讓人直聞得陣陣咻咻之聲。既像冥鬼夜哭,又如獸嘯禽鳴,襲上身來,又是陰冷刺骨。時而酷熱難當,吹入眼鼻而口,則見一片紛茫繚亂。酸甜苦辣鹹淡香臭百味交集。一時六賊具動,所知、所見、所感、所思。全是一派飄搖動盪,無常無定!連靈魂也是飄搖不定。幾於不知身在何方,身爲何人。

“竟是無定業風!”

佛經所載業風:謂善惡之業如風一般能使人飄轉而輪迴六道三界,喜怒哀樂、生死衰榮、成住壞空,皆身不由己。即使高高在上的諸天,被業風一襲,也要引動無明,陷入衰劫而身隕;墜入無間地獄的罪人,無論深受何種致命折磨,哪怕挫骨揚灰,被業風一吹,也會重新復原,再受無邊苦楚。

葛丹鬆贊活佛見勢不妙,急將雙手內外一合結成不動根本印,結合天地之力降三世三昧耶會,心神意志瞬間結合如銅澆鐵柱一般堅定不可撼動,頭上衝出一道通徹佛光,與金剛法界相合,其他寺廟喇嘛也是一併誦經作法,試圖將狀況穩定下來。

然而在業風面前,不過本該堅不可摧,萬邪退避的金剛法界卻彷彿處處漏風的破草寮一般。無論葛丹鬆贊活佛與諸多喇嘛如何竭力抵擋,都免不了如斯如縷的業風漏入。被業風襲到的許多高僧靈骨、舍利,都在一瞬間開裂、粉碎,化爲一堆毫無靈性可言的腐骨朽粉。

在葛丹鬆贊活佛的感應中,這股由大雪山下法陣中爆發的業風不僅僅針對自己所在寺廟,還分化成兩股,一股較小而最爲暴烈迅猛的直朝西南邊陲滾滾衝擊而去,而另一股則風捲殘雲般橫掃整個大藏區!

再仔細看去,只見山下法陣核心,儼然有着一道奇妙符籙,看上去並非符紙之形,反而呈現正反六面,在陣中徐徐轉動,其中一面爲“生”,反面則爲“死”,一面爲“善”,反面爲“惡”,一面爲“因”,反面爲“果”,循環往替,無有窮盡。

“好賊子,竟然將陣內起屍身上業力一併激發,還特意引導轉嫁回我密教頭上!”

葛丹鬆贊活佛一時怒不可遏,但卻也心知起屍實與藏密存着割捨不開的因果糾葛,對方其實只是因勢利導,卻並非強引業力,否則對方非要受到更甚十倍的反噬不可。而且由於因果牽連,如影隨行,不可抗拒,自己即使用盡手段,也最多讓形勢稍爲緩和,始終無法徹底隔絕業風侵蝕。

“原來起屍緣起,卻是爲這般,貧道多謝活佛指點……”就在顧此失彼之際,卻見一眉道人忽然睜開雙眼,向前一步,就見人影渺渺,即將遁入虛空遠去。

由於金剛法界動盪,已不服之前禁法之威,一眉道人的遁術,終於能夠運用出來。

“哪裡走!”

葛丹鬆贊活佛只一聲怒喝,就見一眉道人頭頂三枚舍利徹底花開,形成一座凝實無比,色若金剛琉璃的佛家浮屠,以彌天極地之勢當頭蓋落。

即使眼下形勢不妙,葛丹鬆贊活佛修爲尤在一眉道人之上,之前又不惜耗費三世舍利加持於對方身上。此時也便成了繼續禁錮對方的後招。

“若活佛定要爲難,貧道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一眉道人一言方落。就見虛空嗡震,道道清寂而又璀璨的雷光自虛空之中化生。劃破長空,殛落到鎮壓他的金光浮屠之上!

並非道家引雷雷咒,而是鬼仙劫雷,一眉道人竟是當機立斷,引動了自己的第五次雷劫!

雷劫落下,原本要封鎮一眉道人的金色浮屠,卻反而成了替他抵擋雷劫威力的屏障,葛丹鬆贊活佛與之氣機相連,感同身受。頓時全身抽搐顫抖,連手上的不動根本印都差點維持不下去,一時只覺每一道劫雷都彷彿在自己識海演化的一方佛國淨土中炸開,原本祥和莊嚴的佛國,立時變成了雷霆煉獄一般。

事已至此,無論葛丹鬆贊活佛如何憤恨不甘,也只得與自己的三世舍利徹底斷開聯繫,一時金光浮屠之上一切夜叉、阿修羅、迦樓羅、天龍、羅漢、菩薩、佛陀之象淡去,重新化爲道家功德玄黃寶塔之形。將一眉道人神魂肉身一併裹住,衝破搖搖欲潰的金剛法界,沐浴着劫雷直上雲霄。

原本以一眉道人的修爲,距離渡五重雷劫實在還有許多差距。然而葛丹鬆贊活佛不僅僅渡化不成,卻反而等同於幫他把道心磨礪得更堅更純,甚至不惜割捨了三世舍利。替他把功德玄黃塔凝聚成形。靠着功德玄黃塔削弱雷劫,渡過五重雷劫。卻也勉強可以了。

五重雷劫一過,一眉道人的修爲。也就等同於元嬰期大圓滿,修爲境界穩穩超過龍虎山張氏兄弟,稱得上當代道家第一人。如此說來,葛丹鬆贊活佛當真稱得上學雷鋒學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葛丹鬆贊活佛此時心頭無明火起,豈能甘心,本待一眉道人渡過雷劫,就要出手擒拿。然而此時業風依然吹襲不定,甚至一直吹入懸掛空中的香格里拉畫卷之內。

只見畫卷中原本平靜的茫茫苦海忽然彷彿遭遇十級暴風般澎湃激盪,掀起了無邊驚濤駭浪。一朵朵盛開在苦海之上的渡厄紅蓮也被巨瀾高高拋起,露出令人感到驚異莫名的根部。

只見在紅蓮的底下,豁然是一個個窮形惡相,似獸還人,而又枯瘦如柴的妖魔!

這些妖魔都是處於衰弱的昏睡狀態,但隨着苦海駭浪翻涌,頓時有甦醒過來的跡象,道道蠻荒兇獰的妖氣夾雜陰風獸吼之聲,沖天而起,在空中勾結成雲,一時妖雲激盪,惡風撲面,恨不得生啖神佛血肉的怨毒、詛咒之意瀰漫虛空。原本祥和平靜,富有禪意的香格里拉畫卷,竟有向妖魔鬼蜮轉化的趨勢。

葛丹鬆贊活佛見狀大驚,只得重新結印坐下,竭力抵禦、消弭業風,再顧不得理會一眉道人了。

轉眼間,一眉道人就已在空中渡過第五重雷劫,剛剛成型的功德玄黃塔光華黯淡,僅憑一點點餘威勉強護住他衰弱的神魂與重創的肉身,向大雪山下法陣落下。

但就在此時,卻只聽一聲大喝傳來:“道友請留步!”

只是一聲,卻蘊含無比威能,一眉道人身形當即凝滯空中,難以稍動。

只見卻是之前那麼閉口護法,正腳上踏了一個法輪飛出,遮住口鼻的半邊明王面具已然取下,開口發聲。

修行閉口禪者,雖長年累月不發一言,但一旦開口,一言一句,皆具有莫大威能,一眉道人正值雷劫後虛弱期,竟然不能抵禦。

與此同時,另一名閉眼護法也已飛出,遮住雙眼的明王面具,已然取下,雙眼正要睜開。

但也就在此時,山下法陣之內,成千上萬飛劍沖天而起,青、黃、灰、綠、紅諸色皆有之,五色流轉,銳氣沖天,除了中式古劍之外,還有不少西式大劍,古劍之上符籙明滅,大劍之上散發冰火風電各式魔法波動,一併結成一條猙厲驚天的劍龍,以撕雲破天之勢殺至。

與此同時,一尊金袍帝尊帶着宏大威嚴,超脫凡塵的氣勢徐徐升起,身邊雷霆相隨,風雲同歸,一方幻變無方的璀璨星空隨之彌天而起,隱約間無數虛空開闢又破碎,衆多星辰產生又隕落,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

(原本打算寫到老王出手,看來只能下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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