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是強弩之末,大家上啊!”
彷彿印證了忘情和尚的話,一夕單薄的身子站在原地,背後的七彩光幕已經黯淡了許多,八尾天狐真身微微的顫抖着,方纔被忘情和尚偷襲,她已經身受重傷,之後又與忘情和尚一番激鬥,幾乎耗盡了她的力量。
蕭雲飛看在眼裡,心裡焦急非常,掙扎着起身想去幫他,卻發現此時此刻已經傷上加傷的軀體,竟然也到了幾乎油盡燈枯的地步,身體裡空虛貧乏,沒有絲毫力氣,竟然連一步也走不動。
強自支撐着身體,光幕若隱若現,八尾天狐真身光華流溢,雪白的狐尾如雲般揚起,再次迎向洶涌而來的妖羣,以一人之力,獨對千軍萬馬,宛如螳臂當車,卻又透着一往無前的堅毅與勇氣。
這是在拼命,一夕已經在拼命,無邊的光華,閃爍流溢蔓延開來,遮天蔽日,這一刻,這是天地之間最耀眼的光華,霎時間,能量洶涌咆哮,層層疊疊,翻涌不休,各種響聲不絕於耳,夾雜着陣陣淒厲的哀號。
猛地,一聲驚天爆響,天地似乎都爲之一顫,漫天風雲激盪之間,一道嬌弱的身影自天空墜下,無力的飄落,宛如秋風之中的一片落葉。
這個瞬間,短短的瞬間,彷彿連天地都是安靜的,凝固的,所有的東西都定在那裡,只有她墜落半空,衣衫飄動,黑髮亂舞。八尾天狐真身早已經破碎,消失不見,胸前被一股恐怖大力擊穿,血淋淋的傷口,鮮血早已經乾枯,只剩下無窮無盡的魔力,在不斷的侵蝕着她的身體。吞噬着她的生命。
這一刻彷彿就是永恆!
蕭雲飛神念驟然凝聚,心眼洞開,望見了她。也望見了她的眼神,是那樣熟悉的眼神,彷彿千萬年前。他們就已經認識!
那是誰的眼神?哀傷而這般淒涼,卻又透着難以言喻的堅毅與渴望!
忽然間,他有一種心痛的感覺,很痛,很痛,就這樣看着她自空中墜落,風雨之中面臨着死亡,面對着天地巨威卻如此安詳,坦然若之的面對死亡,毫無感覺。除了,那一絲不曾磨滅的戀念。
風雨呼嘯,淒涼天地,這美麗女子,與他靜靜相望。
不知哪裡生出的一股力量。蕭雲飛猛然間欺身上前,伸手向前,攬住了一夕正在飄落的身體,強大的慣性根本不是這時候的蕭雲飛能夠抵禦的,腳下一個蹌踉,接連着向後退了十數步。和她一起跌坐在地上。
神念彷如風雨之中的浮萍,無力的看着懷中的一夕,此時的她閉目不語,面如金紙,看得一夕心下大痛。
對面的羣妖橫七豎八的倒了一片,死傷慘重,剩下些沒倒地的,也躲得遠遠的,不敢靠近,忘情和尚和天水夫人也都各自躲在一旁,顯然是受了不輕的傷,卻猶目露兇光,死死得盯着這裡。
一夕單薄的身子,在蕭雲飛的懷裡微微戰慄了幾下,猛地一陣咳嗽,吐出一口鮮血,正濺在琉璃盞內,驀地光芒四起,琉璃盞內放出七色華光,流溢閃爍不休。
光芒中,一夕依偎在蕭雲飛的懷裡,不住的喘息着,身下是八條雪白的狐尾,沒有隨着她化爲人形而消失,而是盤在兩人周圍,那情景美得讓人心碎,連那些未曾跌倒,呼號着準備衝進來的妖物,也止住了攻勢,似被這種奪天地造化的悽美震懾了。
蕭雲飛緊緊的摟着懷裡的一夕,緊緊地,就像是摟着自己最心愛的人,一如當初他摟着“她”的時候,口中喃喃道:“你這又是何苦,爲什麼要這般維護我啊?”
聞言,一夕緩緩德睜開眼來,蒼白的臉上,勉強露出了一絲笑容:“你們都是好人,所以..........所以,我不能讓你死!”
蕭雲飛不由得爲之一怔,心裡空落落的一片,卻又心痛非常,呢喃道:“說到底,你還是把我當成他了麼?”從來也不曾想到,自己的嘴裡竟然會說出這般酸溜溜的話,可他偏偏卻又情不自禁。
“我不知道..........咳咳............我也分不清你還是他,我就是..........就是不想看到你死!”一夕緩緩閉上眼,彷彿這幾句話已經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蕭雲飛雙臂用力,發自內心的用力,彷彿抱住了整片天地,死死地抱緊她,覺得她的身子越來越冰冷,一時之間,他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忽然,一夕身子一抖,睜開眼來,眼前一片迷濛;“羿,是你來了麼?”
蕭雲飛身子劇顫,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在顫慄,他多麼想說自己不是,可是,此時此刻,他卻又怎麼說得出口,“是我,我來了啊。”強忍住即將流溢而出的淚水,蕭雲飛顫聲道:“你會沒事的。”
一夕蒼白的臉上,溢出了一絲微笑,一霎那之間,彷彿連說話都順暢了許多:“我等了你好久呢,對了,我認識一個叫蕭雲飛的,他和你很像,一樣的有正義感,尤其是眼睛,都一樣的清澈呢。”
她一字一句,就像是一把利刃,剜在蕭雲飛的心頭,讓他的心都在流血,但他卻不得不強自壓抑住自己的心痛,勉強道:“是麼,那等你好了,我們一塊去找他。”
一夕慘笑着道:“這個蕭雲飛很好玩的.........他說啊............人死時候有願望沒有達成,肉會發酸呢?還要永墮輪迴化爲厲鬼呢?是不是真的?”
“不是的,不是的,你不會死的。”此時此刻,他還能說什麼呢?
“你知道麼..........我好想做一回人..........和你..........和你快樂的在一起,可是我怕,這一死,就墮入輪迴.........再也尋不到你了..........”一夕的臉上,一抹淡淡的執着,始終不曾退去,也許,這就是她最大的執念了吧。
“不怕,千百世的輪迴,我都等你,等你化身爲人來尋我的那一刻!”蕭雲飛用力摟緊她,淚水終於潸然而下。
“真的麼?如果我輪迴爲人,你一定要找到我!”一夕彷彿得到了糖果的小女孩,蒼白的臉上,露出了滿是天真的笑容。
“恩!”蕭雲飛用力的承諾着,輪迴幾世,這是他爲數不多的最真摯的承諾。
“即使我變了容顏不再漂亮,你也會對我好?”一夕問道。
“恩!”蕭雲飛再次承諾,恍然間,他無力的發現,似乎自己真的只剩下承諾了。
“即使我忘記了你,不再對你好,你也千萬不要不理我,不然我會傷心死的。”一夕呢喃着,雙眼無神的盯着蕭雲飛,不肯移開。
“恩!”蕭雲飛承諾着,只希望自己的承諾能夠多留住她片刻。
一夕喘息着,她忽然有了氣力,雙手握住蕭雲飛的肩頭,瞪起一雙大眼睛看着蕭雲飛:“蕭雲飛,是你?不,是羿.............”
她口中的話語纔到一半,卻始終都沒能繼續下去,手一垂,無力墜落。這個才僅僅認識一兩天,就讓他心動的女孩,就這麼玉殞香消...........
蕭雲飛只覺得心中一陣撕裂般的疼痛,接着腦中如被驚雷劃過,剎那間,前世今生,忽然明瞭。
七寶琉璃盞上,緩緩的散發出一陣溫和的光芒,籠罩着逝去的生命,一縷若有若無的禪唱之聲若隱若即的響了起來:“願我來世得菩提時,身如琉璃,內外明徹,淨無瑕穢;光明廣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網莊嚴過於日月;幽冥衆生,悉蒙開曉,隨意所趣,作諸事業...........”
萬古長空,一朝風月!
蕭雲飛猛然之間仰天長嘯!
蕭雲飛一直覺得,自己似乎曾經失去了什麼,此時此刻,他終於想起來了,他忘記了一夕,這個他難以遺忘的女人。
一夕,我答應過你,等你輪迴做人,一定會找到你的,一定.........蕭雲飛緊緊地抱着已經冷卻的屍身,過往種種如電般閃過他的腦海,探手摸索着,把射日神弓握在手中,一陣無匹的殺氣緩緩傳出。
來吧,來得再猛烈些把,我需要力量。
蕭雲飛心中吶喊着,閉上眼,彷彿置身千軍萬馬的沙場,血雨腥風撲面而來,募然之間,一尊三足大鼎自他內天地之中浮現。
三足大鼎屹立在他身前,通體青褐色,也不知道是何材質所鑄,渾然天成一體,但見那蓮花狀鼎蓋上蟠伏着一個異獸,生得牛首蛇身,象鼻獅尾,六足四翼,前腿高昂,末後四腿逐漸低下,形相猛惡已極。鼎蓋倒是不大,那怪物卻是刻畫得栩栩如生,神威兇猛,勢欲飛舞,越看越令人害怕。
再看那鼎腹處,俱是萬類萬物的形相,由天地山川、風雲雷雨乃至日月星辰,飛潛動植及從未見過的怪物惡鬼,小而昆蟲子魚介,無不了然其上。最是神奇的是,這萬類萬物不神采生動,意態飛舞,那麼多的東西,不論其大小,看上去都是空靈獨立,各有方位,毫玩混雜擁塞的現象,中間還夾有許多朱書符籇,形制奇古,也是光彩燦然。雖然就那麼隨意的擺在那裡,卻自有一股浩瀚意念,緩緩散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