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蘇溶並未醒來。
他的舉動,給別人的感覺,那就是悟道結束,下降到湖泊之上。但實際上,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爲何明明上一刻還在感悟,下一秒已經發現下方千丈遠的湖泊。
如果他真的一直清醒着,那爲何超越第三山元嬰神識覆蓋之地,進入百里安全區沒有一點反應?
但如果他是在感悟的境界之中,又如何獨獨會發現下方的湖泊?
這一切,來的太詭異,太奇妙。
也許,蘇溶是在夢遊也說不定。
“或許,冥冥中自有定數!”聶採潔已經出現在了湖泊的周圍,望着正緩緩降落的蘇溶,訥訥的說道。
蘇溶身上發生的這一切,她從頭到尾一直在關注,不像其他幾個元嬰修士一般,只是留下一道保護蘇溶的手段。如此一來,她的感悟也是最深。
這一切,以他元嬰初期巔峰的修爲,竟然看不懂,也猜不透。沉吟半天,她只得無奈的選擇相信這是巧合、是奇蹟。
又或者說,這是蘇溶悟道的造化。
感慨剛過,其餘三大元嬰修士已是出現在了聶採潔的身旁,他們來之前已經得到了聶採潔的傳音,都很是疑惑。如今來到這裡,親眼得見仍舊在下降到蘇溶,一個個內心感觸更多。
“這小傢伙,不簡單!”羅天中輕嘆一聲,言語之間滿身欣賞。
“他感悟的,是無情!”白驚雲一臉平靜的說道。
其餘三人點頭贊同,鄭竹卻未開口。
雲宗這四大元嬰能夠氣定神閒、欣賞滿意的談論着蘇溶的造化,他本人卻是一幅迷茫的望着越來越近的魚兒。
無情道第一部分,蘇溶已經明悟甚多,也總結出了具體的方向,那就是以無情入道,比普通人愛很歡喜憂愁之外多出一縷無情,時刻鞭策自己。然而不知怎的,他竟發現下方千丈處的湖泊,心中涌出一絲上前觀摩的衝動,這纔有了現在這一幕。
下降到五百丈的時候,蘇溶已經能夠清晰的看到水中的一切。
對,是看到,並未用神識,只憑肉眼的觀看。
只見那清澈湖水中的魚兒,有大有小,卻都很是歡快。儘管要面臨大魚天敵的捕食,儘管有僅存六秒即會消失的記憶,它們一個個仍是奮不顧身的向更深處潛行,或者向水面游去、身體血肉緊繃,隨即高高躍起,在水面之上的空中,留下一道優美的弧線。
不論是哪種目標,何種結果,它們,都未曾因爲各種阻礙放棄。
“你們又不曾修煉,如何會有這般堅持的態度?”蘇溶沉思,久久不能看透其中道理。
繼續往下降落,心頭的陰霾也是更濃。
直到三百丈的時候,蘇溶忽然注意到湖泊正中,那道一閃而過的漩渦,那些竭盡全力潛入水底的魚兒,正是朝那漩渦而去。
“是什麼?”
蘇溶注意力重新提起,不再緩慢降落,而是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然而這一切,在河岸四人看來,可以說就是蘇溶無意識的本能反應,他的眼神一直恍惚,在三百丈的瞬間,忽然閃過一絲清明,隨即就詭異的加快了蘇溶。
好似,有另外一個人,在操控他的身體。
反觀蘇溶,速度加快、恢復正常之後,不多時已經到了距離水面一百丈的距離。正欲全力觀察水底深處閃過的漩渦,卻有了新的發現。
卻是那游到水面,高高躍起的魚兒,在空中滑行的整個過程中,魚嘴全部圓圓嘟起,雙腮使勁的呼吸着清新自由的氣息。儘管只是很短暫的時間,它們卻異常執着。不惜冒着被水中守候的天敵的襲擊,也要勇敢的一試,留下生命中最燦爛的一幕。
“這又是爲何?”
第二個問題一出,蘇溶一心分二,分別思考了起來。
停頓了大約十息之後,蘇溶再次調動靈力,加快自己的速度。
百丈的距離,對於築基後期修士全力飛行來說,只需數秒不到。就在臨近水面只有三丈的時候,他忽然上下顛倒,變成了頭在下方、飛劍緊貼雙腳在上方的姿勢。
“還不夠清楚,再往下一點。”蘇溶繼續向下,直到距離水面一丈的時候,蘇溶停了下來,整個人到轉着懸浮在水面之上,雙眼緊緊盯着水面。
“他在做什麼?”河岸邊的聶採潔一臉迷惑的問道。
誰知三人竟齊齊搖頭,顯然也是不明其中道理。
“這水中的魚兒,你們是爲了哪般?”蘇溶在等,在等那魚兒,從自己的眼前掠過。
這一刻,連雲山脈腹地深處的這片天然開闊地,只有微風拂過、捲起沙沙樹葉擺動的響聲。湖水沒有源頭沒有去處,卻萬年長清、碧波盪漾。當然,也有不斷響起的魚兒入水的叮咚聲,與那樹葉的響聲,彼此響應,很是和諧。
又是十息之後,終於蘇溶正下方的水面,泛起了陣陣波瀾,微波輕起,蕩向遠處。
“有魚兒來了麼?”
果不其然,漣漪越來越急、起伏越來越大,隨即一條足有一尺之長的大魚,穿透湖面,猛然躍起。許是它醞釀了好久,此番躍出的高度,足快要接近一丈。
大魚跳到頂峰的時候,與蘇溶緊緊相隔只有一指,幾乎已經快要雙脣挨住。
不遠處的四人,望着眼前的一幕,腦海中同時閃過一絲靈光,好像知道蘇溶要做什麼。
卻說那條大魚,自從躍出水面之後,就一直魚嘴大張,快要拱成一個圓形,幾縷鬚子隨風微動,魚鰓不斷的張合,努力呼吸着自由的空氣。
直到它到達最高處快要挨住蘇溶的時候,它的兩隻眼睛忽然閉了起來,魚嘴也閉上,只剩下雙鰓本能的呼吸。
下一刻,它開始了降落,同時睜開了雙眼,雙脣也是再次張開。整個過程,就好似一次正常的身體反應。
然而這一些,落在蘇溶的眼睛裡,卻是另外一層含義。
“這魚兒,也是兩個階段。我觀察了數條魚兒,發現他們不論是多大體型、跳出多高,但整個過程,都只有六秒。
上升到時間是三秒,下降到時間同樣是三秒。這達到最高點的一霎那,就是那六秒的正中心時刻,魚兒閉上自己的眼睛,或許是爲了將這一刻的美妙,永遠的藏在自己的心底。
儘管,六秒之後,他們會忘記!那是他們仍會繼續重複這樣的動作,因爲它們,窮其一身,都只要最美好的瞬間。
除此之外,所有的干擾,他們都毫不在意。
而這美好瞬間來臨的過程之中,它們則是呼吸到了最清新、最自由的氣息,沒有受到一絲外力的干擾。”想到這裡,蘇溶漸漸有所明悟,靈力再次調動,如同靈活的魚兒,瀟灑的鑽入水中,朝着正中心最底部徑直游去。
岸邊的四位元嬰,不約而同齊齊對望,彼此眼神中都是驚訝。蘇溶的目的,他們已經明確。
“這小傢伙,竟有如此機緣造化!日後必定不會是池中之魚。”
“他的未來,是龍是蛇,全在此念之間。”
再看蘇溶,此刻化身了一條人魚,在水中瀟灑脫俗,很是愜意,竟沒有一點水壓和憋氣的困擾。
湖水本來也沒多深,大約三十丈的樣子,加上湖水清澈無比,蘇溶遊向湖底深處的舉動,四人無需修爲,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蘇溶深諳水性,自幼和一衆小夥伴時常在劍門後山的飄渺谷中的河水中玩耍,練的一身優美的泳姿。如今潛水,加上莫名的天地之力輔佐,蘇溶更是靈活。
一碗飯的時間,蘇溶已經成功到達目的地,和數不清的魚兒,混在一起,一同等待漩渦的來臨。
短暫的等待過後,那漩渦,終於如期而至。
但是在四人的眼中,這短暫的時間,每一息每一秒,都無比的漫長。可想而知,元嬰修士都如此重視心理煎熬,可見蘇溶身上發生的,確實驚天動地。
那漩渦,一如既往,持續幾秒隨即消失。但他周邊所有的魚兒,包括蘇溶,都被動的被強行吸入一絲之氣。這絲清涼之氣入體的剎那,蘇溶感覺大腦一片清明,所有的憂愁煩惱都統統消失。
這一切,很快結束,蘇溶的動作也隨之再次改變。他翻轉了身體,盤着雙腿坐在了湖底土壤之上。
“原來你們來到這湖底,只是爲了那一瞬間的清醒,這一瞬間的清醒,相比對你們來說,就是爲了認識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但是對我來說,這一瞬間的清醒,是讓我發現自己生存的價值和意義。
我之所以活着,不僅是爲了報仇,爲了愛很歡喜,更多的是,一路追尋,修道的真理。
而那天上呼吸的一切,則是讓我在清明之後享受成功的喜悅,體會巔峰的意義。
再回想小倩和子夜大哥的問題,結合我之前的認識,我之無情道,也算小成了。”
蘇溶原本迷離空洞的雙眼,越來越有神,散發出一絲絲隱晦的光芒。
“哈哈哈,我明白了。我的無情道,就是無視一切阻礙、忽略一切驕傲,向着最美好的巔峰,不斷努力。而這之中,我要警惕的,就是時時刻刻不曾沉淪、保持清醒的心。
又或者說,無情只是征途,證道纔是花開結果。”
“大空無相以爲超脫!我這無情道,印證在解深密經之中,那就是走萬般有情化無情,千般阻礙散一空,征途盡頭是超脫的無上之路。”
說完這一句,蘇溶雙目射出一道幽光,終於真正的醒了過來。
第一時間,他感覺到岸邊的四位元嬰修士的存在,毫不猶豫,他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