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9章 人類那微弱的焰火啊
伊凜從來不會以“善”或“惡”來評判自己。
太片面了。
他的目標從未改變。
他只想回到希樂園，讓那處的災難終結。
我真不想成爲天災啊。
但若真成了，那隻能說是時代的眼淚，現實的無奈。
若瞻前顧後，如何與神爭鬥？
在彩虹橋上。
伊凜快速向前。
世界在身後逐塊逐塊地崩解，湮滅。
尼奧與貝拉對視一眼。
他們內心之間早已無了最初的悸動，但這時，他們忍不住向相互靠近，拉起彼此的手，隨着伊凜之後，登上彩虹橋。
人類已經這樣了。
他們也破罐子破摔。
他們見過世界的真實。
這樣的世界，不要也罷！
迎接他們的未來，是毀滅，或是光明，他們也必須活到最後，見證結局！
貝拉擠出一抹複雜勉強的笑容：“爺爺曾說，人類的傳承，在於‘精神’，哪怕只有一個人活下去，都需要有人，將‘歷史’講述，將前人的精神，傳遞下去。所以……我不後悔。”
尼奧低頭，想起自己的經歷，臉上凝重消去，渾身輕鬆：“哈哈，我再也不想天天失業了。”
“走吧。”
“走吧。”
尼奧是“覺醒者聯盟”的領袖。
領袖先行，其餘在伊凜的“點撥”下睜開眼睛見證真實的“覺醒者們”，紛紛踏上彩虹橋。
再說了，這裡都沒了，不走還能咋的。
留下來等死麼。
一路，他們低頭俯瞰破滅的世界，數據流在湮滅，紅色的閃電正在破壞着世界的每一處，這種既殘酷又虛幻的場景，令人難以與真實的“末日”聯想在一起。可實際上，涅墨西斯的虛擬宇宙與真實宇宙相互依存，虛擬世界崩潰，實則意味着真實世界也在消亡。
真實宇宙中，侵入11區的智械大軍，紛紛被壓塌成一個小點，被洶涌而入的無序獵手與源流，瞬間吞噬，分解成最純粹的“源”，重新匯入源海里。
此情此景，令人想到了一個詞——“循環”！
源的循環生生不息，源不會憑空增多，也不會憑空減少，一切都在循環之中。
裂隙之後。
映入尼奧與貝拉眼前，是明媚的天空，燦爛的白日，和煦的暖風。
這是一個和平的世界。
第10區！
如果說毀滅11區，是不得已而爲之，但在尼奧與貝拉剛抵達一個“和平”的世界時，那種糾結又冒出頭了。
在貝拉與尼奧手牽手，共同糾結時。
伊凜出現在他們面前，微微一笑：“呀，你們跟來了。”
說着，伊凜臉上笑容多出幾分古怪，兩個手作出了奇怪的OOXX的手勢：“你們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比如渴望原地洞房之類的。”
尼奧與貝拉這對“雙子”，雖不知何爲“洞房”，但伊凜的手勢直觀明瞭，貝拉羞得滿臉通紅。可不知爲什麼，剛抵達第10區時，貝拉牽着尼奧的手，感覺手心越來越熱，越來熱潮，越來越潤。
如觸電般二人雙手猛地彈開，尼奧冷靜幾分，在閉眸感受片刻後，驚道：“我好像感受到了……我寄幾。”
貝拉感受更深。
在進入第10區後，她的全副心意都落在了尼奧身上。
戀愛的感覺。
可這一會，在這個區域某個地方，存在着另外一種“隔空戀愛”的感覺，與面前的尼奧反覆拉扯，她就像是被拉扯來拉扯去，有種同時愛上了兩個人的錯覺……好怪啊！
“果然，”伊凜沉吟：“涅墨西斯爲了更‘模塊化’管理，將每個區域的格局做得一模一樣。”
“什麼意思？”
尼奧與貝拉隱約明白，但又不明白。
伊凜笑道：“這樣更讓我確信了一件事，涅墨西斯的宇宙，其實不僅分爲‘兩層’，在虛擬宇宙與真實宇宙之內，有着一個更深層的地方，我將那裡稱之爲……‘第三層’，那裡，纔是‘中樞’，而涅墨西斯本體，就在那裡！”
尼奧與貝拉仍是不懂。
“姐姐，你呢？”
伊凜轉頭，問尼爾。
尼爾思索片刻：“尼爾從未去過11區外的其他區域，但尼爾曾在一些被刪除不淨的文件中，提取出一個關鍵詞，與‘至高議會’屬於同一限制級——「萬物中樞」。”
伊凜：“姐姐伱不早說？”
尼爾委委屈屈：“弟弟你沒問。”
“還有別的沒？”
“愛麗絲型的內部參數弟弟要麼？”
“不要……不是，我意思是，我記得的。”
“弟弟真好，那沒了。”尼爾甜甜地笑着。
伊凜平靜移開目光，打一個響指：“賓果，就是那裡！萬物中樞！”
如果沒猜錯，源能炮也能在那裡搞破壞。
清脆響指聲落，他們一個閃爍，來到一座城市上空。
尼奧在半空中，俯瞰城市，看着城市上空的鋼鐵與霓虹，認出了這是他“居住”了三十多年、並每年失業三十六次的地獄城市。
上萬覺醒者在原地待命，伊凜帶尼奧與貝拉，來到下街區，在一棟破舊的公寓樓裡，他們找到了另一個“尼奧”。
貝拉整個人風中凌亂，兩個尼奧？這讓她內心深處生出一種“不知道該撲向誰”的糾結感。
不。
準確來說，當每個人處於這種場景，會懷疑人生，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正躺在牀上呼呼大睡的尼奧瞬間就被伊凜控制住，伊凜朝尼奧努嘴：“吸了他。”
尼奧皺着眉，沒有上。
“雖然告訴你們真相，或許很不地道，但如果我沒猜錯，連現在站在這處的你們，很有可能都是從‘萬物中樞’分裂出來的‘複製體’。你們擁有同樣的‘核心數據’。”
尼奧沉默後，問：“我們合二爲一，會發生什麼？”
伊凜搖頭：“我不知道。但如果你們不合，一定會死。”
尼奧這時，想起了恐怖的“神”。他只能朝牀上的尼奧伸出手，插進對方胸膛。在貝拉眼前，上演着令人震驚的一幕，兩個尼奧化作數據流，如DNA雙鏈般交纏，然後融合在一起。
新的尼奧出現。
“有什麼感覺？”
“沒有。”新的尼奧戴上墨鏡，表情平靜：“他是我，我是我，都是我。”
貝拉：“也就是說，在現實世界，同樣有着……另一個我？等等，我爺爺還活着？”
“生與死，在神面前，只在一念。”伊凜閉眼，想起了「思念體」的特點，用一種旁人難以察覺情緒的口吻說道：“有時候，一個人並不是有着同樣的記憶，用着同樣的音容笑貌站在你面前，就能算是活着……那是，思念。”
“我不懂。”貝拉用力搖頭，眼淚奪眶而出：“我想見我爺爺。”
伊凜正欲答應，卻猛地擡頭。
剛纔還是晴空萬里，轉眼天空中被一片灰墨濃雲所遮蔽，一道道流光裂隙出現在天空中。
獵殺者自天空中出現，快速鎖定了上空的伊凜幾人。
“它來了！”
伊凜從容揮手，將幾人帶離此處。
只見伊凜來到繁華街頭，伸手拍向一個路人。
只見他的手掌如融化的瀝青般，吃了上去，那路人轉眼變成了另一個“伊凜”。
新出現的伊凜又拍向一旁路人，如此反覆，沒多久，滿大街都成了“伊凜”。
準確來說，是“L”。
名爲“L”的病毒。
“錯誤”會誕生出更多“的錯誤”，伊凜將自己變成了“病毒體”，正以這種方式，快速奪取第10區。
新的戰鬥再次打響，宇宙外破了一個缺口，涅墨西斯正不留餘力地填補那個缺口，伊凜自不會讓涅墨西斯輕易渡過這次難關，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智械的邏輯很好懂，它現在處於應對期，絕不能讓它反應過來，這波打團必須得快，一波將涅墨西斯打死。
爭的是時間！
爭的是世界！
“L病毒”的複製速度超乎想象，比指數爆炸更爲恐怖的速度。從高處往下看，第10區虛擬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由一個白色的小點，以可怕的速度向四面八方侵襲，轉眼世界變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
全世界，都是“L”！
整個過程大約花了十多分鐘，伊凜便初步掌控了第10區，接下來就是“核心”！
一束束無形的理在伊凜指尖匯聚，他如俯瞰世界的神明，對這個世界瞭若指掌。
領航員反應過來，天空中憑空射出一道道閃電，向伊凜、貝拉、尼奧劈來。
不等伊凜出手，尼奧先行，一拳拳轟向閃電，閃電扭曲，被尼奧生生打散。
“領航員？遲了！”
這種“大白天遭雷劈”可不是因爲伊凜自身的體質，平時或許是，但這一次，卻是來自執掌世界意志的10區領航員，在即將被牛頭人前的奮死抵抗！
劈向伊凜的閃電越來越密，無數獵殺者跨越空間，向這方殺來，屬於伊凜一方的覺醒者聯盟，悍不畏死地迎向獵殺者們。但其實這是多餘的，全世界都變成了“L”，獵殺者們抵達此處，如黑色的風暴，但轉眼就被更加誇張的“白色風暴”淹沒。
單單伊凜這個“L病毒”或許是孱弱的，但當伊凜快速發育成一定規模，便成了勢不可擋的“病毒風暴”，無情地蠶食着涅老師的地盤。
“貝拉！過來！”
伊凜帶着貝拉，來到其中一位“L”面前，二人鏈接時，伊凜看着貝拉：“回不回來……自己決定吧。”
說着，伊凜豎起一根食指：“如果，你眼前的世界是虛幻的。那麼，你想知道世界的‘真實’嗎？你想……真正地活着嗎？”
嗤！
貝拉眼前一黑，一股強大的吸力，似是吸走了她的靈魂，令她頭暈目眩。
視野一陣晃動後，貝拉自一個“非法端口”中醒來。
這是一個密閉的房間。
房間裡站着不少人。
其中，讓貝拉一眼便移不開目光的，是站在房間角落，老人與大齡少女。
“貝拉”和“爺爺”！
“莉迪婭，你違反了長老的規定！私自進入幻光！”
另一個貝拉用冷漠的口吻，質問自己。
貝拉怔怔地看着對方，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爺爺身上。
蒼老、疲憊、咳嗽、憔悴。
貝拉嘴脣蠕動幾次，“爺爺”二字幾次涌到嘴邊呼之欲出，但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莉迪婭”低着頭，兩手環抱着自己的肩膀，顫抖不已。
“先關禁閉，好好反省吧，莉迪婭。”
長老給出了“莉迪婭”的處罰，在“貝拉”的攙扶下走出房間，可在他即將踏出房門前，老人驀然回頭，老人隱約察覺到，莉迪婭看着自己的眼神，帶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內。
直到老人一步步登上階級，進入自己房間後，他才恍然驚醒，剛纔迪莉婭看着自己的眼神，和平常貝拉看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樣。
貝拉潛入自己的房間，另一個貝拉沒半點防備，貝拉輕鬆吸收了她的“複製體”。
她再次以“貝拉”的身份，來到爺爺面前時，思念、愧疚等情緒，再也無法壓抑，讓貝拉沉默着撲進爺爺懷裡，她緊緊地揪着爺爺的衣服，感受着唯一至親的體溫，無聲嗚咽。
爺爺輕輕拍着貝拉的肩膀，在沉默中，爺爺忽然說：“原來是‘莉迪婭’啊！”
貝拉驚訝擡頭，淚痕未乾，她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爺爺用手指揉着貝拉鼻尖，寵溺道：“老朽還不至於老眼昏花到，連自己孫女都認不出來。”
“我是11區的貝拉，爺爺，對不起，我沒能救你。”
貝拉用力擦乾眼淚。
這時。
通道內傳出騷動。
鐺鐺鐺鐺！
急促鐘聲響起。
守夜人報告有智械軍團入侵基地。
交戰的槍火聲短促而激烈。
老人似乎明白了什麼，驚訝道：“原來，開戰了？”他連忙推開貝拉，從牀底下將裝着「歷史文本」的箱子吃力地搬出，打開箱子：“快，時間不多了，看看這些歷史文本，和你們第11區的是不是一樣的！”
貝拉震驚地看着老人，她沒想到，老人如此輕易地接受了“11區貝拉”的身份，即便在智械軍團突然入侵時，他也能如此快速地接受了目前的境況。
慘叫聲越來越接近，似在屋外。
“不！爺爺，我要救你！”
貝拉咬牙，將步槍背在身後。
“不！貝拉！”老人不知哪來力氣，用力按住貝拉的肩膀，語重深長地勸道：“別忘了自己的使命，貝拉。無論是這裡的貝拉，還是11區的貝拉，都是我最愛的貝拉。”
老人緊緊抱住柔弱的姑娘，笑道：“老朽很高興，能看見如此‘勇敢’的貝拉。”
“記住，每個人生在這個時代，定是有意義的，哪怕每個人活着的意義如此‘微小’，但這些微小的火星，一旦聚集在一個人的身上，最終也會爆發出足以刺痛神明眼睛的怒火。”
老人說出了同樣的一句話。
貝拉眼中，兩位慈祥的老人身影猛地重疊在一起，再不分彼此。
轟！
屋頂突然被一隻鐵手掀開，一隻人形智械落入屋內。
貝拉一把將老人拉到身後，拉桿，上膛，壓機，咻咻咻，一氣呵成。
叮叮叮叮！
子彈在人形智械上留下幾個子彈凹坑，對方卻沒有攻擊老人與貝拉的意思，它的口部發出了令貝拉又驚又喜的聲音：“是我，貝拉。”
是“L”！
他居然混入了敵方！
不愧是L！
“L，求求你，救救……”
伊凜打斷了貝拉的話：“他說得對，別忘了自己的回來這裡的目的。”
一邊說着，伊凜徑直越過老人，開始掃描這裡的「歷史文本」。
“救他，救她，救它，在這個時代，在這個世界，救誰，沒有任何意義。你們所有人的核心數據，都在「萬物中樞」裡，涅墨西斯不死，你們永遠都無法逃脫他的禁錮……無論是誰。”
匆匆將「歷史文本」掃描完畢，伊凜肯定了一件事。
“學者K”留下的“代碼”，每個區都是一樣的，並不存在優先級上的區別。
他在悔恨中，給這個宇宙的人類，留下了對抗涅墨西斯，最爲關鍵的武器。
“你還有26秒時間道別，我在幻光等你。”伊凜回頭，看着平靜接受了一切的老人，模擬出笑聲：“我尊敬你們的祖先。”
伊凜說完，操縱着這具智械走到門前，用身體堵住門口，眼睛燈光暗去，動力爐熄滅，再無動靜。
26秒時間轉瞬即逝。
貝拉沒有道別，她花了十秒，似是用盡這輩子的力氣，歇斯底里地哭了十秒。
“啊！！！！啊！！！！嗚嗚嗚！！！啊！！！！”
十秒後。
貝拉猛地站起，在站起的瞬間，貝拉的氣質，給老人一種，似是在一瞬之間蛻變成蝶的錯覺。貝拉用力擁抱着老人，一言不發。
“去吧，貝拉。”
智械一一殺死外面的人，它們正在搜索貝拉。
“爺爺，再見。”
這一次，貝拉終於道出了不久前沒來得及說出口的那句話。
“爺爺，貝拉愛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