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羅天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中午。
旺財一直趴在羅天身邊,見他醒來,喵嗚地問候了一句,又懶懶地趴在地上,將懶貓的脾性展現的淋漓盡致,就好像在屋頂上曬太陽的老貓一樣。
羅天嘿然一笑,雖然知道這個時候戰鬥有利於消化吞噬的晶核能量,但也沒有打擾它睡覺,習慣地爲它撓撓癢,掀開自己這個山洞的厚實簾子,循着陸原等人的氣息走過。
喵~~倒是旺財突然爬起來,放棄了閒適的午覺,緊跟在羅天身後,並時刻戒備周圍的情況。見此,羅天神色一滯,轉眼恢復原狀,繼續朝前方走去。
雪峰山內的山洞雖然並不非常寬敞,卻極其幽深,沒走幾步就是一個分叉,稍加整理,又是一個能夠住人的房間。別說營地中只有三百人,就算再多三倍,也能塞得下。
昨天返回營地的路上以及休息之前,羅天也算是在營地中露了個臉,黃級的修爲加上一頭比獵豹還要威猛的高級大貓,倒也是個名人,一路上,不斷有人朝他打招呼。甚至還有好幾個長得不錯的女人朝他大膽地拋媚眼。身處這種朝不保夕的末日之中,昔日的一些東西也被倖存者們一點點放鬆甚至放棄。
營地的議事廳是一個靠近入口的巨大山洞,經過修飾後更顯得寬敞明亮,天然的大氣和人工的雕琢較好地融匯於一體,給人一種雙眼一亮的感覺。顯然,營地中有這一行的好手。
議事廳“正門”也是一塊厚實嚴密的藍色布料,上面加持了一些粗陋簡單的禁制,足以防止聲音透出,更有調節溫度溼度等一些小享受功能。
門簾一側堅硬的石壁上有一個拳頭大小的長方形紅色凸起,上面寫着“門鈴”兩字,也是費了一番心思,頗爲巧妙。
按響門鈴,十幾秒之後,藍色門簾被一隻秀手撩開,激烈的爭吵傳入羅天耳中。“羅天先生,你醒來了啊。”一個充滿活力的聲音響起,爲羅天開門的正是姚亭亭。
羅天微微一笑:“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叫我羅天就行了,加上先生有些太老氣了,呵呵。”
姚亭亭眉眼一彎:“乾脆叫羅大哥吧,以後就是戰友同伴了,也顯得更加親密方便。”
羅天點點頭,覺得無所謂。
“哈哈,羅兄弟醒來了,這一覺睡得怎麼樣?”陸原迎上來,眼中劃過一絲喜色,爽朗大笑。營地的轉移也是一個爭論了很久的話題了,正好羅天的加入足以成爲一劑強心劑,爲陸原等贊同越早轉移越好的人增添了一個重量級的砝碼。
羅天努力控制臉上的肌肉以露出足以表達自己的善意且不顯得高傲冷漠難以接近的笑容。要知道,大災變以來,他基本上都是一個人闖過來的,每天腦子裡只有變強殺戮與防範被殺兩個念頭,這樣的生活他足足過了五個月。時間一長,他的表情不變得僵硬才見鬼了。
在場的人羅天都有些印象,介紹就可以免去了。於是,簡單的寒暄之後,陸原開始講正事。
“我們剛纔一直在討論關於營地轉移的事情。其實大家都明白轉移的重要性,現在討論的重點就是什麼時候轉移以及如何轉移的問題。不知羅天你有什麼建議?”應羅天的要求,陸原對他的稱呼從羅兄弟變成了直呼其名。陸原話說完,羅天發現衆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眼中都閃爍着名爲期待的光芒。
越早轉移越好。這個道理每個人都心中有數。但是,怎麼轉移?
三百多人雖然都有基本的自保之力,但是其中有老有小,還有能力特殊的,戰鬥力量較弱,必須分配在隊伍中央,並且派人保護。其外,要有清理道路的前鋒隊伍,負責偵查的斥候成員,負責斷後擊殺後方敵人的殿後成員,負責運送物資守護物資不遺失的成員……
歸根到底,還是人不夠!
將衆人的目光收入眼底,羅天目光微閃,終究還是無奈苦笑幾聲,輕輕搖頭。
哎~~~不知是誰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議事廳中頓時瀰漫着失望的情緒。
第一次見到進階黃級的強者,心中焦慮的衆人難免產生過高的期待。但是,期望越高失望越高,當羅天明確表示自己什麼好的建議時,衆人顧不得失禮,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對此,羅天既沒有不滿也沒有多少愧疚。畢竟,大災變之前,他不過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高校學生,雖然戰鬥天賦表現得強一些,其實智商也是普通人水準,加上以前又沒有接觸過這一類事情,能夠給出絕妙的建議纔是見鬼了。就算“靈光一閃”這種事,也是要積累的。
“雖然我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也給不出絕妙的建議,但是,我知道一件事情。”見衆人的狀況有些低迷,一個個都有些懨懨的樣子,羅天緩緩開口,平靜的聲音在山洞中迴盪。
“被扔進鍋裡的青蛙,如果不趁早拼死一搏,遲早會死在沸騰的水裡。”
能夠掙扎活到現在的人都不會太蠢,坐在這裡的又都能夠算是其中的精英人物,被羅天當頭一棒,衆人紛紛驚醒,擺正心態,將那些懦弱的心思壓回心靈深處。
陸原做了一個雙手抱拳的姿勢,一臉嚴肅地說道:“多謝羅天兄弟當頭的一棒將我們砸醒,感謝的話也不說了,我們能夠做的,只有,戰鬥!”
戰!戰!戰!!
衆人隨即齊聲叫喊怒嘯,熾烈的戰意熊熊燃燒,將議事廳內的空氣都燒得沸騰起來。
哈哈哈……咆哮稍息,衆人相互對視一眼,大笑起來。
感受到空氣中瀰漫的生氣與戰意,羅天那僵硬的肌肉動起來,扯出一個誠摯的笑容。
“我杵在這裡也提不出什麼意見,不如去外面轉轉,熟悉一下環境順便巡邏。”等笑聲停止,羅天聳聳肩,說道。
陸原愣了愣,隨即露出釋然的笑容,點點頭,表示隨便,只要別迷路就成。
姚亭亭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咕嚕一轉,說道:“反正我在這裡也沒用,不如我客串一次導遊,帶羅天轉轉吧。怎麼樣?”說完,她用詢問的目光在陸原和羅天之間來回掃射。
“當然沒問題!”陸原似乎巴不得這樣,急忙點頭,甚至從羅天這個角度看過去還能看見他眼瞳深處劃過的慶幸光芒。看來,平時將姚亭亭這樣一個活力四射的青春少女和一羣或中年大叔或早熟的老青年塞在一個地方,前者意見很大而且還清楚地將其“表達”了出來……
望着衆人感激和慶幸、憐憫交織的目光,羅天眼角一跳,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走出營地,熾烈的陽光當頭罩下,讓羅天不由得眯起雙眼。或許是海拔,也可能是雪峰山頂積雪的反射,這裡的陽光格外刺眼。
“額,那個,我們這是去哪裡?”跟在姚亭亭身後,總覺得周圍氣氛變得有些詭異的羅天在沉默幾分鐘後,居然發現自己兩人正朝峰頂走去,忍不住出聲詢問。本來羅天就是個不善於找話題的人,五個月的獨行讓他變得更加沉悶,這不是一時半刻能夠改掉的。
姚亭亭猛的轉過臉,眸眼之間閃爍着狡黠,故作失望地喊道:“啊哈,這麼快就開口了……我才和自己打賭,看你這個悶葫蘆能夠悶多久呢,嘻嘻……”
羅天嘴角一抽,摸了摸鼻尖,露出苦笑:“和自己打賭,你也真夠無聊的~~”
這麼一插科打諢,兩人之間的無形隔膜陡然消散了不少,羅天開始隨着她的話題開始用輕鬆的語調談笑起來。他也竭力想要尋找一些話題,但是任憑他絞盡腦汁,他五個月苦行僧一樣的生活實在找不出什麼輕鬆的話題來。
不覺間,兩人已經到了雪線之上,目光所及,盡是結着冰霜的冰凍土石,沒有一絲綠色。四周寒風凜冽,嗚嗚颳着,將這片死寂的土地渲染的更加荒涼。
這裡雖然溫度極低,又有刀刃一樣的寒風,對羅天兩人卻沒什麼影響。
再往上,冰結的山峰彷彿絕壁,閃耀着森冷的寒光,如一把鋒利的長劍,直刺天穹。那坡度實在太陡,即使羅天兩人,也難以攀援,感受那“一覽衆山小”的絕頂勝景。
死寂的土地,凜冽的寒風,冰封的世界,傲立天地的刀峰……身處這樣的環境中,兩人也紛紛陷入沉默,靜聽寒風嘶吼,感受這孤寂森冷的世界。
“吶,你說,它會不會覺得寂寞?”姚亭亭突然發出嘆息般的語調。
雪峰是一座孤峰。
儘管雪峰山脈的山體蔓延一萬多米,卻只有這麼一座雪峰超出三千米海拔,如一尊巨人將整條山脈踩在腳下,漠然仰視無盡天穹俯視人間百態,悠悠億萬年。
羅天沒有答話。他靜靜看着那遺世獨立的潔白刀峰,想到了很多。
“我們,人類,是不是也會有一天變得這樣孤獨呢?”姚亭亭轉過身,直視羅天,那一對黑白分明靈動無比的雙眸分明充斥着一種死寂,沒有希望的死寂。
羅天那顆冰冷的心臟驀地狠狠顫動起來,撕開一條裂口,一顆火星從裂縫中迸射而出,瞬間燃燒,化爲熾烈的火焰,將他的心臟、器官、血肉、組織,每一寸肌膚都包裹在內!
熾熱的火焰如同沸騰的岩漿從他每一個毛孔咆哮而出,翻滾洶涌,在吶喊,在嘶吼!
這股火焰,將羅天燒得渾身發抖,燒乾了他體內每一滴水分,燒得他想要放聲咆哮!
他臉頰通紅,豆粒大的汗珠滾滾而下,使他厚重的風衣都沁染溼透!
“終有一天,我們也會如這雪峰,孤獨地活着,直到,死去……”姚亭亭絲毫沒有注意到羅天的變化,手指抓住一縷髮絲,輕輕捲動,放開。這本應是少女展現自己活力魅力的一個動作,卻顯出無盡的冷漠、恐怖!
“不,你錯了!”羅天深深呼吸,冰涼的空氣順着氣管進入身體,那刺骨的寒意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但是,這道森森寒意卻讓他的聲音更加昂揚,語調更加高亢。
羅天突然伸出左手,緊緊抓住姚亭亭的右手,將她從冰冷的臆想中喚醒。
“你想幹什麼?!”姚亭亭發出一聲冷喝,用憤怒的目光盯着羅天通紅的臉頰。
看那邊!羅天右手食指和中指緊並如劍,似要將這天地捅破。
循着羅天手指方向,姚亭亭只看到一片虛無,一絲疑惑浮現。
那是黃山!羅天指着北方。
那是泰山!那是華山!那是恆山!那是嵩山!那是衡山!羅天一連指了五個方位。
峨眉山!普陀山!九華山!五臺山!羅天錚錚的低吼蓋過了呼嘯的寒風。
武當山!齊雲山!青城山!龍虎山!這方天地都回蕩着羅天的咆哮。
崑崙山!天山!喜馬拉雅山!雁蕩山!廬山!………
羅天猛的轉過身,緊緊抓住姚亭亭雙肩,讓後者秀眉緊蹙起來。
“我們,從來都不孤獨!人類,絕不會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