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異的夜空之下。//www.//
月光似乎被凝結成盤旋的光柱,照耀在平原上一座八角城池之上。
城池中黑霧繚繞,魅影重重,似樓臺水榭,似高塔險峰,間或在黑霧翻滾中現出一張痛苦哀嚎的人臉,鬼爪亂舞,似在遮擋月光,但連鬼爪在內,都在月光下消散。
城外,一片貼着地面翻滾騰舞的黑霧中,擴散出一片密集的黑點。
使用望遠鏡觀看,能發現這些黑點是一個個披枷帶鎖披頭散髮的人影,頭上有一道黑線連接到黑霧中,層層疊疊,不知凡幾。
在精神網絡中,放大的影像讓所有輪迴者和契約者遍體生寒。
這些人影全都沒有實體,似一團有着灰暗色彩的煙霧,在一些頭戴方帽身穿皁袍手持皮鞭的衙役的驅趕下,漫無目的死氣沉沉的在平原上行走。
在月光的照耀下,這些死囚的鬼影身上散發出死死黑氣,一些影像仰面對空,臉上雖然一樣的黑如鍋底,顯得一口白牙極爲突兀,但表情祥和寧靜;另外一些影像則好像懼怕月光,畏首畏尾,甚至痛苦呻吟、哀嚎,這樣的鬼影身上散發的黑氣較爲濃重,刑具也較爲繁重一些。
還有少數戴着中型刑具的鬼影。身形高大不似人類。頭生尖角或者口生利齒,漆黑的面孔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貌似這些東西已經是傳說中的鬼了,一臉獰惡之色,在月光的照耀下痛苦嚎叫,身上黑煙滾滾,彷彿示警的烽火臺。
但不管哪種類型的鬼影,都對身後衙役手中皮鞭極爲懼怕。一個身高三米開外,讓人只聯想到肌肉、兇惡肌肉和雄壯的肌肉的壯鬼不服管教,只被抽了三鞭,第一鞭還有力氣嚎叫。到了第三遍萎頓在地,連形體都虛幻起來,像要消散。
這些衙役也跟鬼影一般,面黑如鍋底。有的也額上生角,或者長着尖牙利齒,有的持鞭的手不似人手,彎曲如獸爪。但他們不懼怕月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散發着淡淡紅光,除了手中的鞭子,腰間還挎着連鞘腰刀。他們之中似乎形象越似人類,地位越高。
這些影像只能用肉眼或者精神力捕捉,在偵察蜂以及機械貴女美琳達的機械偵查電子眼上,那片區域一片空白。連城池都沒有。
所有的一切,勾起人心中最爲恐懼的部分,即便最爲老練的輪迴者或者契約者,也心生惴惴,手心冒汗。
一進入這個世界,所有人都被劉安籠罩在範圍之下,並拉入了精神網絡之中。
山海經空間的契約者們身體僵硬,即便能動也不敢妄動;劉安一方的輪迴者們不用命令,各自啓動了水晶鎧甲或者幽靈機甲,進入了隱身狀態。
在觀看到遠處平原上的景象後。即便契約者,也意識到這個世界的詭異之處。
出場場地在一片山林之中,但聽不到一絲一毫的蟲鳴鳥叫,如果不是風吹草葉拂動之音,沉寂如死域。
蘇倫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劉安身後。施法過程中的光華與魔力波動都被技能完美的遮蔽,枝葉和藤蔓發出沒有絲毫規律一如自然的“沙沙”聲。慢慢纏繞到每一個人的身上。
然後,漸漸編織成爲一片綠網,在軍事上,稱之爲“僞裝網”。
人員也就有了一片相對低矮的活動空間。
“裝載靈體傷害類型彈藥”
“將靈體傷害類型武器設置成優先狀態”
即便在精神力網絡中,命令也傳遞的簡短快捷。
黑暗中,能聽到一片輕微的類似拉槍栓的響動。
契約者們能感覺到那些穿着制式裝備的輪迴者在移動,但卻無法看到或聽到,一些頭腦靈活的契約者想到精神力網絡,通過這種方式,他們才發覺短短時間內,那些幾乎全部是女性的輪迴者們,已經在四周建立了防禦陣地,火力點,狙擊點,明樁暗樁,甚至偵察小隊都已經快要接近不遠處那座小山峰的頂端。
不管能力也好,還是裝備也好,哪怕是一個普通隊員,守護者團隊表現出來的東西,都讓這些契約者們心生敬畏。
眼下情勢詭異之極,輪迴者們也只是做好應對之舉,並無異動。
山海經空間的契約者們也都是精銳,個人能力上或許比之不如,但素質與見識絲毫不差,也都紛紛安伏。
一夜鬼影重重,直至天明。
黑霧漸漸收攏,鬼差鬼囚也都退入城中。
但放眼望去,一片墳冢凌亂,又哪裡是一座城池,分明就是一座亂葬崗。
見到此景,連劉安都在心裡大呼“邪門”。
天色放光,山林靜寂,但漸漸有了鳥鳴蟲叫。
那種身處地獄般魔幻的感覺變得不真實起來,初陽照在身上,似乎連精神力網絡中也感染到那份紅彤彤的暖意。
所有人的精神放鬆了下來。
然後才發現,原來山峰之後,另有一座城池。
真正的城池。
此時遠遠望去,城中各處,城外田莊農舍俱都升起裊裊炊煙,能看到農夫、市民在田間街道走動,將畫面放大,也能聽到嘈雜的人聲——這種聲響此時是如此的可愛和悅耳。
不管偵察蜂,還是電子偵查眼,都能清晰的捕捉到這些畫面。
通往遠處的道路上也能漸漸看到車馬行人。
但輪迴者們仍舊是沒有動作,山海經的契約者們也只好按兵不動。一個光頭壯漢給他們送來一籃流體食物。精神力網絡裡也只傳來簡短的“安靜看着”訊息。
將口感怪異,顏色也鮮綠的怪異的流體食物喝下,光頭壯漢用籃子收走包裝,轉眼消失不見。
臨近中午,一隊人馬從城中走出,向着亂葬崗的方向進發。
很快吸引起潛伏在山林裡的所有人的注意。
隊伍的前方,是排着整齊隊列的兩排道士。兩名穿着花哨法袍的中年道人,一邊舞劍,偶爾灑出一把黃錢,在前方開路。
兩排道士。手中捧着不同的物件,應該是傳說中的法器。有的是冒着香菸的丹爐,有的是架在底座上的長劍,有的是銅鶴。有的是銅虎,有的是牌位,有的是法幡,上邊用硃砂寫着鬼畫符一般的咒文。
還有的則是敲打着樂器,吟唱着經文。
後邊尾隨着無數的信徒,男女老少都有,不少人都挎着籃子。大部分人都手持信香或者符咒法帖,跟隨前方道士一起吟唱。
這種土鱉的宗教儀式讓屍山血海中走出的輪迴者與契約者感到可笑,但很快,他們便驚訝的發覺。遠處那朦朧的吟唱和敲打聲就好像迴響在他們的心靈上,心靈中那最後的一絲恐懼也被驅散,心頭一片溫暖寧靜。
直到心靈連接中,傳來劉安的一絲心靈震動,才讓他們擺脫這種感覺。
“有點門道……寧神戒備,不要再被迷惑”
劉安淡淡的聲音迴響在他們腦海中。
人羣接近亂葬崗後,並未進入其中,而是分成兩隊,繞着外緣而走。
道士們也分成三隊,人數多的兩隊。在兩個中年道士的各自開路之下,引領着信徒繞走。人數少的一隊,原地停下,在一隊扛着木板的民夫的協助下,很快架起一座木臺。
木臺上兩邊擺放着原本道士們捧在手中的法器。周邊幡旗繚繞,持有樂器的道士坐在臺下的蒲團上。繼續奏樂吟唱。而此時,人羣在道士的帶領下,已經將亂葬崗圍攏。信徒們紛紛從攜帶的籃子中,拿出香火,就地對着亂葬崗焚香、祭拜。家境富裕者,則擺上香案,除了香燭,還奉上雞鴨魚肉等供品。
劉安覺得有趣,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影視作品中不說沒有什麼法力神力效果,連儀式也都幾個畫面一掠而過,而此時展現在面前的,不但是切切實實的大型祭奠場面,看樣子還真有什麼解釋不清的神怪參雜其中。
他將過程用六個偵察蜂從各個角度全程錄了下來。
一名博冠素袍文人打扮的中年人登臺,先是對着亂葬崗拜了三拜,然後從衣袖中展開一卷卷軸,抑揚頓挫的朗聲誦讀着什麼。古時的朗讀與現代不同,用辭令或者曲調像是唱歌一般朗讀,加上方言俚音,除了個別詞彙,連所有的中系輪迴者與契約者都如聞天書。
中年文人的語調沉痛,劉安小心的分出一絲精神力,快速的在他的卷軸上一掃,看出那大約是一篇祭文。
高臺上法器幡文重重,阻礙沉重,並有一絲無法言會的灼熱感順着他的精神力傳遞而來,一名玄衣道人一擺拂塵,擡頭疑惑的看了一眼。
隨着他的拂塵,一股無形的水波擴散的感覺以他爲中心爆發開來,劉安順勢收回精神力,額頭微微冒汗,緩緩吸了口長氣,然後呼出,纔將渾身的灼熱感覺派出。
“果然有點門道”
他心想。
中年文士讀完祭文後,便將卷軸投入火盆中,燒掉。
然後玄衣道人登臺,兩人互相稽首還禮後,中年文士下臺,道人一甩拂塵,從底座上取下長劍。
長劍似是銅質,年代久遠,上邊密密麻麻紋飾着綠色的咒文,劍刃開鋒,拴着長長的穗子,穗子應該也極有講究,泛着青白的顏色。看樣子,這劍不單是法器這麼簡單,用來看人也極是趁手。
一聲號炮,幾名腱子肉油光泛亮的壯漢,擡上三牲祭禮。
臺上,道人點點頭,開始舞動長劍。
四周吟唱經文聲驟然大作。
所有人,包括持幡旗的僕從在內,都跟隨着羣體大聲吟唱。
洋洋灑灑,怕是有數萬人規模。
玄衣道人沒有打出一道火光或者白煙,只是舞劍。
但隨着他的劍勢,焚燒的香菸由原本無序的漂浮狀態漸漸凝散,凝,凝成長蛇形狀,散,散成飄散的雲霧。
又過了一會兒,長蛇漸漸成型,又哪裡是蛇,分明就是一頭五爪長龍。
長龍飄逸的穿梭在雲霧之間,在亂葬崗上空飛舞。
所有輪迴者和契約者都安靜屏息,心中充滿驚訝之情,直到此時,他們才感覺到一股磅礴的能量波動,這種感覺他們以前只在劉安身上感覺到過,只是性質上有着本質的不同。
所有信徒大約見慣這種景象,並沒有驚呼的現象,只是更加虔誠的吟唱經文和跪拜。
在劉安的感官中,卻能“看”到一絲絲黑氣,那種夜間鬼城與鬼囚身上散發出來的黑氣,隨着煙龍的舞動,被帶動出來,然後在煙龍遊走的過程當中,被吸入它的鼻孔,使得體型越發龐大,但飄逸的感覺漸漸減少,煙龍向着黑龍轉化,祥和也向着獰惡轉化。
劉安覺得他明白點什麼,仔細看着場中的變化。
太陽慢慢移到頭頂。
煙龍也徹底轉化爲黑龍,張牙舞爪顧盼生威,絲毫沒有之前祥和寧靜之感。
兩外兩側,穿着花哨法袍的兩個道人也在舞劍,不過他們手中的只是木劍,並且也像普通神棍那樣,不時打出一道白煙或者煙火,製造視覺效果。
劉安發覺他們兩人其實一直在配合玄衣道人的動作,三人呈一個等邊三角形,距離大約有幾公里,但動作卻沒有絲毫差別,是同步的。不管白煙還是煙火,其中都好像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微風吹拂,香菸裹挾着黑龍升空。
一聲清冽的長吟過後,黑龍煙消雲散。
三名道人同時收劍,稽首而立。
劉安擡頭望向高空,眼神微眯。
香菸和黑氣混成一團,在正午陽光的照射下,正在互相湮滅。
劉安又忍不住伸出一絲精神力,勾住一團正在湮滅的黑絲。
“嗯?”玄衣道人輕咦一聲,擡頭望去。
和之前的感覺截然相反,一股陰冷的感覺傳遞而來。
色.欲、殺念、暴怒、貪腐……劉安心底壓抑不住的各種負面情緒涌起……
“該死的,果然如此……”
趕忙鬆開那團黑絲,任其在空氣中湮滅,劉安收攝心神,平心靜氣。
玄衣道人將劍歸於香案之上的底座,捋了捋鬍鬚。
過了許久,才慢慢收回目光。